情緣春 誤會

作者 ︰ 敏悅

秦子聃和蕭淑貞大婚這日傍晚,在朝霞台,呂雯梅身穿粉紅色小曲裾,正端坐在雙鵲銅鏡前梳頭,準備待會兒去參加兄長的婚禮。

蕭懌來到朝霞台正殿門口,探頭向里一張,恰見呂雯梅正對鏡梳頭,一頭烏亮的秀發垂在地上曲出優美的弧度,大是喜歡,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伸手奪下她手中梳子,笑吟吟看著她。

呂雯梅才看到是蕭懌來了,嗔怪道︰「你嚇我一跳。」

蕭懌把玩著手里的梳子︰「不好意思,我是逗你玩兒。」他坐到她身後,伸手撫著她秀發︰「雯梅的頭發真好,讓我記起了從前我給姐姐梳頭的事。」

呂雯梅驚訝︰「你還會給公主梳頭啊!」

蕭懌猶豫了一下,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給你梳頭,可以麼?」

呂雯梅想了想道︰「你可以給我梳頭,但得梳好看點,不然我就不讓你梳了。」

蕭懌欣喜︰「我一定給你梳好。」他先給她把長發仔細梳理順了,然後把她前面的頭發盤到腦後,把後面的頭發拿一根綢帶扎起,最後又給她把已梳好的頭發打理了一下,道︰「好啦,你覺得可還滿意?」

呂雯梅側頭一笑︰「沒想到你既會做飯,還會給別人梳頭,不簡單哪!」她向鏡中的自己端詳一會,「梳得不錯,我挺滿意。」

蕭懌心中大樂,抱住她道︰「你滿意就好。」他面轉憂色,「只不知我們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這一天,那樣我就能常常給你梳頭了。」

呂雯梅只覺絲絲甜蜜沁入心脾,按住他的手道︰「不會太久的。」聲音輕卻肯定。

蕭懌覺她手掌溫軟滑膩,又聞到她身上的淡淡芳香,便有了想吻她的念頭。但想到那日晚上母後說過的話,且自覺太唐突,心下一涼,立刻縮回了手。

呂雯梅不知他心思,見他不再抱著自己,有點失望,看到妝台上放著的一枚粉翠流蘇步搖,便即拿起,遞到身後︰「你給我戴在頭上。」

蕭懌面露笑容接過認真插在她發鬢上,向外面看看道︰「我們走吧,莫誤了時辰。」

呂雯梅起身︰「你先別急,等我拿了禮物再走。」「你要送什麼禮物?」呂雯梅笑而不答,從抽屜里拿出一只扁方紅漆盒,道︰「現在不能告訴你,等你去了就知道了。」蕭懌好奇想瞧瞧那盒里裝的是何物,見呂雯梅既不告他,也不讓他看,只好忍了。

當他們來到秦府時,天色已黑,見來秦府道喜的賓客絡繹不絕,熱鬧非常,府內紅燈高掛,處處揚溢著喜慶的氣氛,蕭懌緊緊拉著呂雯梅的手,生怕會因人多天黑而走散,想到這秦子聃本為上將軍,官職較高,今天做了駙馬,面子果然不小,可能朝中百官都來為他道喜了。他向人群里看看,不知表弟和表妹是否也來了。

呂雯梅見他東張西望,像是在尋人,問道︰「你是在找人麼?」

蕭懌回了句︰「沒。」他向前面望望,道︰「我們去看看秦將軍和你父母。」

呂雯梅正想念父母和哥哥,聞言,即隨蕭懌向前走去,近前來,只見秦子聃身著玄色禮服忙著招呼來客,蕭懌向他打招呼︰「秦將軍,賀喜、賀喜。」呂雯梅歡快地叫了聲「哥」。

秦子聃回過頭來,見太子和妹妹來了,甚喜,向蕭懌行了一禮,道︰「太子殿下和妹妹來了,失迎,失迎。」

呂雯梅問道︰「爹和娘呢?」

「他們還在屋里,待會拜堂的時候才會出來。」

蕭懌打趣道︰「伯伯和伯母又不扮新娘子,為何不和你一起出來迎客啊。」

秦子聃听他說得風趣,忍不住一笑︰「他們在屋里準備,就沒出來。」

呂雯梅卻嘴一扁,不悅道︰「你怎竟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蕭懌見她生氣,忙道︰「我不說啦。」他從袖中取出一只長方小紅木盒,打開蓋子,露出一柄精巧的玉如意,「這玉如意是我送給你和姐姐的禮物,祝你和她幸福美滿,如意吉祥。」秦子聃道謝收了。

