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響後,天雪掀開被子下床,站在了落地窗前。
彼時,外面的世界已經被一片漆黑覆蓋。夜色深沉,星子寥寥。
天雪獨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眸光尤為渙散,連慕東霆都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而這樣的天雪,寂.寞、孤冷,她好像把自己鎖在了一個封閉的世界中,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慕東霆靜靜的看著她冷漠的背影,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安,他起身走過去,伸出雙臂,從後抱住了她,擁入懷中的嬌軀,是微冷的,慕東霆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
「雪兒在想什麼?這麼認真。謫」
「什麼也沒想。」天雪的聲音比她的身體還要冷。她微揚起下巴,四目相對,慕東霆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片清明與清冷。
她掙月兌開他的懷抱,意識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又恢復了慣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幻。
慕東霆無奈的輕嘆一聲,唇角的弧度帶著幾分苦澀,「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房了。」
而他轉身剛要離開,天雪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慕東霆,別走!」
慕東霆下意識的停住腳步,探尋的看著她,而後,目光落在彼此交疊的手上。
天雪有些尷尬的松開了手,別開臉頰,猶豫的說了句,「你,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天雪的意識雖然清醒了,但對于那個夢,仍有些忌憚,至少今晚,她不想一個人。她害怕再次陷入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
慕東霆鳳眸微眯,幽幽的凝視著她,笑靨在唇角一點點散開,「既然雪兒舍不得我走,我當然願意留下來陪你。」
他說完,掀開被子就打算上.床,卻再次被天雪推開。
「老婆,又怎麼了?」他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我說讓你留下,又沒說讓你和我同床共枕。慕總裁別想太多了。」天雪說完,打開了衣物櫃,從里面抱出了備用的枕頭和被子,丟在了一旁的布藝沙發上。
原來,她是打算讓他睡沙發。
慕東霆無奈的用手按了下額頭,只覺得太陽穴都在發疼。「老婆,你這樣是不是有些太慘無人道了?」
「不想睡沙發就出去。」天雪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轉身躺回了大床上。
分明是她求他留下來的,可慕太太顯然沒有半點求人的意識。而慕總裁居然非常沒骨氣的妥協了,只要能守著老婆孩子,別說睡沙發,就是睡釘板,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臥室內極為安靜,只有床頭橘色的壁燈散發出昏黃的光亮。天雪怕黑,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燈是絕對不能關掉的。
很快,床上便傳來均勻而輕淺的呼吸聲,天雪已經睡著了。但慕東霆躺在沙發上,卻根本無法入眠。
他高大的身軀窩在沙發里,腿腳都伸在外面,身體根本無法舒展,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靜夜中,他睜著漆黑的眼眸,靜靜的望著大床上熟睡的小女人,看著她恬靜的小臉,看著她安然的入睡,不再害怕,不再掙扎,如此,他便安心了。
第二天清晨醒來,天雪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她掀開被子下床,站在落地窗前,舒舒服服的抻了個懶腰。
