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在大燕宮西北角的偏僻處,趙才人因毆打嘉芳儀被禁足在那兒後,那里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由寧安宮到望,昨夜被眾妃詛咒了一晚上的蔣才人,立刻就是從天上掉到地獄的差別。
蔣才人呆若木雞,她才十五歲,進宮不過兩個月,昨夜才和面前冷若冰霜的皇帝共度一\宿。她想像中琴瑟和鳴,三千寵愛在她一身的未來,就這麼斷送了,只因為一句無禮?
皇帝甚至一句也沒有問,認定瑾芳儀說她無禮,她就是無禮。
「蔣寶林謝恩吧。」高洪書出聲提醒。
皇帝就是這樣無情,只可惜這些小姑娘都看不清。他暗自搖頭,偷瞄了眼波瀾不驚的瑾芳儀,唯獨這一個,他看不透皇帝的心思是什麼。
不過是昨晚召了旁人侍寢,半夜就回含章殿輾轉反側了一晚上。上了朝心不在焉,下了朝抓耳撓腮,**下面像長了什麼似的一刻坐不住。茶水的味道也不對了,宮女們撲的香粉太刺鼻了,甚至風吹樹葉聲音都嫌太吵。含章殿上下神經繃得緊緊的,生怕喘氣兒都礙著皇帝的耳朵,走路都走成了順拐。
最後估計忍無可忍了,一咬牙這才來了寧安宮。
他是個太監,哪里就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這麼為情所困、左右為難的一天,當下就覺得平衡了。若要人生圓滿的話……就讓端王長留京師吧,阿彌陀佛。
如今的蔣寶林挺直著背脊,青著一張俏臉,緊咬著下唇,將高洪書的話置若罔聞,半個字兒也沒蹦出來。
顧宜芳目光冷然,「拖下去。」
話音剛落,蔣寶林身子一晃,兩個小太監上前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陛下,是瑾芳儀——是她誣陷臣妾,陛下為何只听她一面之詞?瑾芳儀嫉恨臣妾昨夜侍寢,這才百般刁難,陛下——」到了宮門口,蔣寶林仿佛才回過神來,撕心裂肺的大吼。
可惜了一張嬌俏的臉蛋,一點兒腦子都沒長,皇帝正寵著瑾芳儀,半句她的不好都听不到,這蔣寶林居然頂風上,真真是作死。
不待高洪書吐槽個痛快,便覺一道冷光射了過來,接著就是顧宜芳嘲諷的聲音︰
「朕看你這差當的是越來越不濟了。」
高洪書頭發根刷地豎了起來,和當日在曉荷池見鬼時的心情是一模一樣的。
「還不把蔣寶林的嘴給堵上!」他的聲音因過分急切有幾分變了形,越加尖厲高亢。那兩個沒眼色的小太監,沒人告訴就不知道堵上亂吼亂叫的蔣寶林?活該他們做一輩子小太監,沒的升遷!
殿內一時間安靜的針落可聞。
顧宜芳緩緩道︰「蔣氏貶為采女。」
高洪書听到頭頂轟轟作響的雷聲。
這位蔣氏昨日侍了寢,今日便從五品才人降到了八品采女,一天連降三級,也算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原因竟只是瑾芳儀的一句無禮,只怕不等下一刻皇帝踏出寧安宮,後\宮便又會掀起新一番波瀾,瑾芳儀這寵妃之位更加是妥妥的不容直視了。
蔣氏的背影湮沒在宮門,謝玖收回視線,掃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楚美人。她臉色煞白,鼻尖冒出了點點的汗,似乎是察覺了她的目光,身子微微一顫。
立威的效果比她想的要好上許多,雖然不是她親自出手。
「蔣氏不過小小才人,何勞陛下費心?臣妾責她幾句也就罷了,如此這般……」謝玖咬唇,微微蹙眉。
顧宜芳看不得她這般為難,冷哼道︰「她當這是哪里,也敢來此撒野。阿玖,不是朕說你,你這性子太軟弱好欺,以後再有這樣沒眼色的東西,直接讓人叉了出去,跟她廢什麼話!殺雞儆猴會不會?第一個冒頭的就把腦袋砍下來,看誰還敢起刺。」
楚美人和高洪書都被皇帝這番話雷的不輕,震驚地抬頭對視,又各自別開眼。
瑾芳儀軟弱好欺?