呂雯梅說道︰「他送你禮物,我也有禮物送你。」說著將那只扁盒子遞到秦子聃面前︰「打開看看。」

秦子聃打開盒蓋,見里面是一件細軟之物,拿起來展開一看,原是件繡著對戲水鴛鴦的繡品,不禁又驚又喜︰「謝謝妹妹。」

呂雯梅真誠地道︰「祝福哥哥和公主,就像這絹上的鴛鴦相伴相攜,永不分離。」

蕭懌哈哈一笑,道︰「雯梅你這件禮物很別致啊!秦將軍可要好好收著。」

秦子聃輕撫繡品,愛惜地道︰「妹妹送我的,自當好好珍藏。」

蕭懌好奇地問道︰「你何時準備了這件禮物?」

呂雯梅一臉輕松愉快︰「我這幾天一有時間就趕著繡,生怕會趕不上哥哥的婚期,好在總算在昨晚繡成了。」

秦子聃感動︰「妹妹,辛苦你了。」

呂雯梅愉悅一笑︰「只要哥哥喜歡,我辛苦點也值。」「表哥、秦將軍。」蕭懌回頭,見是表弟和表妹來了,甚喜︰「你們來啦!」

秦子聃亦歡喜︰「孟侍中、孟小姐。」孟清和孟琪也向他送上祝福及賀禮。

蕭懌一見孟琪,仍覺有愧于她,關切地問︰「你的痛可好了?」

孟琪點點頭︰「好多了,謝表哥關心。」

蕭懌稍稍心安,對呂雯梅道︰「這是我表弟孟清,你跟他也曾見過面的。」指著孟琪道︰「這是我表妹孟琪。」又對表弟妹道︰「這是呂姑娘。」三個相互問候了,算是見過。

呂雯梅有點歉意地道︰「那日我在街上罵了你,實在抱歉,你別生我氣。」

孟清似不在意道︰「沒關系,其實那天的事我早忘了。」

孟琪見蕭懌拉著呂雯梅的手很是親密,暗想表哥這麼喜歡她,難道是想娶她嗎?只覺心中一陣刺痛,大為傷感,卻不便表露出來,只能強作歡顏。

孟清拽了下蕭懌的衣袖,道︰「表哥,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蕭懌隨他來到一個離人群遠些的角落處,孟清怨聲問道︰「我想知道表哥已答應娶我妹妹,為何你又會和那個姓呂的姑娘在一起,難道你是想讓她取代我妹妹做太子妃?」

蕭懌見他悶悶不樂,便已料到三分,果然他問及此事,只得委婉答道︰「這事是我父皇和母後硬要我娶表妹,我才迫不得已答應的,而我喜歡的人是呂姑娘,且呂姑娘也喜歡我,我才想要放棄表妹,畢竟我不愛她,如她嫁我定不幸福。」他望著孟清的臉。「你是我表弟,我想你應該能理解。」

孟清沉默片刻,道︰「原是我妹妹配不上太子殿下.」語帶悲怨。

蕭懌伸手按在他肩上急著欲分辨︰「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清拉下他的手,道︰「表哥你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的。」說罷,大步離開。

蕭懌看著他的背景消失在人群里,有些惆悵,呆立片刻,才往回走,呂雯梅正不知孟清帶蕭懌去哪了,心下著急,見蕭懌回來,急步上前,問道︰「他跟你說什麼了?」蕭懌搖搖頭道︰「沒說啥。」見孟清和孟琪均不在了,問︰「你見我表弟和表妹去哪了?」

「我見你表弟帶著你表妹走了,也不知是去哪了,我沒問。」她見蕭懌有憂郁之色,微感不妙,問道︰「你跟他生氣了?」蕭懌只默默不語,呂雯梅不得其解,還待問時,卻听人郡中有人說道︰「快看,秦將軍的父母來了。」呂雯梅轉頭一看,果見父母來了,呂永和耿華穿戴一新,滿面笑容,呂雯梅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欲過去跟他們說話,蕭懌拽住她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你哥和我姐姐拜過堂,你再去跟他們說話也不遲的。」呂雯梅一想不錯,只好先忍了。

呂永樂呵呵地向眾客拱一拱手,朗聲道︰「感謝諸位貴客前來參加吾兒秦子聃的婚禮,老夫這廂有禮了。」眾客都是些王公大臣,少與像呂永這樣的江湖人打交道,但因秦子聃已認他為父,且見他彬彬有禮,自都高興,當下道了幾聲賀。隨後呂永和耿華步入正堂,居上首坐定,等待秦子聃與蕭淑貞拜堂。

少頃,贊禮官入堂,朗聲道︰「良辰吉時已至,鸞鳳各鳴其祥,則請新人與眾賓客見禮!」隨著絲竹之樂響起,贊禮官展開紅底繡金絲卷軸朗聲念道︰「淇水揚光,龍鳳呈祥。淑女懿德,君子之儀。瓊花為聘,蘭月為媒。佳期如夢,執手相望。環佩琤琤,鐘鼓鏘鏘。華宇流丹,今夜未央。」而後,秦子聃與滿頭珠翠,妝容雅麗,身著紅繡彩鳳大拖尾曲裾禮服的蕭淑貞,攜手入堂。

他們在贊禮官的主持下,先行了沃盟之禮,然後行了拜天地之禮,之後行的是同牢之禮,最後喝過合巹酒,互贈信物後,至此禮成。秦子聃與蕭淑貞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在眾賓客的祝福聲中緩步離開,蕭懌和呂雯梅看在眼里,羨慕于心。

呂永和耿華起身,呂永面帶笑容︰「請諸位貴客入席。」眾客身份高者,就坐在堂中,身份低者,則在院中就席。

蕭懌見證婚已畢,說道︰「現在你可以去看你父母了。」

呂雯梅滿心歡悅,跑上前去,叫聲︰「爹、娘!」

呂永和耿華見女兒來了,俱是又驚又喜,耿華早一把將呂雯梅摟在懷里,眼里含著喜悅的淚花︰「梅兒你回來啦,娘好想你呀!」

呂雯梅眼中一酸,啜泣道︰「梅兒也很想娘。」

呂永喜悅道︰「梅兒來了,好啊!」見蕭懌也在,忙行禮道︰「太子殿下也來了。」

蕭懌道聲︰「伯伯、伯母好。」

耿華松開手,關切地問︰「梅兒,你這幾天在宮里還好?」

呂雯梅唇角帶笑︰「挺好的。」向蕭懌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對我很好。」

呂永答謝道︰「多謝太子殿下看顧小女。」

耿華懇切地道︰「我夫婦倆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而今她已入官,煩勞太子殿下多多照顧。」

