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芷蘭閣
一身粉白鮫衣,敖寸心坐在床沿上,雙眼怔然得望著躺在床上的小人兒,似乎,只要她一眨眼,面前的人兒就會消失。
可是,所有人的看到了,她的嘴角卻始終掛著一絲笑容,恬靜、淡然若白蓮。
「公主…」侍立一旁的妙歌輕語。
「噓,寧兒她已經睡下了,你們都別來吵她。」她遣退了所有的人。
現在,房里只有她,還有她的小寧兒。素手輕撫過面前小人兒的臉頰,一下、一下,那麼輕柔、仔細。
一日、兩日、三日…
寧兒,這回娘都讓你賴床這麼久了,再不起來,可就要打屁屁咯。
寧兒,你這個傻丫頭,你看,娘也買了兔兒糕,這是你最愛吃的,你別以為娘不知道,每回生辰都讓你小舅舅帶。娘不讓你吃,是為了你好,吶,只要你現在醒了,娘就都讓給你吃好不好?
寧兒……娘想你了,你快醒過來好不好,娘什麼都答應你。
冰冷的淚水,不覺模糊了雙眼,她卻怎也擦不干去,到最後,只任由淚水在臉上落下。
似是下了一定的決心,凝神,她費力化出體內的另一半龍元,小寧兒的身上也逐漸牽引出了一絲粉光,一瞬間,粉色光芒縈繞在了周圍…
耳邊,回響起一劑滄桑的聲音,唯有幻龍,以命抵命。
「三妹」
「三公主」
「竟然是幻龍法!」
「敖寸心,你瘋了!」
眉頭一皺,是誰,這麼吵,寧兒,寧兒,還在睡呢。
幾乎是破門而入的一伙人,視線的焦點,自是都在那一團粉光縈繞的中心。
「等等等!千萬,千萬,不能動!救不了徒弟媳婦,更會出大事的!」
龍息運風,白光幾乎要觸到了那團粉色,只來得及堪堪一個受力。
敖玉,收回龍息,此時,冷眼捎去,滿帶疑惑得瞧著面前二人,更確切來說是相互拉扯的一人一龍。
「四姐,這位老頭是?」一身綠衣道袍,頭上扎著一單髻,怎麼看,怎麼是一個邋遢的怪老頭。
「三弟,他…」
「呸呸呸,什麼老頭啊。貧道乃是玉泉山金霞洞元始天尊座下名列闡教十二金仙的玉鼎真人是也!」哎呦,真是累死貧道了。
「三弟,他是楊戩的師傅,素以博學多智著稱。」金甲女子,正是東海四公主敖听心,「真人,你快想想辦法阿?三妹她快撐不住了。」眼見著粉光若隱若強,敖听心心下一急。
再說,玉鼎真人,此時費著力揮著把破扇子,就差把胡子、頭發都給扇起來了,想辦法、想辦法、救徒弟媳婦…
兩龍龍視眈眈得望著面前動作詭異的道人
(敖玉︰四姐,這個真是楊戩他師傅!!!!你確定!楊戩那麼聰明,不應該啊。
敖听心︰三弟啊,人真不可貌相!!)
那玉鼎道人,已進入了自言自語的模式,「哦,想到了,可是,徒弟他…」
「楊戩?老頭,你快說!」敖玉眼神一泠,手中折扇暗暗縈繞白光,渾然不理那已炸了毛的綠衣真人。
真是赤果果的威脅啊!
哼,下回讓徒弟把你們,玉鼎偷偷環視周圍,心下怯怯,都是四海的人,弱弱得說了句,「徒弟的天眼,能夠打開幻龍陣。」一想,哼,若不是我及早提醒,你們兩條龍老早也搭進去了。
「天眼。」,「你說的可是這個。」,敖三太子,晃了晃手中的金屬墜子。
玉鼎真人,手下一抖,扇子差點掉了地上!
你,你們,這群龍,真是太可怕了…
上界真君神殿
梅山兄弟等人,正在殿中議事。
反觀殿中上座,一身銀色的盔甲、外罩一黑緞金絲大氅,冷冰冰的朝服襯托下,那司法天神狹長的眸子一經掃射,冰冷的氣息瞬時逸散到了四周。
楊戩皺眉、扶額,他人看來,倒更像是在閉目養神。
眾人看在眼里,只道,是近日公務繁忙,心下並不做聲,只照例中規中矩得稟告著三界之事。
突然,一道金光閃過,
「二爺。」
「主人。」
眾人回望,果見殿上之人,額間金玟流轉,面上卻頗多隱忍之色,不由一陣擔憂。
須臾,楊戩努力平復體內逆轉的氣息,只冷冷得拋下一句,「無礙,繼續。」但握緊的雙拳,卻不經意暴露了他的狀態。
定是敖三太子動用了天眼!
