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什麼都沒說,短暫的沉默後,從他手中端過食盒,小口的喝著粥,她喝的很慢很慢,因為孕吐已經發展為了厭食,即便再好吃的東西,對此刻的天雪來說都無法下咽,她強迫著自己喝,還要強迫著自己不要吐出來。
喝完了粥,慕東霆坐在床邊給她削水果,他微低著頭,狀似無意的說道,「明天,我想去看看爸爸,如果托一些關系,或許可以幫爸減刑。」
他把話說完後,有些不安的抬眸看向天雪,只見,她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唇角邊含著一抹冷嘲的笑。
「慕東霆,你不用假仁假義的。你是不是覺得,你這麼做,我就會感激你?就會繼續不知廉恥的對你投懷送抱?敦」
面對天雪的尖銳,慕東霆的態度仍是不溫不火的,他把手中的水果刀放在一旁,再次出口的聲音中夾雜了太多的無奈,「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媽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父親的死和沈家沒有任何關系,一直以來都是我恨錯了人。天雪,你既然知道真相,為什麼不告訴我?」
天雪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些,更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間,呆愣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慕東霆溫柔的望著她,淺揚唇角,「雪兒,你還是那麼心軟,即便我做了這麼多的錯事,你還是不忍心傷我,不忍心讓我難過。」
他伸出手,想要觸踫她的面頰,卻被天雪下意識的側頭躲開。她微蹙起眉心,冷淡的回了句,「你別想太多了,是媽求我不要讓你知道。誓」
慕東霆溫柔的凝望著她,目光中有太多的疼痛與歉疚,他俯身,半跪在天雪面前,輕輕的執起她冰涼的小手,緊握在掌心間。
「天雪,對不起,是我害了沈家,也傷害了你,但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把沈家原原本本的還給你,我會用我的余生,好好照顧你和我們的寶寶。天雪,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天雪看著他,視線逐漸的模糊,唇角卻譏諷的上揚,她用力的甩開他的手,那般的決絕。「慕東霆,你說結束就結束,你說重新開始,就可以重新開始嗎?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
天雪低垂著頭,雙臂撐著床壁,一顆疼痛的累順著蒼白的臉頰砸在慕東霆手背上,帶著一股灼.熱的痛。
「慕東霆,事到如今,不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改變結局。即便你把沈家還給我,我們也回不去當初……」
即便沒有仇恨,他們之間仍然有林初夏,有徐羽珊,她們就像是深深的溝壑一樣橫在他們之間,曾經,天雪傻傻的,不顧一切的奔向他,結果,就是墜入溝壑,摔得粉身碎骨。
他們已經無法回到當初,更不可能重新來過了!
天雪低頭沉默,雖然她不再開口,而慕東霆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小心翼翼的解釋道,「上次你問我和徐羽珊究竟是什麼關系,雪兒,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從來就沒有踫過她,她流掉的那個孩子,也與我無關。」
慕東霆說話的時候,一雙墨眸盯著天雪的眼楮,神情非常認真。「我承認,在你回國之前,我的確想要利用徐羽珊來達到報仇的目的,可是,我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我發現我連敷衍她都不願意,更別說和她結婚,一起生活。所以,我放棄了這個想法,而就是這個時候,你回國了,我見到了你,不由自主的就想靠近,之後的一切,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至于徐羽珊的孩子,是她在酒吧酗酒,和陌生男人一.夜情的結果。」
天雪靜靜的听著,靜靜的看著他,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眼中有淚不停的落下去。
