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宜芳聞言,惱也不是笑也不是,滿目無奈。
謝玖初次侍寢時,還是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秀麗的小臉繃的緊緊的,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轉眼才不過一年,就敢對他摔上杯子了,除了膽大包天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她。
遙想當年不過是一朵嬌羞的小茉莉,如今漸漸長了刺,竟變成了耀眼的薔薇。
如果這刺不是扎他的,便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可不想哪天一個回神,才發現這朵小花讓後\宮那群虎狼就給玩壞了。
謝玖流了兩行淚,也不再擠了,像是浸了水的眸子直視顧宜芳,朱唇微微向下抿著,似有無盡的委屈似的,又倔強著不開口。被她這樣望著的顧宜芳,心里頓時化作了一灘水。
他已經二十三歲了,阿玖才十七,他比她大這麼多,和她計較什麼呢?
想著,捏著謝玖下頜的手便輕了起來,大拇輕輕摩娑她的臉頰。
謝玖的心這才算放到了肚子里。
只要皇帝沒有甩袖子就走,一切就還有回旋的余地。更何況他手下柔情似水的動作,也都表明了他沒有真的惱怒。即便方才是當真是氣著了,到底還是戀著她,仍願作低服小。
謝玖心里難免得意。
不過到底拿不準皇帝到底因為什麼生氣,卻也不敢輕易出招。
「不是摔朕?」他語氣調侃,「那你告訴朕,為什麼摔杯子?」
謝玖含羞帶嗔地白了他一眼,輕輕地撥開下頜上的手。
「臣妾喜歡摔杯子。」
顧宜芳一把握住她的手,緊緊的不讓她抽回去。「是嗎,倒沒听阿玖提起過?改日朕賞你一車杯子,讓你摔個夠,可好?」
謝玖忍不住笑,他當她是皇後嗎?一車車地摔瓷器?
「一會兒哭一會笑,你也不怕妝花了?」顧宜芳調笑,誰知謝玖臉色頓時一變,連忙大力抽回手,幾步便到了鏡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個仔細通透。適才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此刻倏地煙消雲散。
謝玖在銅鏡中看到身後款步而來的顧宜芳,滿面帶笑,目光黏在她的臉上,與方才凶神惡煞般的他,判若兩人。哭泣卻能不讓妝花掉,這根本就是她自小練就的基本功,她如何不知皇帝是在鬼扯?
不過,皇帝既愛逗\弄她,她又怎好叫他失望呢。
「陛下就知道欺負我。」謝玖嬌嗔道,強行忍住身上泛起一層接一層的小疙瘩。
顧宜芳望著鏡中面色緋紅,一勝嬌羞的謝玖,目光轉深,上前從後面攬住她的腰,「你這小沒良心的,你想想,是朕欺負你,還是你欺負朕?」
他的聲音低沉,又是在她耳邊,熱氣拂著耳朵,謝玖只覺心口緊的發慌,小皇帝越來越會調\情了。
「就是陛下欺負我。」她嘴硬。
鏡中皇帝的目光愈加深沉,就在謝玖以為下一刻他就要啃上她脖子的時候,他卻忽地松開了雙臂,拉她的手又走回了座位。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望著她的目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朕喜歡你,阿玖。」
他的話謝玖听了習以為常,這基本是皇帝在榻上掛在嘴邊的,反而是高洪書听得心花怒放。
這是他第一次听皇帝對著個女人表白,當然,男人就更加沒有,皇帝雖然沒事就愛抽瘋,但取向還是正常的。他興奮的原因是,特麼皇帝也有這麼一天。他不是不拿宮妃當回事嗎?不是說女人連他一件衣服也不如嗎?居然老天就讓他啪啪地自打嘴巴,巴巴地跟人表白,人家瑾芳儀倒是臉不紅,氣不喘,老神在在的。
皇帝折瑾芳儀手里是定型的,他只是希望有生之年得知,究竟是折成幾段。
兩段,三段,還是四段?
可是,听完瑾芳儀的話,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特麼這是要折成無數段的節奏啊!
「陛下也喜歡蔣才人嗎?」謝玖笑若春風,「嘉芳儀呢?秦妃呢?也喜歡皇後嗎?」
瑾芳儀這是不想和皇帝好好玩耍了,是嗎?
高洪書偷眼瞄著顧宜芳,她每說一人,皇帝的臉便沉上一分,到最後幾乎黑成了鍋底灰。
謝玖為防止激怒了顧宜芳,他再甩袖子就走,索性坐到了他腿上,「陛下對旁人也說過這句話嗎,還是只對阿玖一個人說的?」
見他抬眸,目光幽深難懂,她不敢再多撩扯,勾上他的脖子嬌笑道︰「我可是只對陛下一個人說過這句話呢。陛下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里,片刻也不曾遺忘。」
謝玖的眉眼濃艷,雙眸時刻像是要滴出水來似的。
他曾警告她不要恃寵生驕,四處樹敵。所以現在她提出來,是要打他的臉,還是讓他親手抹了他畫的那條線?
他緊緊箝住她的腰,「愛妃想說什麼朕知道。」
又是愛妃?
謝玖知道他這是不想好好繼續這個話題,便將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在他頸間磨蹭。
她就是擺出來那些規矩,告訴他,這是你給我的,再讓他親手一個個給打破。讓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對她的與眾不同。說了一遍,兩遍,再後來就會變成一種心理暗示。
他就是待她與眾不同。
前世她自毀長城,失了景元帝的心。這一世沒有殺子之仇,他也正年少,純真執拗。她要在他心里埋上一顆叫謝玖的種子,待他發覺已經枝繁葉藏,根深底固。動了她,便傷他筋骨。
「臣妾也知道陛下的意思。」她輕聲說。「我喜歡陛下,也會保護好陛下喜歡的人……陛下,信我。」
驀然,她只覺箍在腰間的長臂一松,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眼前顧宜芳的臉忽地放大,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他大掌壓在她的後腦,連掙扎的空間都沒給她留下分毫。
想著昨日皇帝對著蔣才人是不是也是這樣饑\渴難耐,謝玖就忍不住心火升騰,對著他一頓啃咬撕扯。
明明是親熱的兩個人,就像是交戰雙方,互不相讓。
高洪書目瞪口呆。
是他高估了皇帝,還當他是個棍子,能碎成幾段。
皇帝根本就是這瑾芳儀手中的風箏啊,扯一下遠了,扯一下近了,那根線攥在瑾芳儀手里,怎麼扯怎麼是。
幾次三番皇帝\都在翻臉的邊緣了,這瑾芳儀居然幾句話就給擺平了,還勾的皇帝跟個色中惡鬼似的……但凡宮妃有三分她的手段,何致于皇嗣單薄,後\宮整天愁的跟一筐風干的桔子似的抽抽巴巴?
往常只要和瑾芳儀在一起,他大多是在門外候著,今日來時因有其他妃嬪,皇帝也沒吩咐回避。因瑾芳儀宮人沒有貼身服侍的習慣,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又被遣出去送蔣氏到望,偌大的正殿竟只剩他一個閑人。
眼見著沒羞沒臊地兩人比賽似的要將對方拆骨入月復,他反而陷入兩難。
隔著正殿有道珠簾,極普通的珠子穿成一串串的,他出去肯定就會發出聲音,打擾了興致正濃的皇帝的後果,他實不敢設想。可是那珠簾離地面有段距離,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到膝蓋處。他想出去,連跪著爬出去都不行,只能趴在地上蹭出去。
高洪書背過身子,滿目憂傷。
想他堂堂含章殿總管,尚方監太監,蹭還是不蹭,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