而他剛剛看到了什麼。
楊戩撫著額間的天眼,輕觸,仍能覺出那一瞬而逝的熾熱感,眼前仿若出現了一些畫面,隱隱約約的、看不真切,畫面中是一團粉光,而粉光中…
手掌收緊,是寸心,還有,「娘親」,他的耳邊似乎劃過了一聲稚女敕的童音,那個孩子,是誰?
眉間浮起一縷波折,他想要進一步看清,卻只能觸到一片迷霧,進而,畫面中斷。到底是誰?
西海…他似乎,真得有必要去一趟西海!
想及一事,楊戩沉聲道,「老六,我之前派你前去調查西海,可發現有什麼情況?」
黑衣披發男子,上前答道,「二爺,西海海域近百年來平安無事,並無任何異狀。」
眉間一皺,「可有什麼西海之外的人出現?或是西海近百年來,可有什麼孩子出生。」
孩子?「二爺,這個。」,身旁一瞥,康安裕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六弟跟了二爺這麼多年,怎麼還沒見學乖!二爺,定是想問及三公主的事情嘛。
他起身行禮,忙接過了話茬,「二爺,據西海龍宮中人提及,大約在百年之前,西海三太子歷劫歸來,從凡間帶回了一個小嬰兒,據聞,三公主將那個孩子收為義女,視如己出。」,「西海龍宮中,三位太子除大太子外,均未娶親,二太子多在四海軍營謀事、三太子又是佛教中人,若是論及小輩,可能只有這一個小女圭女圭了。」,
「那小女圭女圭,叫什麼名字?」
「敖攸寧。」攸寧,輕輕的呢喃,薄唇一勾,寸心,這倒委實是個好名字。
彼時,楊戩聞言,只覺心中酸澀不已,潛藏心底的那份渴望在呼之欲出的一刻又被強烈得壓了回去。
孩子,他閉眼,這千年的時間里,他最為遺憾之事,便是沒能有一個與寸心、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
果然。
一切,原只是奢望罷了。
寸心,對不起,你所求的安寧,卻是現在的楊戩所給與不了的。
卻說,那廂,康安裕話鋒一轉,「那小女圭女圭也委實奇怪,百年來,才長得五歲的模樣。龍族中人成長周期是慢,可是那小女圭女圭偏又是個凡人。大約是服了什麼仙草丹藥,不過這一點仍是頗為奇怪的。」
可惜,楊戩卻沒能听清他後來的話。
二郎真君與那西三公主。
那段延續了千年的婚姻,殿中的眾人似乎都想到了什麼。
繼而,是一陣難耐的沉默。
忽然,「二哥。」,眾人急切得循聲望去,就見著三聖母與一人拉拉扯扯得進了殿中。
這廂,梅山七聖兼之那條笨狗兒,第一次用如此滿懷期待的眼神望著彼時突然出現的兩人,真是來得太是時候了!
「三姐,旺旺!」
「三聖母!」
楊戩皺眉、沉聲,「三妹,何事。」
他皺眉,除了疑惑,還覺得棘手。
因為,他早已看清,面前撲倒在地、被白綾束縛之人,正是天界瑤池的大總管——天奴,王母派在他身邊的線人。
虛與委蛇良久,他自知,此時,尚不到動手之際。不過,若是真得存有什麼把柄,倒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時機。天奴,為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而此種得勢小人,留著偏是一個禍患!
「二哥,他為了恢復元氣,在下界殘害了十數個新生嬰兒。」聞言,眾人只覺心中怒氣噴薄,礙于二爺只得定定壓制,不過那望著底下之人的眼神,可瞧著是要噴出火來。
「楊戩,我是王母的人,你還不快放了我!」
不顧天奴的言語,楊戩冷眼一掃,寬袖拂過,「兄弟們,大刑伺候。」
這一鬧騰,才使得楊戩堪堪回神。彼時,身為三界的司法天神,楊戩自知,身在其位謀其職,三界之中還有著太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只得壓下心中這一不切實際的欲求。
然這點自覺,在楊戩日後看來,卻是他懊悔不迭的根源所在。
第一次,離真相如此之近,他卻放棄了追尋。
咫尺天涯,奈何悲。但聞君意,兩決絕。
若是早已知曉一切,楊戩,你可還會義無反顧得走上這條既定的道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