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如此說,不若叫蝠哥兒,一則討個好口彩,二則賤名好養活,如何?學名可得大了些再起。」林母沉吟片刻道。林海也覺甚好,林母便吩咐府內上下人等,新生的二爺喊作蝠哥兒,可別混叫了。
林珩前腳才到了怡安堂,後腳報信的人就追了上來。怡安堂眾人本就喜氣洋洋,又听說林母親給小哥兒取了名,更是歡欣鼓舞,吳媽媽出來厚賞了報信的丫頭。秦氏如今還在產房,張媽媽攔著林珩,不叫他進去,說是不吉利,林珩只好站在門口問好︰「太太可好?兒子不能入內探視,在這里給太太磕個頭,盼望太太早日養好身子。」說罷,便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秦氏疲倦的聲音透過窗紗傳了出來,「好孩子,快起來,太太這里都安。你在外頭念書,要顧惜精神、保重身體,遇事多想著太太,莫任著性子。伺候的人但有不好,不要忍著,打發回來跟我說,我來處置他們。」林珩心下生暖,高聲道︰「太太且放心歇著,莫要掛慮兒子。兒子再無不好,每日可用兩碗飯,身子也很健壯。」秦氏高興道︰「如此甚好。且去看看你兄弟再來說話。」
張媽媽便引著林珩往產房隔壁房間去。屋內已燃了炭火,滿室生春,紫檀描金拔步床上躺著一個小小嬰孩,身上蓋著紅綾小棉被,睡得很是香甜。兩個女乃娘坐在腳踏上看著,另外兩個女乃娘守著炭盆的火閑聊,見大爺進來,忙都上來請安。
林珩擺擺手,輕聲問道︰「蝠兒睡了多久?」一面上前去端詳他的形貌,眉目尚未展開,面貌紅彤、青筋隱約。林珩心內一軟,又喜又懼,不由伸出手指在他眉間一點,觸手又熱又女敕,不由又多點了兩下,見他一副要哭的情狀,才縮回了手。女乃娘楊媽忙上前哄了哄,幸而沒哭。
林珩咳了咳,威嚴道︰「好生伺候哥兒。哥兒好了,我自然有賞。」女乃娘們恭敬地應了,林珩又看了一回蝠哥兒睡覺,才退了出去。興奮地跟秦氏說道︰「這麼小,臉才有我的巴掌大。睡得很甜,害我不敢抱他,深怕一動,他就醒了。」秦氏在屋內听得也很高興,笑道︰「他現在還小,抱著費事。等到滿月大些了,你還歡喜,抱上一日不撒手也由你。」母子說了一會子話,就見孫成家的帶著幾個高壯的媳婦抬了幾簍子五色喜蛋來發,說是林母的吩咐,宅里宅內的大小男人孩子每人十個,都沾沾喜氣。林珩見院內小丫頭們歡喜著擠成一堆去領喜蛋,便與秦氏辭去。恰巧走到門口,踫見林母的大丫頭碧山來請他,便隨著碧山去了。
轉眼三朝便到,這一日恰逢林珩休沐,便請了諸位同學、世交親誼一道來看洗三,很是熱鬧。林母也歡喜他交游廣闊,便在外院園子里的「濯纓水閣」安排了四桌席面,任他宴客。如張家、秦家、賈家、胡家、劉家(胡劉二家是林珩庶出姑姑的夫家)等表親來得最早,張、秦兩家素來親厚,還幫著林珩待客。
賈珠面上懨懨,賈璉守孝不曾來,他一人撿了個杌子坐在窗邊看水。林珩上前與他說了兩句閑話︰「大哥哥怎麼悶悶坐著?三舅舅也來了,你們不是一向最投契麼?怎麼不去與他說說話?」林珩口中的三舅舅是秦氏胞弟秦冼,他與賈珠是同年秀才,在文會上時常踫頭,相談了幾次,彼此覺得投機,又是隱隱約約的親戚,遂成了一對相知摯友。去年秋闈、今年恩科,兩個人俱沒考中,更是添了惺惺相惜之意,常在一起發些懷才不遇的牢騷,更覺情洽。
賈珠听見秦冼也來,玉白的臉龐上才有了一點笑影子,問道︰「三哥在哪?」林珩往窗外一指,那走在橋上漫步而來的青衣少年可不正是秦冼。賈珠站了起來,攜了林珩的手就往外頭走去,急道︰「還不快和我去迎迎?」才走到橋頭便會了面,彼此寒暄了幾句。秦冼便把林珩支使走︰「我進門的時候,後面還有車架到,估量著是有客來,你快去迎迎。」林珩失笑,看著他們兩人握著手,言笑晏晏地往水閣內去了。
林珩往橋上走了幾步,果然是有客來,那劍眉星目、英姿颯爽的俊美青年不正是多日未見的褚鉞麼?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石青江綢白蟒箭袖,外頭罩著一件黑色貂皮披風,身量英偉、氣概折人,行動間頗有龍盤虎踞之勢。林珩在心內一贊,果然是英雄人物,比之初見,穩重成熟多了。褚鉞大步走了過來,彎腰往林珩額上屈指一敲,笑道︰「怎麼見了我也不來迎?呆站在這里做甚麼?」