而再看慕總裁,俊眉微鎖,正坐在沙發上挪動著麻木的胳膊,捶打著發酸的雙腿,姿態多少有些滑稽。
天雪回頭看向他,淡然失笑,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成分。「慕總裁,早安。」
「早安,寶貝。」慕東霆回了句,有些艱難的從沙發上站起。「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天雪揚起唇角,笑的時候眉眼彎彎的模樣,比早晨的陽光還要燦爛。
慕東霆來到她身邊,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細密的發絲,「你睡得好就好了,餓了嗎?我們到樓下吃飯吧。」
他伸手想要去牽天雪的手,卻被她不著痕跡的躲開。
「的確有些餓了。」天雪自顧說道,然後批了件外衣,走出了臥室。
而慕東霆的手仍伸在半空中,他低頭看了眼僵著的手臂,苦笑一聲後,才收回,跟隨著天雪的腳步,一起向樓下餐廳中走去。
兩人面對面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慕東霆夾起金黃的荷包蛋,沾了些醬油,遞到天雪唇邊。
天雪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推開他的手,「太油膩了。」
「只是看著油膩,吃起來不會太膩的。何況,荷包蛋很有營養。」慕東霆溫聲解釋著,但天雪仍是搖頭。
慕東霆無奈的放下碗筷,問道,「究竟怎樣才肯吃?今天我可沒有力氣做俯臥撐,昨晚沒有睡好,上午還要去工地視察。你就別折磨你老公了好不好?」
天雪拿起碗筷,一邊趴著飯,一邊小聲的嘀咕著,「我又沒逼你,受不了折磨就讓我走好了。」
慕東霆抿著唇,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然後起身趴在了天雪腳下的地面上,開始單手做俯臥撐,一連做了五十個俯臥撐,直到沒力氣了
tang,才站起身,額頭上已經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滿意了嗎?慕太太。」他的語氣,無奈之中帶著淡淡的寵溺。
天雪沒吭聲,只是用筷子夾起了荷包蛋。然而,未等她送入口中,慕東霆放在一旁的手機很不合時宜的嗡嗡震動起來,而好巧不巧,屏幕上跳動的居然是林若寒的名字。
天雪根本不喜歡吃荷包蛋,借題發揮的摔了筷子,只拿著勺子喝粥。
慕東霆只覺得一陣頭疼,看來,剛剛的俯臥撐是白做了。他拿起手機,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一句話不說的回到座位上吃飯。
飯後,慕東霆換了西裝準備去上班,天雪坐在客廳中,低頭翻看著當天的報紙,根本不理會他。
這樣的夫妻生活,只有慕東霆一頭熱,很多時候的確讓人感覺到疲憊。但怎麼辦呢,是他將她強行留下的,也是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而有些錯,就是需要用一生去彌補。
慕東霆站在試衣鏡前,伸著酸疼的胳膊系領帶。他開始懷念起他們剛剛結婚時,那些相敬如賓的日子。那時的天雪,溫柔乖順,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只是,他沒有懂得珍惜。
系好領帶,套上了西裝外套,慕東霆來到天雪身旁,俯身在她側臉輕輕的落下一吻,「老婆,我去上班了。」
「嗯。」天雪冷淡的應了一聲,眼簾都不抬一下,並且下意識的伸手,用手背蹭了下側臉,抹掉他留下的氣息。
慕東霆幽亮的神采漸漸的暗淡下來,唇邊笑意微苦。她總是這麼直接的表現出她的厭惡,毫不留情的傷他的心。
而他,只能坦然的接受,獨自舌忝舐傷口,不能有一句抱怨。
「今天要在各處在建工程現場視察,晚上可能會回來的稍完一些。」慕東霆又說道。
「隨你。」天雪依舊不溫不火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手中的報紙上,嘩啦啦的翻動著。
「今天降溫,盡量別到屋外走動。」慕東霆又交代了幾句,才拿著公文包離開。
他開車剛駛出別墅,手機再次響了起來,仍是林若寒打來的電話。他冷哼一聲,直接關掉了手機。這對姐妹,還真是不死心!
