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號」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兩天,此刻正值午後,旭陽高懸,船中人與獸都不免有些懶倦。
水麒麟在前一日奉命下海捕魚,甫一入水,便恢復了原來的體態。之後它便滴水不沾,還時常滿船歡騰地跑跳,此刻,縮小了一半的它正仰臥在甲板上,露出肚皮愜意地享受日光浴。
紫鸞鳥誰管你卻沒得水麒麟那般悠閑。誰也沒想到它竟然天生「根骨清奇」——暈船暈得極是厲害。這陣子她飛累了,不得不停下來靠在傾夜的臂彎里休息,說這樣便好像回到蛋殼里一樣安心。起初傾夜總是冷淡地將它挪到塌上,後來見它委實虛弱疲憊,才只好寬縱它一回。
水麒麟慵懶地抬起眼皮,同情地望著誰管你,毫無疑問遭到誰管你凌厲的警告性目光。錦瑟不在近旁,水麒麟暗哼一聲,翻了個身,換個面曬太陽。
誰管你停下來不到一刻,暈船癥狀便發作起來,頭暈難受,忍不住咕咕低鳴。
水麒麟只得翻身而起,打算換個地方躺。不料它這剛一起身,就听得誰管你忽然痛苦地大叫一聲︰「娘親,我要吐!」
說時遲,那時快,誰管你再也忍耐不住,張口噴出一團烈火。對于此火的威力,水麒麟最了解不過,眼看這團火焰便要噴在傾夜身上,水麒麟見之大駭,驚慌失措地叫道︰「主人主人,小龍兒要被燒死了!」
錦瑟聞聲急急趕來,只看到一團猛火在傾夜所坐的椅子上熊熊燃燒。
「夜!」錦瑟正要沖進那團火焰,肩頭卻被柔指按住。
「我在這。」傾夜清清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錦瑟回頭,只見傾夜一如既往地輝麗清華,翩翩衣袂不沾一絲火星。小紫鸞趴在傾夜屈起的小臂上,滿是愧疚地望著它的「娘親」。
船中其他人趕來,看見傾夜先前所坐的位置升起一團白汽。白汽散盡,那張楠木椅早已不復存在,只剩潮濕的一團灰燼。甲板上也焦黑一片,險些被燒穿。水麒麟擦了擦嘴角,乖巧地蹭到錦瑟身邊。錦瑟撫模撫模它的腦袋,以嘉獎它滅火的功勞。
未等眾人舒出一口氣,誰管你咯咯叫了兩聲,又吐出一串猛火。傾夜反掌提起小紫鸞的後脊,飛掠向船舷。
錦瑟忙喚一聲︰「水麒麟!」
水麒麟會意,一路飛撲誰管你吐下的火焰,防止燒壞船板。隨著火光的忽明忽暗,白汽的升騰與消散,水麒麟越變越小,最後再次變成了女乃狗般的小巧體型。以身滅火,這是最快讓它月兌水的方式。誰管你向海中嘔吐了數口烈火之後,月復內火種已空,只能咯咯干嘔。
水麒麟飛快地輪動小短腿,跑到船舷旁,很無奈地看了看誰管你。幾日功夫,小紫鸞就和剛破殼時大不同了,如今它長出了許多鮮亮的新羽,而灰白的絨毛尚未褪盡,二者相雜、參差不齊,再加之它鳥體欠安,形容憔悴,看起來比之剛破殼的時侯,簡直——更、加、難、看了。
水麒麟搖頭不止,對傾夜道︰「小龍兒,令媛若是再吐,我可沒有辦法滅火了。你能否教教它一只神鳥應有的儀表和談吐?」
傾夜隨手拎起水麒麟,當即便要扔進海里。毫無疑問,再蓄些水便能繼續滅火了。
「不要不要!我不下去!」水麒麟反應神速,掙扎著大叫,並向錦瑟求救,「主人快救我,神了一半的小龍兒又要獸性大發了!」