林珩狡黠一笑︰「小生為英雄身上氣勢所懾,驚嚇住了。」褚鉞戲謔道︰「幾時見你這般膽小?」一面直起身來,作勢捶了捶腰,嘆道︰「彎著腰說話可真累。」林珩只當听不見,閑閑道︰「如今你也只好取笑我的身量了,想來你也想不到什麼新鮮樣子。」褚鉞雙手抱胸,爽朗一笑︰「比如說門牙……」
林珩氣煞︰「哪個長舌多嘴的說與你知的?」褚鉞哈哈大笑︰「除了你渝三哥,還有誰?」林珩跳腳︰「不是交代他了,不許告訴旁人……」褚鉞幸災樂禍︰「知道的人也不多,半城的勛貴子弟而已。」林珩如五雷轟頂,哀嚎道︰「完了,那豈不是今日來的人多半都知道了?」
褚鉞雙臂發力,將林珩輕輕一舉,放在右臂彎上托住,左臂去捏林珩的下巴,關切道︰「讓我看看你的門牙。」林珩羞惱,別開臉不與他說話,任褚鉞怎麼哄都不作聲。褚鉞見他擰住了,只好把他放下來,討饒道︰「小爺,開開你的金口吧!」林珩瞪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衫,正經道︰「這才像話。」這才允了褚鉞牽了他的手往水閣行去。
「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林珩好奇,不是說這些日子跟著他父王入刑部學著當差,每日里看不完那些如山厚重的陳年卷宗麼?這也是因上回義直親王所上請求皇孫出閣辦差的折子引起的,熙成帝看諸位皇子親王都頗為贊同的樣子,嘆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只好允了每個王府許出一子隨其父入部參政。因著熙成帝當面贊許了褚鉞,信義親王愈發看重這個兒子,雖還未上折為他請封世子,卻額外取中了他跟隨辦差。
本來他也還不到加冠出閣的年紀,每日晨起還要進宮念書了,中午下了學也不得歇息,徑直去刑部,跟著油滑老吏抄抄文書,寫寫節略,背背律條,被他父王帶著見人說話,偷學一點他父王的行事手腕,偶爾還去看看三司會審,忙得不可開交。褚鉞見了不少荒唐齷蹉的案件,始知人間險惡、人心多狡,愈發沉穩了。「下午還是要去衙門,偷個閑出來玩玩。」褚鉞撇開衙門里的公務,專心與林珩說話。
林珩心疼道︰「整日間這樣忙碌,你身子可受得住?」褚鉞唇角微揚,笑道︰「我從小身子打熬得結實,並不覺得累。晚間回了府里,還要練上半個時辰的功夫呢。」林珩想起他方才的面色,果然榮光煥發、精神十足,不像是內積疲乏的樣子,不由心中一動,精力過人是盛世明君的一個特質,但看今上便知了。
「還是要注意養身存神,不要仗著如今年輕便不放在心上,到了年老便知苦楚了。」林珩又講老成話。褚鉞心下好笑,但見他講得鄭重、言發情衷,也認真地記下了,口內卻嘲笑道︰「比我母妃還要絮叨。」林珩恨道︰「你若不愛听,我再不管了。橫豎你成親之後,有人關照你。」
褚鉞笑道︰「你小小年紀,也懂得什麼成親、關照?老實交代,是不是起了慕少艾之心了?」林珩面上薄紅,恨不能咬掉舌頭,做什麼把自己與他的結發之妻放在一句話里對比,忙搪塞道︰「快別胡說了,到了屋里見了人,你再這麼取笑我,我可是不依的。」
吳貴妃和信義親王妃已經為褚鉞取中了靖海侯的嫡長孫女,靖海侯世子的嫡長女,听說是很端淑寧靜、秉性溫厚的一位千金小姐。靖海侯周瓊本是海疆統制,因肅清邊寇有功而晉爵,並可承襲八世,在本朝不說是獨一無二,也是少有的。
周瓊本是熙成帝的心月復愛將,如今圈中他家孫女為褚鉞嫡妃候選,可見對褚鉞的看重了。褚鉞本人並沒有見過那位小姐,也不大在乎她的品貌,橫豎如今聯姻是結兩家之好。他岳家的權勢地位不僅他看重,他父王也很是在意。雖說靖海侯如今年歲大了,退居在家,並不領兵,但是他在海疆軍中余威猶存,他從前帳下的偏將還有一小半留在海疆任職,不容小覷。
倒是靖海侯世子不太懂得兵法韜略,身子骨甚是孱弱,平日里只在詩書上頭用功,如今在翰林院中當個閑差,為此信義親王甚是遺憾,「虎父無犬子」這句俗語也不全對頭。褚鉞倒覺得,若非如此,熙成帝恐怕不大會將這家姑娘指給他,遠的不說,其他皇子皇孫心中先要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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