慕東霆伸出修長干淨的指尖,溫柔的擦拭著她臉頰上冰涼的淚痕,並繼續解釋著,「還有,林初夏的事,我的確是騙了你很多,但並不是因為我和她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而是因為,我不想因為她而破壞我們的婚姻和感情,我自以為是的認為善意的謊言對你更好,卻沒想到,反而傷你更深。」
天雪哭泣著搖頭,伸手試圖推開他,「別說了,我不想听。」
一直以來,林初夏就像是一根刺一樣插在她心上,關于她的任何事,天雪都不想再听。
「可是我要說。」慕東霆拔高了音量,雙手緊扣在她肩膀,迫使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一直以來,我照顧林初夏,並不是因為舊情難忘,而是因為她是病人。以前你問我她得了什麼病,我不告訴你,一來羞于啟齒,二來,我想給初夏留一點顏面,因為,她感染的是艾.滋病。」
「怎麼,怎麼會這樣?」艾.滋病三個字,讓天雪不由得震驚。
慕東霆苦笑了一聲,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她曾經被強.暴過,強.暴她的匪徒是艾.滋病攜帶者,所以,她被傳染了。當初婚檢的時候,她被檢查出來感染了艾滋病,她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所以選擇不告而別。後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病情已經惡化了,醫生說,如果治療得當,她的生命大概剩下3-4年左右,如果治療不得當,隨時都可能會喪命。所以,很多時候,我
tang選擇丟下你,而跑到她身邊,並不是因為她比你重要,而是因為,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可是,林初夏她已經沒有了。她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慕東霆說完這些,再次握住天雪冰涼的小手,可是,他發現,無論他握的多緊,他都無法再溫暖她。
天雪有些生硬的把手從他掌心間抽離,眼淚哭盡之後,目光再次恢復了一貫的清冷,「慕東霆,你的話說完了嗎?你覺得,你解釋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就算你和徐羽珊真的沒有發生關系,就算你對林初夏只是責任,並沒有背叛我們的婚姻。可是,你陷害沈家,你把我爸送進監獄,你利用我,傷害我,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曾經那個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的沈天雪已經死了,慕東霆,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手?」
慕東霆的頭沉重的靠在她膝上,疼痛的緊閉了雙眼,沙啞的回答,「因為我相信,我能讓你起死回生。」
天雪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坐了一次全面檢查。
彩超室內,天雪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醫生拿著儀器給天雪檢查的時候,慕東霆就站在一旁,好奇的看著畫面。醫生收了紅包,很熱情的給他解釋著。
「目前來看孩子的發育都很正常,你看,這個小亮點就是您的寶寶,現在他還沒有發育完全,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晰,要等到三四個月的時候,手腳才基本發育完全,五個月的時候就能看出性別,等到八個月的時候,彩超中還可以清晰的看到寶寶的容貌,像媽媽,還是像爸爸。」
慕東霆听的很認真,目光一直盯著畫面上那個跳動的小亮點上,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欣喜。
檢查完之後,天雪從病床上做起,用干淨的紙巾擦拭著小月復上粘稠的藥液。然後丟入一旁的雜物桶內。
她剛要下床,卻听慕東霆向醫生詢問道,「我能听听孩子的心跳嗎?」
「當然可以了。」醫生笑著回答,拿出了听診器,來到天雪身邊。並把听診器的一面壓在了天雪的小月復上。
慕東霆要俯,把頭貼在天雪的小月復處,才能從听診器中听到寶寶的心跳。而他剛一靠近,天雪就抵觸的向後退去。
醫生並不知道準爸爸和準媽媽一直處于冷戰之中,只以為是天雪太緊張了,于是出聲安慰道,「別緊張,寶寶和爸爸多一些互動,對他的發育是有好處的。」
因為有醫生在場,天雪無法發作,只能任由著慕東霆靠近。