而此時此刻,醫院中,林初夏昏迷不醒,被推進了搶救室,林若寒一個人焦急的等在外面,幾乎六神無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慌亂中,她不停的撥打著慕東霆的手機,可是,他根本不予理會。
現在,林若寒終于相信,他是真的不再管他們的死活了。
曾經,只要一個電話撥過去,慕東霆無論多忙,都會匆匆趕過來,即便她們每次都是小題大做而已。但如今,林初夏真的病情加重,他卻再也不肯理會她們了。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林若寒一個人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孤獨的看著頭頂的紅燈一直不停的閃爍著,視線漸漸的模糊。
過了許久,搶救室的門終于被推開了,林初夏被護士推回了病房。雖然人還沒有醒來,但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醫生,我姐姐的情況怎麼樣?」林若寒焦急的詢問道。
醫生臉色嚴肅,無奈的嘆了一聲,「目前我不敢妄下結論,但是,病情已經惡化了,具體到什麼程度,要等做了全面檢查之後才能清楚,你先去交款吧,把拖欠的住院費、治療費,還有接下來的檢查費都交齊,我們醫院也是有規定的,如果再不交錢,只能請你們離開了。」
林若寒愣愣的點頭,她雖然很傻很天真,卻也知道,醫院雖然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卻不是慈善機構。
趁著林初夏昏迷不醒的時候,她拿著那張慕東霆最後留給她們的金卡去交費。因為她這些年一直被慕東霆照顧著,慕東霆對金錢又從不吝嗇,林若寒早已經養成了奢侈無度的習慣。
在她的意識中,從未想過慕東霆會真的不理她們姐妹,所以,當時也沒把他的話當做一回事,卡里的三百萬,這些天都揮霍的差不多了,而林初夏住的是vip高級病房,價格昂貴的驚人,交完住院費和治療費等一些列費用後,剩下的勉強能維持生活。
林若寒拿著卡,愁眉不展的回到病房,林初夏已經醒了。
「姐,你終于醒了,你嚇壞我了。」林若寒一臉委屈的說道。
林初夏虛弱的起身,伸手撫.模了下林若寒蒼白的小臉,「對不起,都是姐姐的錯,姐姐保證下次不會再暈倒了。」
「恩,你不許騙我。」林若寒緊握著姐姐的手,突然發現,林初夏的手似乎又消瘦了許多,手指都干枯了,像極了枯黃的、即將死去的樹枝。
「林初夏,已經安排好了全身檢查,現在就可以去檢查室了。」護士象征性的敲了幾下門,然後把輪椅推入病房。
林初夏還很虛弱,無法行走,只能坐在輪椅上,讓護士推入了檢查室內,做了核磁共振,之後又驗了血,折騰了整整一個小時。
因為她們住的是高級病房,當然享受的也是最好的服務,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醫
生讓林若寒和他到辦公室去談。林初夏也不傻,一看情況,就大致猜到了自己的病情一定很糟糕。
「醫生,不用到辦公室去談,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這……」醫生略有幾分為難。
「姐,你別瞎操心了,一定沒事的,醫生是想和我討論治療方案。」林若寒笑著安慰了兩句,還是和醫生一起去了辦公室。
而事實證明,林初夏的猜測是對的。的確,她的情況很糟糕,可以說,非常的糟糕。
她的狀況本來就不是太好,情緒也很容易反復,這幾次又因為和慕東霆負氣而拒絕治療,最終導致病情急劇惡化,病毒大量破壞免疫系統,免疫能力喪失嚴重,最終導致肺部出現惡性腫瘤。
「醫生,究竟有多嚴重?我姐姐,她還能活多久?」林若寒身體發顫,聲音都帶著哭腔。
醫生無能為力的搖頭,「上次做ct我們就發現林初夏的肺部有陰影,現在已經逐漸擴散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痊愈是沒有希望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延長她的生命。」
「那需要手術嗎?」林若寒問道。
醫生猶豫了片刻,回答道,「可以手術,但是意義不大,也只是延遲一些時間而已。並且,費用非常昂貴。」
「那我們做手術,錢我會想辦法的,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只要可以延長生命,哪怕一天也好,我都不能放棄我姐。」林若寒哭的十分淒慘,連醫生都忍不住安慰。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林若寒在病房門口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強撐著擠出一抹笑,推門走進去。
林初夏虛弱的靠坐在床頭,見林若寒走進來,急切的問道,「醫生說什麼了?」
林若寒笑,故作輕松的說道,「還不是老樣子,沒什麼起色,但是也沒惡化。醫生說打算換一套治療方案,治療費用會過一些,不過沒關系,姐夫……不,是慕東霆,他留下一筆錢給我們,足夠治療的費用,姐,你不必擔心。」