皇帝是哪只眼楮看到她軟弱好欺?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就算皇帝不出現,她也能很暴力地處置了蔣氏好不好?眼里帶刀,話里帶刺,手里有把劍她就能活剁了蔣氏!
謝玖微咳,「她是……太後指來的。」
這一世她理想中塑造的形象是柔,竟生生讓他看成了弱,是哪里出現了偏差呢?
「太後是指來陪你的,你不滿意便換人。」顧宜芳望向竭力降低存在感的楚美人,嘴角噙笑。「反正望還有空房間。」
楚美人頓時感覺到來自皇帝深深的惡意。
她出身寒門,一朝得幸入宮侍駕,只當是光耀門楣,天賜之福。哪里就料得進宮後會是這般光景,真真應了母親那句話︰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要不就是個餿的沒神仙吃的餅,要不就是個*的,砸死一個是一個。
皇帝就是那個又餿又硬的大餡餅,也就瑾芳儀這牙口好的配吃,不是她這等凡夫俗子消受得起的。
想她也不過是湊巧和蔣才人——眨眼就變成采女的蔣氏一起拜見瑾芳儀而已,蔣氏莽撞,她可什麼都沒做,連個眼神都不敢亂飄,怎麼就得了皇帝這般對待?她冤的都快六月飛雪了。
「楚美人不似蔣氏輕狂,看著倒是個好的。」謝玖笑盈盈地。
蔣氏是太後親點來寧安宮,第一天來了皇帝就貶了她的位份,這無疑是狠狠打了太後的臉。依太後霸氣側漏的強硬個性,肯定不會相信是自家兒子的主意,勢必算到她的頭上。
立威,一個蔣氏也就夠了。若是連楚美人也給皇帝一時興起,一塊兒收拾了,她不敢保證太後暴怒之下會不會越過皇帝拿她祭刀。
顧宜芳握著謝玖縴長的手,拇指在她手指磨蹭。聞言,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坐在椅上搖搖欲墜的楚美人。
他嗤笑一聲︰「阿玖,切不可以貌取人。需知越漂亮的東西,越是有毒。人也是,看著乖巧的,也可能月復藏毒計。宮里人多心思雜,看著繁花錦簇,實際上卻是地下一堆污物方養得出來。」
謝玖自是知道這個道理,卻意外顧宜芳竟這麼直言不諱,掏心掏肺。
他是又受了端王什麼刺激?
她抬眸打量了他,只見他清澈的雙眸含笑望著她,手指也學著她對他那般,輕輕地撓了下她的掌心。
「怎麼這般看朕?」
謝玖挑眉,似笑非笑。「臣妾想起陛下總是夸臣妾漂亮,難道都是在說臣妾有毒?」
顧宜芳坐在寧安宮,看著面前巧笑顏兮的謝玖,心里這才落了地,連著昨晚莫名的焦躁都倏地消失不見了。只覺有一肚子話想要同她說,正要開口,便感到一道若有似無的目光。
「怎麼你還在?」他望向視線來源處,「還沒看夠?」
楚美人幾乎一口氣嗆死,她倒是想走,想的要死。這倆人眉目傳情,媚眼飛個不停,根本沒給她插話的機會好不好?
「臣、臣妾告退。」
謝玖知道這楚美人讓皇帝嚇的連句整話都沒了,笑著安撫道︰「你且安心住下來,有什麼需要的就對本宮說,本宮不會虧待了你。」
「既住進寧安宮,就該知道你是誰的人,可別亂動什麼心眼。」顧宜芳涼涼地來了一句。
楚美人腳步虛浮,連怎麼走出的殿門都不記得。下台階時腳步一滑,身旁的宮女連忙扶住。就是她,昨晚一個勁兒的攛掇自己趕緊搬進寧安宮。楚美人暗自咬牙,沒力氣甩開宮女冰涼的小手。
……估計也讓里面那對豺狼虎豺給嚇壞了。
「娘娘。」宮女心也顫手也顫,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了。
楚美人顫巍巍地抓緊了她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現在反悔和太後說搬出寧安宮,不知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