蕭懌笑應道︰「伯伯、伯母請放心,我自會好好對待她。」

呂永和耿華稱謝,呂永招呼道︰「今日是秦將軍與公主的大喜之日,太子殿下快請入席。」

蕭懌客氣道︰「大家一起坐吧。」

四人坐在一張空著的案席旁,邊吃邊說笑,蕭懌講些宮里的趣事,逗得呂雯梅和她父母直笑,而呂永和耿華則講些他們年輕時的故事,及做生意的事,倒也好听。蕭懌常在宮里住著,很少出去,自對呂永和秋華講的故事倍感興趣,就問這問那的。呂永和耿華見蕭懌貴為太子,卻性格隨和,肯放份跟他們一起說笑,更增親近之感,均想︰梅兒若真能嫁給他,也算是終身有托了。又見蕭懌愛听他們講故事,也就樂意講,呂雯梅偶爾插一兩句嘴,也是嫌蕭懌問題多了,要麼就笑話他不懂這,不懂那,唬得呂永和耿華趕忙出言制止。蕭懌倒不以為意,夫妻倆心下稍安,但暗暗叮囑女兒不可對太子殿下無禮。呂雯梅一笑了之,滿不在乎。她在宮里不敢,但現在是在宮外,又是在哥哥家里,膽子就大起來,又變得有些刁蠻了。秦子聃出來向眾客敬酒時,也與蕭懌等說笑一陣才回去。

直到深夜人散,呂雯梅才起身道︰「夜深了,梅兒該回去啦。爹、娘,你們早點休息。」耿華卻拉住呂雯梅的手不舍讓她走。

蕭懌也不想讓她們母女分開,但這是不行的,只好寬慰道︰「過段時間,我會再帶雯梅來看你們。」

呂永慰道︰「是啊,梅兒過幾天還會再來看我們的,又不是這一別就再見不著面了,夫人你就別這般不舍啦。」

呂雯梅也不舍,還是笑慰道︰「娘,梅兒會再來看你的。」

耿華點點頭,緩緩松開了手,與呂永一起把蕭懌和呂雯梅送到了府外,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乘坐的馬車,方肯回府。

蕭懌為孟清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而感到苦惱,呂雯梅則想著哥哥與公主已完婚,那我和太子又會如何?能否順利結為夫妻呢?二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語。

蕭懌察覺坐在身邊的呂雯梅瑟瑟發抖,想她是感到冷,忙將大氅月兌下給她披在身上,輕聲問︰「暖和點了麼?」

呂雯梅頓覺身上暖和了些許,「嗯」了一聲,抬起頭問︰「那你不冷?」

蕭懌微微一笑,道︰「我不冷。」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摟住了,呂雯梅倚偎著他,暖意自身上直傳到心里去,她感到有些疲倦,便閉上了眼楮,困意漸濃,幾欲睡去,迷迷糊糊間,蕭懌低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到啦。」呂雯梅一驚「哦」了一聲,直起身來,朦朧中見蕭懌一雙明若朗星的眼眸看著自己,有點兒羞赧,挪了,離他稍遠了點,蕭懌一笑下了馬車,呂雯梅隨即跟出,蕭懌伸手扶了她下來。

呂雯梅離了馬車,被涼涼的夜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噤,困意盡散,清醒了許多,她舉目一望,見自己已來到了朝霞台門前,正要說話,見惠兒自門內跑出來,歡快地叫道︰「小姐,你回來啦!」斐煙也隨後趕出來道了聲︰「太子殿下、姑娘。」見呂雯梅身上竟披著蕭懌的衣服,既羨慕又有些妒忌地道︰「太子殿下對姑娘就是好,把衣服都給姑娘披上了。」

呂雯梅才記起自己身上還披著蕭懌的衣服,臉上有些發燙,欲將衣服拿下來還給他。蕭懌忙道︰「披著吧,小心著涼,你明天還我也不遲啊!」他伸手替她理了下被風吹得微亂的鬢發︰「外面涼,快回去休息吧。」呂雯梅只覺身上披著的衣服還帶著蕭懌的體溫,心里甜甜的,又把衣服往緊里裹了裹。

惠兒輕聲道︰「小姐,咱們進去吧。」呂雯梅見蕭懌已上了馬車,就轉身進門,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才和惠兒及斐煙走進門去。

「唰、唰、唰!」東宮庭院里,蕭懌練劍正練得興起劍光點點,衣袂飄飄,他手中一柄長劍越舞越快,化作白晃晃的一團,幾株櫻花樹被他勁風帶到,滿樹花瓣隨風輕輕飄落,如下了場花雨,甚是好看。蕭懌忽聞身後有人鼓掌,一驚停劍收勢。回頭一看,卻是呂雯梅站在偏殿一隅笑盈盈地瞧著自己,蕭懌一笑,將劍遞給侍立一旁的許宗源,走上前說道︰「雯梅,你來啦。」

呂雯梅不答他話,只笑道︰「你這劍法練得不錯嘛,本來我是想等你練完了再鼓掌的,但實在好看,就忍不住先鼓掌了。」

蕭懌大是喜歡,道︰「你喜歡,那我就再練給你看。」說著又要練,呂雯梅拽住他道︰「你別練啦,我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蕭懌問道︰「何事?」

呂雯梅猶豫一瞬,低聲道︰「我好幾天沒有去看父母了,想去看看他們,你能否陪我一起去?」

蕭懌躊躇道︰「可以,但須告訴我父皇一聲才能去。」他不敢提母後,是認為她很可能不答應。

呂雯梅笑意不減︰「我已稟告了皇上,經皇上同意後,我才來找你的。」

蕭懌本還有點怕父皇不同意,听呂雯梅如此說,立即轉憂為喜,道︰「那好,我們走吧。」走了沒多遠,他忍不住問道︰「你怎會想到要稟告了我父皇再走?」

呂雯梅笑容里帶著幾分得意︰「我在宮里呆了十幾天啦,像回家探親這樣的大事,自然得告訴皇上一聲才行。」

蕭懌笑中帶著幾分敬佩︰「行啊,你在宮里這些天也算長見識了。」

呂雯梅笑話他︰「就你還沒長見識。」

蕭懌奇怪正想詢問,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乃是在笑自己對外面的事物還不十分了解,就說道︰「等以後有空了,我就帶你多到外面走走,我遇到不懂的事情,也好向你這個小師父請教。」