錦瑟上前接過水麒麟,對傾夜道︰「小伊正在調配鳥類的暈船藥,說是有望今日成功。想必誰管你很快就能好起來。水麒麟變小了甚是可愛,就不要讓它變大了。」
水麒麟心滿意足地埋在錦瑟臂彎里,斜眼傲視小龍兒母女,同時對錦瑟弱不禁風地道︰「主人,水兒一旦化身,就會變得很虛弱。」
傾夜淡淡道︰「誰告訴你月兌水便是‘化身’?以及,你什麼時候開始自稱‘水兒’的?」
水麒麟不甘示弱︰「每當主人叫你小夜兒、小龍兒的時候,你整個獸都馨香游溢,說明你心里歡喜得不得了。如今我也想要主人喚我一個好听的,有何不可?」說完仰頭看著錦瑟,道,「主人,您怎麼不給我取名呢?」
錦瑟無需多思,笑道︰「既然你先已自稱了‘水兒’,不若保留此字。而你鱗毛淨藍、體表清涼,便叫你大名‘水涼涼’。」
水麒麟喜不自禁、志得意滿,傾夜自然不能與之一般見識,帶著誰管你回艙中休息。
水麒麟變小之後甚得眾人喜愛,如今它終于有了大名,何其雅等人都煞有介事地上前恭喜兼逗弄它一番,水麒麟神氣活現,一本正經地一一回禮作謝。
雪千尋更是抱來小銀狐跟水麒麟一起玩。一麒一狐,兩者體型一般大小,只可惜銀狐不能像神獸一樣口吐人言。
「水涼涼,你能听懂小雪說的話麼?小雪它能听懂我說的話麼?……」雪千尋的問題接連不斷。
水麒麟往常頗有幾分神獸的傲骨,不喜與外人交談,今日乃是它大喜之日,一反常態地「平易近人」起來,耐心地充當了雪千尋和其愛寵的翻譯官。
若在從前,最喜歡玩耍的冥兒一定不會錯過這場熱鬧,然而這一次,她卻始終不發一言,心事重重地遠遠獨立,望著海浪發呆。
西風知道,冥兒無論如何也續不上先前做的那個夢境,雖然她口上不說,內心的低落卻無法掩藏。想到冥兒拼命睡覺的樣子,西風不免于心不忍,盈步走上前去,想寬慰她幾句。
冥兒沒有發覺西風的靠近,亭亭玉立,出神地望著遠方,西風扶在船舷上,探身去看冥兒的臉,然而,隱約勾起的嘴角卻在望見冥兒面容的瞬間凝滯,西風的神色竟露出明顯的一怔。
「西風,」冥兒輕輕喚了她一聲,轉過臉來,「你看了我,為什麼這樣吃驚?」
兩人對面而立,西風卻不再看著冥兒的臉︰「冥兒,你面容沉靜的時候,簡直和傾夜一模一樣。」
「你喜歡花傾夜的容顏麼?」冥兒認真地問。
西風道︰「傾夜的姿容舉世無雙,任誰看了,都知道她風華卓然。不過……」
「不過你並不喜歡。」冥兒替她道,神色黯然,「我早該知道的,有那麼多人喜歡花傾夜,不想離開她,可是唯獨你見了她不曾為之傾倒。我變成和她一樣,又有什麼用呢?你都不肯做我的隨從,陪我作伴。」
西風不由苦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只有喜歡。還有一種情感,叫做友誼。」
「那麼你剛才的神色,是不喜歡冥兒復制你朋友的容貌麼?」
西風搖了搖頭,笑道︰「冥兒是獨一無二的冥兒,即便你樣貌和傾夜無異,我此前也不曾混淆你倆。只是方才你神色悵然,不言不笑,我竟恍惚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冥兒歪著腦袋若有所思,不知為什麼,西風並沒有夸贊她一個字,只是說「冥兒是獨一無二的冥兒」,她便覺得歡喜得不得了。不過,西風的後半段話,她不是很明白,試探道︰「那麼……你是什麼意思?」
西風道︰「為什麼不變回自己呢?」