「嗯。」林初夏虛弱的點頭,然後對若寒說,「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你先睡吧,我正好出去給你買些吃的,等你醒了就可以吃。」林若寒扶著她躺在床上,細心的給她蓋上了被子,然後才離開。
而林初夏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臉埋在被單中,哽咽著哭泣。雖然林若寒極力的偽裝著,但又怎麼能騙得過林初夏的眼楮呢,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非常嚴重,或許,活不了多久了。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她還年輕,怎麼可能不畏懼死亡呢,原本,還以為即便是死,也能死在心愛的男人懷里,可是,現在慕東霆連多看她一樣都不肯,難道注定她林初夏要孤獨的死去嗎?!她怕,她真的很怕。
*
因為慕東霆去勘察施工現場,按照正常的流程,之後應該召集各部門負責人做工作總結,晚上自然會回來的很晚,天雪一個人呆在家里,百無聊賴。
傍晚的時候,別墅終于迎來了一位客人,劉芸拎著果籃來探望天雪,因為上一次發生過林若寒事件,所以佣人變得格外的小心了。
「吳嫂,是我的客人。」天雪親自給劉芸開了門,把她讓進了屋。
「看來現在想見慕太太一面都不容易呢。」劉芸取笑道。
「行了,知道我在‘坐牢’,你還說什麼風涼話。」天雪和她一起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並吩咐佣人端了杯咖啡過來。
劉芸小口的抿著咖啡,還不忘說道,「那能怪得了誰,還不是你自找的。讓你拿掉孩子,你又不肯。」
天雪抿唇笑著,下意識的低頭看著小月復,目光寧靜而溫柔。懷孕三個半月,小月復已經明顯的凸起來一些了。
「劉芸,等你有一天當了媽媽,就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了。」
「我看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劉芸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嘲弄。
而天雪依舊笑著,雖然臉色蒼白,神情暗淡。「阿言的離開,的確傷我很深,但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想,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沒有哪一個母親會舍得拋棄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他又有什麼錯呢,我無法狠心的扼殺他。」
「他錯就錯在不該有那麼禽.獸不如的父親。」
「噓!」天雪縴細的指尖擋在唇片上,示意劉芸不要再說了。「當著我寶寶不要說這些,他听了會難過的。」
劉芸白她一眼,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佣人端了杯鮮榨果汁過來,天雪小口的喝著果汁,笑著問道,「好久都沒有音信,最近劉總監很忙嗎?」
「當然忙了,上班忙公事,下班忙私事,我最近在相親,看了幾個不錯的對象,正在考慮和哪個交往呢。」劉芸雙手交疊在身前,漫不經心的回道。
「你相什麼親,又胡鬧什麼啊。」天雪無奈的微嘆。
「難道就允許他相親,還不許我相親了嗎!」劉芸的口氣半
譏半諷著。
「顏飛還不是被家里逼得,劉芸,這個時候你應該理解他。」天雪語重心長的說道。
劉芸嘲諷的笑著,唇角冷冷的揚起。他相親是被家里逼得,那他心里藏著天雪,難道也是被逼得嗎?!
「我不是挺理解他的,完全不給他添亂,他想相親就去相親,想和誰結婚也完全和我沒有關系了。」
「劉芸!」天雪微嘆一聲,還想說什麼,卻被劉芸打斷。
「好了,慕太太,您就別操心我的事兒了,有空還是多關系一下慕總裁吧,最近他可夠拼的,連著接了幾個大案,看樣子是打算給他兒子掙女乃粉錢了,天雪,你說他這麼禁錮著你,到底是離不開你,還是僅僅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劉芸的話幾乎是毫不留余地的踩在了天雪的痛楚,果見,她一張精致的小臉逐漸的暗淡、蒼白。這些日子,天雪即便不願多想,卻終究無法逃避這個問題,因為,慕東霆對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確過分的在乎了,似乎他對她所有的好,根源都在于她懷孕了。
是啊,如果不是懷孕,他早已經對她放手。
天雪微低著頭,正是胡思亂想之時,門外傳來了穩健的腳步聲,居然是慕東霆回來了,他今天不是應該很忙嗎?居然這麼早就趕回來了。
顯然,劉芸也沒想到慕東霆會這麼早回來,神色微愕。因為上次被他警告過,如今見面,多少有些尷尬。
反倒是慕東霆面上看來一片坦然,很是沉得住氣。「原來家里來客人了,晚上讓吳嫂加兩個菜。」
他隨口說道,姿態優雅的月兌掉西裝外套,把公文包放在了一旁。只是,淡看著劉芸的目光,深邃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