呂雯梅噗哧一笑,道︰「那就得看我願不願意教你了。」

蕭懌肯定地道︰「你當然會教我啦!」

呂雯梅有點意外,問︰「何以見得?」

蕭懌摟住她肩膀︰「因為你是要做我妻子的嘛!」

呂雯梅半半嗔地道︰「誰願意嫁你啦。」話雖如此說,心里卻甜滋滋的。

說話間他們已走出了宮門,呂雯梅突然駐足道︰「哎呀,我忘了要給我父母帶的東西了。」向蕭懌道︰「你先在這兒等一會,我拿了東西就來。」說著,急匆匆返了回去。

蕭懌候在宮門口,無意間看到較遠處的道路旁站著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不住朝自己招手,定晴細看,竟是明珠!蕭懌又驚喜,又奇怪,近前問道︰「明珠姑娘,你應該早跟鄭余走了呀,何以還在這里?又要女扮男裝?」

明珠怔怔地望著蕭懌,淚水在眼中直打轉,分不清是喜是悲。少時,她徐聲道︰「那日你和呂姑娘走後,我跟鄭余那賤人發生了爭吵,他說你未被他殺了,但你中了他的鏢,定也活不成,我一听又驚又怒,就伸手打他,卻被他猛推了一把,撞到樹上昏了過去」

蕭懌「啊」了一聲,關心地問︰「那你可受傷了?」

明珠見蕭懌關心自己,心下一喜,續道︰「我只受了點皮肉之傷,倒不要緊,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在回山塞的路上了。那賤人把我的傷治好了,但我對他的怨恨不會減輕。一天在客棧里,我乘他喝醉酒熟睡之際,用剪刀把他刺死了」

蕭懌大吃一驚︰「你殺了他?」

明珠聲音里仍透著恨意︰「是的,我殺了他。」見蕭懌神情有異,問︰「你是怨我狠心殺了他?」

蕭懌不知自己是否怨她,只輕輕搖搖頭道︰「我不知道。」蕭懌自覺鄭余可恨該死,但明珠一個弱女子竟會下手把他殺了,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明珠又道︰「我把他殺了以後,就趁天黑悄悄跑出了那家客棧,我擔心會有人認出我,我就換上男裝,重新回到了這里,我本以為你已經死了,就向人打听你的葬處,才得知你並未死。」她眼中滿是柔情,「原來你是太子殿下。」她突然撲在他懷里,伸出雙手抱住了他,「我好想你,很想和你單獨在一起說說話,可苦于沒有機會,我每天都在這里等你,盼著你能出來」

溫香軟玉在懷,蕭懌心神不定地道︰「明珠姑娘,你別這樣。」想伸手推開她,但她卻摟得他很緊,一推竟沒推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听一旁呂雯梅的聲音叫道︰「蕭懌,你就這麼抱著她吧!」蕭懌身體一凜,用力推開明珠,搶上幾步,伸手欲拉呂雯梅︰「雯梅你誤會了,你听我解釋。」

呂雯梅一甩袖子,怨恨地道︰「我才不要听你解釋,你居然背著我跟她相會,剛才我都看到了,現在你又你又這麼跟她抱在一起,難道我還會冤枉你不成?」

蕭懌一時無法分辯,只急道︰「我真的沒有」

呂雯梅厲聲打斷︰「你別說啦!」她眼中滿是惱恨,「你到底是對我變了心,你根本就沒有真正在乎過我,可見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說著掩面跑開。惠兒叫聲︰「小姐!」追隨她而去。

蕭懌既委屈又難過,沖著她的背影叫道︰「雯梅,難道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你都不肯給我?」呂雯梅稍一頓足,又向前跑去。蕭懌想她是回秦府去了,更增憂傷,呆立原地,不知所措,忽聞明珠嬌柔的聲音道︰「太子殿下,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她誤會你了。」蕭懌緩緩轉過身道︰「明珠姑娘,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你多保重。」說罷,向宮門走去,明珠急喚︰「太子殿下!」蕭懌頭也不回地道︰「你對我的恩情,我會報答的。」

蕭懌正想回自己殿里去,一個小黃門過來稟道︰「皇上宣您到章德殿去一趟。」蕭懌想父皇可能是知道這事了,只好隨那小黃門向章德殿走去,還未進殿,就听得母後的聲音道︰「臣妾見她帶著她的那個丫環氣急敗壞的往外跑,就叫住她問原因,她竟然說︰‘你去問你兒子吧。’皇上,你說她說的這叫什麼話?」話未完,就听父皇的聲音怒道︰「太不像話了懌兒,是你來了?」蕭懌見父皇已發現自己,只得進殿行了禮。

蕭翁業聲音里怒中含威︰「說,你和那丫頭到底怎麼回事?」

蕭懌神情苦楚,什麼都不想說,只道︰「兒臣和她只是誤會了。」

蕭翁業頗有些不信︰「誤會?你們不是好好的,怎麼就誤會了?」

孟錦雲見蕭懌低頭不語,說道︰「皇上也不用問了,依臣妾看,懌兒是平時對那丫頭太好了,她才會這麼不通情理,她在家里被父母寵著,這進了宮,又被懌兒寵著,難免會把她寵壞了。」