冥兒眼中放出光彩︰「你喜歡我本來的樣子麼?」
西風撓了撓額角︰「唔,雖然有些印象模糊了,不過,冥兒還是原來那張面孔比較好呢。上回在冥界裂隙相見,你始終板著臉孔,不知那副容顏笑起來又是什麼樣子。」
冥兒認真听著西風所講的每一個字,甜美的笑容如同晨曦中最嬌艷的花朵,一點點綻放。
「你喜歡我本來的樣子!」冥兒好像發現驚天秘密似地歡呼起來。
冥兒歡喜時的容顏實在璀麗耀目,西風微微一怔,感覺冥兒好似化身一片飛舞的花瓣,歡天喜地地飄遠了。
「哎呀哎呀!西風救命!」
只一瞬,冥兒的呼救聲便敲醒了恍惚的西風,告訴她那並不是她的錯覺。因為冥兒雀躍的時候剛好刮起了一陣海風,冥兒當真是飄遠了。
西風剛欲縱身營救,眼楮的余光陡然發現身側飛來一道清影,如離弦之箭沖了上去,把高高飛起的冥兒抱回。
「咦?雪千尋,又是你最忠心呢!」冥兒滿懷嘉許與感謝地道。
雪千尋當仁不讓地道︰「冥兒,你若是再遇到危險,盡管叫我,我會保護你。」
冥兒欣喜的微笑漸漸變成深深的憂慮,嘆道︰「所以我才越來越不希望你消失了呢。雪千尋,假如魔君有涂炭蒼生之勢,我不知該怎麼辦。」
西風張口欲言,卻被雪千尋搶了先︰「冥王不必為我擔心,雪千尋不是任由命運戲弄的祭品,絕不會束手待斃。」
冥兒道︰「我知道的,世人皆好生而惡死。而你正值風華之年,豈能甘心早夭?」
雪千尋靜靜道︰「世上有著比死亡可怕百倍的苦難,如今,我最畏懼的並非死亡,我只是不喜歡被人強迫著去送死而已。假如天命當真需要我灰飛煙滅,我至少也要尋求一個‘為什麼’。」
雪千尋說話時,冥兒盯著雪千尋的頭頂,神色漸漸異樣。
西風發覺了端倪,急問道︰「冥兒,你看到什麼了?」
「御龍符又在發光。」
西風心中大驚,問道︰「難道要覺醒了麼?」
冥兒道︰「我不知道,這個劍鞘和史料上記載的所有劍鞘都不一樣。」
雪千尋沉靜不語,凝神靜氣,似在努力控制著什麼。
須臾,冥兒比先前更驚訝地道︰「天哪,劍芒消失了。」
「劍芒?」西風喃喃重復,「有劍芒,卻未有殺氣外泄?」
雪千尋驀然冷定道︰「它吞噬不了我。」
「你、你怎麼知道?」冥兒月兌口問道,她並不覺得對方是信口開河,那個瞬間,雪千尋冷靜至極的語氣竟讓身為冥王的她心生畏懼。
「感覺。」雪千尋堅定道,「西風能做到的,我也要做到!它若妄想吃掉我,我便先吃了它!」
西風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柔軟的目光疼惜地落在雪千尋身上。
雪千尋轉回頭來,認真道︰「從十歲那年你我相遇起,我什麼都是跟著你學的。寫字、彈琴、繪畫、女紅……我皆師從于你,也皆精于你。西風,我要你教我你所精通的一切武功,我一定會拼命學習,我要比你更強大。」
的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可以溫柔地鞭策我努力碼字>_<
有時候精力和時間不太夠用,更新的就很慢,可是,我實在不能允許本文成坑,也不要它成為有生之年系列。
我也不知道後面的構思寫出來會是多少字,實在沒這種經驗。
惟願生活安穩,能讓我好好完成這第一個長篇小說。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