他的手臂輕輕的環在她腰肢間,頭輕貼在天雪仍平坦的小月復上,通過听診器,听到里面傳來清晰而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那麼的平穩。這一刻,慕東霆突然覺得,這是他听到過的世界上最美的音符。
因為孩子還在天雪的肚子里,看不到也模不著,總讓慕東霆覺得有些不真實,然而,這一刻,他听著孩子一下下的心跳聲,才覺得這一切並不是夢。
慕東霆驚喜的笑了,笑的像個孩子一樣。他抬眸看向天雪的時候,鳳眸中盛滿了璀璨的流光,「雪兒,我們寶寶的心跳很有力,這小東西將來一定是個淘氣鬼。」
因為他靠的太近的緣故,天雪臉頰微紅,有些扭捏的推開他。「慕東霆,我累了,我要回去。」
「恩。」慕東霆點頭,作勢要去抱她,卻再次被天雪躲閃開。
「我可以自己走。」她小聲嘀咕了句。
而慕東霆也沒強求,下一刻,居然蹲身在她面前,細心的給她穿上了鞋子,並語帶寵溺的說道,「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樣任性,好吧,你想自己走,我攙著你就是了。」
這一幕,不僅讓一旁的醫生和護士震驚了,連天雪都錯愕不已。
慕東霆一向清高自傲,很少會低頭,而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的確出乎天雪的意料,一旁的醫生護士都用一種羨慕嫉妒恨的眼光看著她,弄得天雪有些不知所措了。
慕東霆給她穿好了鞋,又耐心的扶著她下床,對她露出顛倒眾生的一笑,聲音更是磁性溫潤的能滴出水來,「老婆,小心一點,門口有台階。」
直到天雪離開彩超檢查室,還能听到後面眾女的嘀咕聲和起哄聲。
「哇,好帥啊,現在又帥又深情的男人真是少見了。」
「何止帥啊,你們沒看到人家是住VIP病房的嗎,我剛留意到他穿的襯衫是範思哲的,上萬呢。絕對的高富帥啊!」
「都別胡思亂想了,人家馬上要當爸爸了,想了也白想。」醫生潑下了一桶冷水,直接把幾個花痴小護士澆醒了。
長廊內,慕東霆半擁著天雪向前走,天雪一邊走,一邊扭捏的試圖推開他,而慕東霆卻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粘人。
「老婆,她們好像都羨慕你呢。」慕東霆的手臂再次纏上天雪柔軟的腰肢,嬉笑著說道。
「那是因為慕總的戲演的太好,如果她們也經歷過被欺騙,被背叛,被害得家破人亡,你覺得她們還會羨慕我什麼?」
慕東霆沒再
說話,只是鳳眸微暗,攙扶著她的動作依舊是溫柔的,小心翼翼的。
兩天後,天雪出院,慕東霆把她接回別墅,家里的佣人似乎又換了一批,對她的照顧更加小心翼翼,只是,慕東霆絕口不提放她離開的事。
難得的周日,慕東霆沒有去公司,吃過早飯後,拉著天雪去逛街。
國貿百貨中,天雪走在前面,慕東霆跟隨在後,手中提著幾個紙袋,是剛買的幾件孕婦裝。因為走得有些急,慕東霆適時的出聲提醒道,「雪兒,慢點兒走,我們又不趕時間。」
「慕總還怕我跑了嗎?」天雪停住腳步,沒好氣的回了句。
慕東霆失笑,笑靨中更多的是無奈。最近,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這樣,天雪就像是個小刺蝟一樣,渾身都是刺,不允許他靠近半分,只要靠近,就會刺的他遍體鱗傷。好像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
可明明被傷的血肉模糊,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像她靠近,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犯濺’吧。
「是啊,我很害怕呢,害怕你會不要我。雪兒,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慕東霆斂眸看著她,語氣听起來極認真,而絕美的鳳眸中擎著淡淡的笑靨與寵溺。
天雪白他一眼,並沒有回答。
慕東霆也沒打算得到她的答案,往往,不回答總比拒絕要好得多。
「餓了嗎?我們先去吃點兒東西吧。」他溫聲又問。
天雪也不回答,扭頭就向外走。兩人乘坐電梯來到國貿一樓,正巧樓梯口對面是一家珠寶店。
「進去看看?」慕東霆心血來潮,牽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就向里面走去。
天雪掙扎了幾下,卻沒有掙月兌,而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好發作,只能任由著慕東霆把她帶進珠寶店。
天雪百無聊賴的坐在櫃台旁,反倒是慕東霆低著頭,專心致志的看著里面的珠寶首飾,偶爾會讓櫃台小姐拿出一兩件給天雪試帶,但天雪都不太配合。