蕭翁業稍稍沉默問道︰「她現在去哪了?」

蕭懌郁然道︰「兒臣不清楚,想她應該是回秦府了。」

蕭翁業怫然道︰「朕還道她在宮里住了這些天,變賢惠點了,哪知竟出了這事,氣性忒也大了些。」

「父皇、母後,你們別怪他,這事情在兒臣,不是她。」

蕭翁業怒道︰「她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替她說話。」

孟錦雲怕兒子再惹皇上生氣,說道︰「皇上犯不著為這事動怒。」向蕭懌道︰「懌兒,你先回去。」

蕭懌告辭,回到東宮,秋楓迎上前行禮。「殿下回來了。」見蕭懌黯然神傷,感到奇怪,問︰「殿下,你氣色咋這樣差?」蕭懌只搖搖頭,進殿去了。秋楓暗暗納罕,向許宗源道︰「殿下這是怎麼了?早上不還好好的麼?」

許宗源壓低聲道︰「還不是殿下跟那個呂姑娘鬧別扭了。」

秋楓感到意外︰「他們相處得挺好呀,怎會突然鬧別扭了呢?」

「這雜家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呂姑娘把殿下叫走後沒多久,就出了這事兒。」

斐煙小跑著過來問道︰「太子殿下回來了沒?」

秋楓問道︰「你找殿下何事?」

斐煙低眉垂眸︰「呂姑娘走了,我在那兒呆著也就沒意思了,我想回來。」

秋楓覺地說得有理,但現在蕭懌心情不好,若斐煙進去,定又要問這問那的,就不好了,說道︰「你不用進去了,我去跟殿下說便了。」她走進殿去,見蕭懌站在窗下,眼望窗外,沉悶無語,心里也不是滋味,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斐煙想回來,還請殿下恩準。」

蕭懌仍舊望著窗外,沒有動一下︰「想回來就回來吧。」聲音似瑟瑟秋風般淒涼,他不知呂雯梅還會不會回來,會不會回到他身邊,他現在不願多想,只想靜靜心神。

這日,蕭淑貞來到東宮看望蕭懌,恰好遇到秋楓,問︰「太子這幾天心情可好點沒?」

秋楓神色愁苦,搖搖頭道︰「太子殿下這幾天總是郁郁寡歡,奴婢跟他說話也是愛理不理的,皇後娘娘來勸過他幾次,可他還是振作不起來,請公主快去看看他吧。」

蕭淑貞嘆口氣,進殿去了,見蕭懌坐在桌旁飲酒,怕他這麼喝下去會有損身體,快步上前奪他手中酒杯︰「弟弟,別喝了。」

蕭懌避開她的手道︰「姐姐,你別管我。」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蕭淑貞見他神情頹喪,面色蒼白,既心疼他,又暗暗替他發愁,見他又要往杯中斟酒,忙按住他的手道︰「弟弟,姐姐求你別再喝了,姐姐知道你心里苦,但也不能借酒澆愁呀。」她誠懇道︰「就算姐姐幫不了你的忙,但你把委屈說出來,心里也能好受些。」

蕭懌拿著酒杯的手慢慢松開,問道︰「呂姑娘在秦府還好麼?」

蕭淑貞見他還是關心呂雯梅,不禁幽幽嘆了口氣,道︰「那天她回到秦府住了一晚,第二天她說要去城外看望朋友,秦將軍擔心她會出事,就派了幾個人護送她去,但她沒有隨派去的人一起回來,那些人說她要在一個叫逍遙谷的地方呆幾天,暫時不回來了,讓我們別為她擔憂。」

蕭懌一怔,想呂雯梅竟去逍遙谷找伯歷去了,當下不太擔憂,平靜地道︰「她去那散散心也好。」

蕭淑貞奇道︰「你知道逍遙谷?」呂雯梅與父母一起進宮那次,她叫蕭懌說過他和呂雯梅去一個朋友家了,回宮晚了些,但並不知蕭懌和呂雯梅說的是同一個地方,她見蕭懌點頭,沉吟道︰「那呂姑娘雖好,但她卻不了解,也不相信你,依姐姐看,還是算了」

「不!不會的。」蕭懌情緒激動,眼神堅定︰「她只是誤會了我,我相信她會想明白的,她會回來的。」

蕭淑貞有些後悔不該把話說直了,忙道︰「是姐姐的不是,不該說那樣的話。」她忍不住問︰「你就這麼在乎她?」蕭懌點點頭。

蕭淑貞本想勸蕭懌放棄呂雯梅,但見他仍舊喜歡呂雯梅,倒不好再勸,只得寬慰道︰「你別太難過,等她過幾天想通了,自然會回來,到時你把事情原委跟她講清楚,也就沒事了。」她稍一停頓,道︰「現在我和秦將軍之間的感情還比較融洽,但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發生一些磕磕踫踫的事。」她注視著蕭懌︰「姐姐說句真話,愛給的太多,她會不懂珍惜,愛給的少了,又不能打動她的心,因此還是適中就好,你和呂姑娘,只要能相互理解、體諒著些,誤會也就會減少的。」

蕭懌想了想,覺姐姐這番話說得是有些道理,道︰「姐姐,我知道了,謝謝你。」

蕭淑貞柔婉一笑︰「你想開了,就高興點吧。」蕭懌答應了。蕭淑貞見他好點了,就欲告辭。許宗源進來道︰「孟侍中求見太子殿下。」

蕭懌和蕭淑貞對望一眼,道︰「快請他進來。」

孟清進來時本是憂心仲仲的,見蕭淑貞也在,臉上露出一縷笑意︰「表姐也來了。」

蕭淑貞起身道︰「表弟是來看你表哥的吧?」她未等孟清回答,就道︰「你們兄弟倆好好聊聊,我先走了。」

孟清問道︰「表姐,你不再坐一會兒?」

蕭淑貞向殿外走去︰「不用了,我還想去看看父皇和母後。」

孟清只好道︰「那表姐慢走。」

蕭懌向孟清招呼道︰「表弟,過來坐。」

孟清站著沒動,聲音里帶著些許歉意︰「那天在秦府是我不對,是我沒想明白,表哥不愛我妹妹是有你的道理,我不該怪你的。」他垂首道︰「還請表哥原諒我一時糊涂。」

蕭懌舒心一笑︰「你能理解我就好,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快坐吧。」孟清稱謝坐了,蕭懌本想問孟琪近況,但見孟清眉稍眼角隱有憂愁之色,料想她心情也不好,縮口未問,暗暗替她擔憂。

孟清微微蹙眉道︰「我想不透表哥為何會喜歡那個呂姑娘,她前段時間行刺表姐,前幾日又跟你鬧了別扭,一點都不溫柔,你為何還要想著她?」

蕭懌覺這事不好說,就算說了,只怕孟清一時也難理解得透,思忖片刻,說︰「感情這事很難說,就像你看上的姑娘我不喜歡,我看上的姑娘你不喜歡一樣,青菜蘿卜,各有所受罷。」

孟清沉思一會,道︰「表哥此言有理。」他斟了杯酒喝了,「當初我挺喜歡那個叫明珠的姑娘,但我知道不可能會和她在一起,也就漸漸對她淡忘了。」他語氣加重,「表哥是太子,是未來的國君,應以天下為已任,更不該為兒女情長所牽拌,表哥就算很喜歡那個呂姑娘,也別太在乎她了,否則對表哥絕無益處。」

蕭懌覺他這番話挺有道理,可要自己淡忘呂雯梅實在不易.當然這話不能對孟清說,只笑道︰"原來表弟還懂這麼大道理,不簡單那!」

孟清見蕭懌夸獎自己,心下喜歡,嘴上卻謙虛道︰"我不過是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表哥如何看待此事,就全在于你自己了.」

蕭懌含笑望著他道︰」你說的是對的,我同意你的想法.」他沉默少許,道︰"難得你過來一次,陪我下局棋如何?」

孟清一听,頓時來了精神,喜道︰"好啊,我正想跟表哥下棋呢.」

蕭懌見他興致很高,自也高興,令許宗源撒下酒具,擺上棋盤,然後隨手拈了一粒白子下在棋盤上︰"我們已經許久沒在一起下棋了,也不知你的棋藝有長進了沒?」

孟清緊跟著下了一粒黑子,信心滿滿地道︰"我武功雖不及你,但在棋藝上定要贏你.」

蕭懌笑了一聲,道︰"表弟很有勝算嘛!那我們不分個高下,就不收局.」說著又下了一子.

就這樣,二人你下一子,我下一子,激烈而又暢快.

在章德殿內,蕭翁業和孟錦雲、蕭淑貞正在談論蕭懌。蕭翁業臉色沉郁︰「懌兒小時候是調皮貪玩,如今已長大成人,本該懂點事了,可偏偏喜歡上了呂雯梅那個不通情理的野丫頭,實在叫人不省心。」

孟錦雲臉色暗淡無光,勸道︰「皇上就別生懌兒的氣了,要怪就怪臣妾教子無方好了。」

蕭翁業瞥她一眼︰「他現在已這樣了,朕再怪呢又有何用?」孟錦雲默默無語,心里愁苦不已。

蕭淑貞寬慰道︰「父皇、母後,你們別傷懷。兒臣已去看過他,現在情緒好些了。」

孟錦雲面上微露笑意︰「你去勸勸他,倒能好點。」她眼神憂傷,「只是我還不能心安……」

蕭淑貞道︰「請母後寬心。弟弟現在心情是還不算好,但想過幾天就沒事了。」

蕭翁業聲音含怒︰「那丫頭要是回來道歉,朕也不能叫她當太子妃!」

這話正合孟錦雲心意,但她臉上不動聲色,只唇邊隱含了一絲冷笑。

蕭淑貞則想︰父皇和母後這般說,若叫弟弟知道了定不肯依,這便如何是好?她這樣想著,卻不敢在父母面前說,只能想辦法勸導蕭懌了。

蕭淑貞在拜別父母後,乘馬車離宮回秦府。出宮沒行多遠,忽聞從車外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曲調柔和溫婉,隱有**相思之情,甜美的歌聲中透著憂傷︰「嬌花初綻風華茂,孑立僻處少人憐。繞便天涯無覓處,便是紅顏遲暮時.」料得彈唱此曲的人應是個傷情女子.她掀開窗幔,向琴聲發出的方向望去,發現這琴聲是從前邊一家臨街客棧二樓打開的窗戶中傳出的.蕭淑貞想看看這個彈琴的人是誰,待到近前,叫聲「停車!」馬車緩緩停下。她掀開幔簾,葉然將她扶下馬車,奇怪地問道︰「公主,我們還沒到駙馬府上,為何要下車?」蕭淑貞向客棧門楣上瞧了一眼,見上面寫著「和順客棧」四個黑漆大字,說道︰「我要進去見一個人。」葉然不知她要見誰,疑惑地隨她進了客棧。

店伴見來了一位美麗端莊、華裳麗飾的女子,她身後跟著一個淡紫服色,梳著雙髻的丫鬟,想那蕭淑貞定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忙笑臉相迎,問道︰「小姐是要住店?」

「我不是來住店,而是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店伴頓感失望,還是問︰「不知小姐要找誰?」