慕總裁也不介意,直接財大氣粗的讓櫃台小姐把天雪剛剛試過的都包起來,她帶不帶,要不要都不要緊,但他還是想買給她。
慕東霆刷了卡,剛準備離開,卻在玉器的櫥窗中看到了一只白玉吊墜,在橙色的燈光之下,玉質透明無瑕,散發著潤澤的光,一看就是極品,當然,一旁的價簽上標注的也是天價。然而,引起慕東霆興趣的,並不僅僅是難得一見的珍品,而是這玉墜雕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羊。等到天雪的孩子明年出生,正好是屬羊的。
「把這只吊墜拿出來給我看看。」慕東霆對一旁的櫃台小姐說道。
玉墜置于掌心間,質感是溫涼的,侵著一絲絲的寒意,的確是極品。而做工也是極為細膩,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先生真有眼光,這可是我們店的鎮店之寶呢,這是新疆和田的羊脂白玉,玉身通體透明,沒有一絲瑕疵,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櫃台小姐認真的解釋道。
慕東霆把手掌攤開在天雪面前,詢問道,「喜歡嗎?」
「不喜歡。」毫無意外的,天雪冷冰冰的丟出一句,但目光卻難得的多停留在吊墜上幾秒。東西是好東西,價格也好啊,都夠在市區買套房了。
她非常不給面子的回答,讓櫃台小姐微楞,但慕東霆卻絲毫不惱,反而溫笑著,用另一只手寵溺的揉了下天雪的發。「沒關系,反正也不是送你的,明年寶寶出生正好是屬羊的,給他戴上剛剛好。」
離開國貿百貨,兩個人在西餐廳吃了午餐,午餐後,天雪就應該午睡了,慕東霆開車帶著她回了別墅。
他是看著天雪躺在床上,細心的給她蓋上了被子,而後才放心的離開。
他獨自一人開車去了位于城區邊界的監獄,一個星期之前,沈立峰被轉押到這里。
各種厚厚的玻璃鐵窗,慕東霆坐在外面,沉默的等待著,不多時,沈立峰就在兩名干警的押解下走了進來。
隔著玻璃窗,慕東霆見到沈立峰似乎消瘦了許多,兩鬢添了許多白發。只是,看到慕東霆的時候,目光依舊是和藹的,笑容溫暖。這讓慕東霆心中更多了幾分愧疚。
他拿起電話,聲音暗啞的叫了一聲,「爸。」
沈立峰笑著,握著電話的手非常的蒼老,「你還能喊我一聲爸,我已經很知足了。」
慕東霆鳳眸深斂著,心中百轉千回,一時間,無言以對。
反倒是沈立峰溫笑著,繼續問道,「天雪最近還好嗎?你徐阿姨和羽珊怎麼樣?」
「天雪挺好的,只是懷孕之後孕吐的有些厲害,最近只怕沒辦法來探望您了。至于徐阿姨那邊,經濟方面我會照顧著,您不必擔心。」
「恩,那就好,那叫好。」沈立峰連連點頭,又說道,「你和天雪馬上要為人父母了,凡事要學會相互忍讓,遷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三天兩頭的冷戰,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我知道了,爸。」慕
東霆淡聲回答。
之後,又是沉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慕東霆思慮良久,終于開口說道,「爸,很抱歉,是我害您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您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您月兌罪的。」
沈立峰听罷,卻失笑搖頭,「東霆啊,你听我一句勸,別再觸踫法律的底線,我和韓棟梁就是最好的例子。其實,你不必自責,我們有今天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與你無關。」
沈立峰說到此,又沉沉的嘆了一聲,「當初,你爸爸的死雖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畢竟與我有關,這些年,我也一直活在自責之中,如今,得到了報應,反而釋然了。」
「爸……」慕東霆開口想要解釋什麼,卻被沈立峰出聲打斷。
「當年我虧空公款,本來已經準備好去坐牢了,卻沒想到天雪的外公會找你父親替我頂罪,更沒想到你爸爸會死在監獄中。我和謙和是多年同窗,這件事,讓我自責了多年,我一直覺得,是我欠了你父親,欠了你們慕家。所以,你回國之後,生意上屢屢受挫,我一直暗中幫襯著,後來,你對我說喜歡天雪,我毫不猶豫的把她交給你。一來,因為天雪喜歡你,二來,也是出于愧疚。我把天雪交到你手中,就等于是把沈氏交給了你,東霆啊,你真的太心急了,其實,你沒必要去掙去搶,沈氏早晚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