蕭淑貞朝樓梯上面看看︰「你是否知道這樓上彈琴的那人是誰?」

店伴喜滋滋道︰「你問她麼?她可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叫作明珠。前幾天就住在我們小店了。」他瞧了蕭淑貞兩眼,笑贊道︰「小姐若與她相比,那真可並稱絕代佳人呢!」

葉然有些不信,撇嘴道︰「她能有我們公……我家小姐這般貌美?」

店伴一臉肯定之色︰「那當然了。她就跟個仙女下凡一樣美,你說她能不漂亮?」

蕭淑貞想那女子定是個美貌佳人了,說道︰「你把她說得這樣美,那我倒想見識見識她。你可否帶我去呢?」

店伴爽快地道︰「當然可以。能為小姐效勞,是小的福氣。」他因蕭淑貞貌美,就總笑嘻嘻地盯著她看。

葉然見他對公主無禮,正要出言呵叱,蕭淑貞淡淡一笑,道︰「有勞小哥了。」

店伴帶著她們上到二樓,走到左首一門前輕輕敲了敲。里面的琴聲戛然而止。一個女子聲音道︰「誰?」店伴道︰「姑娘,有位小姐想見你。」稍停片刻,門被人打開了,蕭淑貞見開門的是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姑娘,那姑娘雖是荊釵布裙,但肌膚雪白,容顏甚美,才相信店伴說得沒錯,眼前這姑娘果然能與自己相媲美。

明珠被她瞧得有點不好意思,正要開口相詢,蕭淑貞問︰「你就是明珠姑娘?」明珠道︰「正是。」她打量著蕭淑貞,奇怪地問︰「不知小姐是誰?找小女子有何賜教?」

蕭淑貞心里轉過一個念頭,微笑道︰「‘賜教’二字可不敢當。我來找你,是覺得你琴彈得不錯。不知姑娘從何處來?如何學得一手好琴?」

明珠稍稍猶豫,往門里一讓,道︰「請進來說話。」蕭淑貞走進去,明珠請她坐下。蕭淑貞讓葉然在門外等候。

明珠不願說實話,思忖片刻,道︰「不瞞小姐說,小女子是從甘州來,曾跟一位樂師學過琴藝,只身一人來此賣藝為生。說實在的,小女子琴藝一般,慚愧得緊,不敢得小姐夸贊。」

蕭淑貞同情道︰「真是個命苦的人兒。」她略一思慮,問︰「你家中可還有別人?」

明珠淒苦地搖搖頭︰「沒了,都不在了。」

蕭淑貞面露憐憫之色,道︰「你一個弱女子以賣藝為生,終不是長久之計,我倒有個辦法可幫你,只不知你是否願意?」

明珠猜想這蕭淑貞定是個富家小姐,很可能是想叫自己去她家當個謳者,就問︰「小姐是不是想叫小女子到貴府做謳者?」

蕭淑貞面上微微一驚,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但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是想叫你隨我進宮去見太子殿下。」

明珠本為蕭懌不願再見她的面而心灰意冷,就恢復了女子裝束,住進了和順客棧里,整日與琴作伴,打發寂寞無聊的日子。她自入客棧後,就再未出過門,只在房里呆著,不與外人照面。店伴每天會給她送些飲食。她自顧貌美,防範之心很大,除店伴外,誰都不肯見,因此還無人冒瀆她,暫時安然無事。明珠想著自己殺了賊盜鄭余,犯了死罪。如果有一天有人來抓自己,也甘願受死。反正自己已見過蕭繹一面,心中再無牽掛。而眼前這個女子說可以帶自己入宮見蕭懌,如何不喜?她興奮不安地問︰「真的麼?你真的可以帶我去見太子殿下?」

蕭淑貞見她如此高興,心下一喜,問︰「這麼說,你是願意的了?」

明珠連忙點點頭,問道︰「敢問小姐是誰?」

蕭淑貞覺得應該告訴她了,說道︰「我是公主。」

明珠已猜到她定是皇室中人,否則她不可能會帶自己進宮,卻沒料到她竟是公主,忙起身恭謹行禮︰「民女參見公主殿下。」

蕭淑貞扶起她道︰「你現在就可以隨我進宮去。」蕭淑貞帶著明珠離了客棧,讓她同自己一起乘馬車。

明珠哪敢,推辭道︰「民女哪配與公主同車而行?能隨在公主車後,就已是莫大的榮幸了。」

蕭淑貞眉目溫和︰「我讓你與我一起乘車,你答應就是了,還說什麼配不配的。」她不由明珠再說,拉了她登上馬車,返回皇宮。明珠帶著憧憬和驚喜入宮,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到了東宮,她們下了馬車。蕭淑貞把她帶到正殿外,道︰「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她走進殿里,見蕭懌獨自一人下棋,不禁笑道︰「弟弟,你怎麼自己和自己下棋呀?」

蕭懌抬起頭,疑惑地道︰「姐姐,你咋去而復返了?」

蕭淑貞不答,又向前走了幾步,問︰「表弟呢?」

「走了。我和他下了幾局棋,然後他就走了。」

蕭淑貞饒有興趣地問︰「那你和他誰贏了?」

蕭懌隨口答道︰「他贏了。」

蕭淑貞奇道︰「他贏了?」語氣里大有不信之意。

蕭懌把弄著一粒白色的棋子︰「是我讓了他五子,他才贏的。」他含了一縷寬和的笑,「他武功不及我,如果他在棋藝上再輸給我,心里肯定不好受。我是他表哥,就叫他贏一次吧。」

蕭淑貞抿唇一笑,道︰「你倒是挺大方嘛!」

蕭懌莞爾一笑,問︰「不知姐姐為何又來了?」

蕭淑貞笑容滿面︰「姐姐給你帶來一個姑娘,你見了她一定喜歡。」她朝外面喚了一聲︰「進來吧。」明珠應聲而入,向蕭懌行了一禮。

蕭懌一見明珠,大感意外,驚奇道︰「明珠姑娘!」

蕭淑貞一愕︰「你們認識?」見他們四目交投,明珠眼中似還含的有情,笑道︰「你們認識再好不過。姐姐見你這幾日心情不好,就讓這位姑娘給你彈彈琴,解解悶吧。」

蕭懌問道︰「姐姐,你怎會把她帶來?」

蕭淑貞笑吟吟道︰「姐姐是從一家客棧找到她的,見她琴彈得不錯,就把她帶來了。」

蕭懌不喜道︰「姐姐,請你把她帶回去。」

蕭淑貞一怔,轉即笑道︰「你說什麼呀?留著吧。」話未完,人已出了殿。

蕭懌追出殿,急叫了幾聲︰「姐姐,姐姐!」蕭淑貞充耳不聞,登車而去。蕭懌見姐姐走了,自不能送明珠回去,只得向她道︰「明珠姑娘,我知道你對我有情,但我們在一起不合適,你還是忘了我吧。」

明珠眼波盈盈,怔怔地望著他︰「可我心里已經有了你,又怎會望了你?」

蕭懌有些動容,但知如留下她終是不好,向許宗源道︰「你去給這位姑娘拿一百兩黃金,還有剛從高勒國進貢來的珠寶,然後送她出宮。」

許宗源暗暗砸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楮道︰「殿下要給她一百兩黃金,還要把皇上剛剛賞的珠寶給她?」

明珠慌得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求你別趕我走,我哪也不想去,你就留下我吧。」

蕭懌吃一驚,欲扶她起來︰「你別這樣,有話起來說。」

明珠不起,雙眼含淚︰」我沒有地方可去,他們如看到我,會殺了我的.」

蕭懌不明就里,正想詢問,忽想到她殺了鄭余,犯了死罪,如官府追查起來,她必死無疑.除非自己出面給她辯護,才能救她性命.想到這,頓生憐惜之情,柔聲道︰」快起來,我答應留下你就是.」

明珠大喜,稱謝起身,說道︰」不管殿下讓我住哪里,我都願意,只要可以留在宮里就好.」

蕭懌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侍女,自然不能讓她跟秋楓、斐煙住一起。想了想問道︰「宗源,含香閣現在是否還空著?」

許宗源答道︰「是還空著,只有兩名宮女留守。」

蕭懌向明珠道︰「那你就先住在含香閣,離這兒也不遠的。」然後對許宗源道︰「你帶她過去,讓那兩名宮女給她把空房收拾一下。」

許宗源答應一聲,對明珠道︰「姑娘請。」帶著明珠出了殿。偷眼瞧她,想太子殿下真是好福氣,竟得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如果我能討她做個老婆,那我當這一輩子宦官也不算虧。他心里這麼想,手上是不敢踫她的。

明珠暗暗尋思︰他現在把我留下來了,那我每天都可以見到他。若我向他示好,或許就能使他愛上我,到時那個呂雯梅就不足為慮了。

蕭懌則想︰姐姐雖是好心把她帶進宮來,可雯梅要是回來了,叫她知道這事,會不會怪我?我若讓明珠姑娘離宮,她出去後,萬一被官府拿住,豈不是我害了她性命?況且她是因我才殺了鄭余的,總不能叫她冒險出宮。他左思右想也不能兩全,只能等呂雯梅回來後,向她解釋清楚便了,想來她應該不會反對的。

當天夜里,蕭懌正在殿里習字,忽然燭光晃動了一下,殿里略暗,蕭懌抬起頭,見殿門開處,明珠一身素雅裝扮走了進來,微感驚訝,問︰「明珠姑娘,你是有事?」

明珠上前道︰「我,只是過來看看殿下。」她湊近書桌,低頭看了看蕭懌寫的字,贊道︰「殿下寫的字真好。」

蕭懌略略一笑,道︰「我不過隨便練幾個字打發時間,字寫得好看,倒也不見得。」他看了明珠一眼,問道︰「你覺得含香閣還好?」

明珠愉悅而笑︰「當然是好。殿下給我安排那麼一個好住處,我很感謝殿下。」

蕭懌露出幾許柔和的笑色︰「你覺得好就行,不用感謝我。」見她還站著,說道︰「你想呆一會的話,就坐吧。」

明珠稱謝,正要做下,忽瞥見硯台里的墨不多了,道︰「我來給殿下磨墨。」

蕭懌本想拒絕,但見她似乎很樂意,就笑了一下,低頭繼續寫字。

明珠見蕭懌不反對,滿心歡悅地磨了墨,欲坐在他身邊,終覺欠妥,遲疑了一下,坐在了另一張席子上,靜靜地看著他寫字。而蕭懌未向她看過一眼,感到有些失望,欲告辭,卻又不舍。

過了良久,蕭懌才停下了筆,一抬頭,見明珠略低著頭,閉了眼楮坐著,想她定是困了,說道︰「夜深了,你回吧。」

明珠微微一驚,睜開眼來,笑著搖搖頭︰「我不累。」

蕭懌覺得天這麼晚了,她要是再不走,被人看見就不好了。他半垂眼皮,聲音里透著倦意︰「但我有些累了。」

明珠明白蕭懌這麼說,是要自己快點走了,只得起身道︰「那我明天再來看殿下。」她快步離殿,生怕蕭懌會不同意。

蕭懌猜想她夜里來看自己,還幫自己磨墨,很可能是想叫自己喜歡上她。若真如此,可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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