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沒有繼續下去,就在謝玖覺得心髒幾乎跳出胸膛那一瞬間,叩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莫名旖\旎的氣氛。
「太後派人來請陛下速去咸熙宮,有要事相商。」高洪書經方才皇帝良心的建議,刻意地將聲音壓低,雖說低沉了許多,像個男人了,但始終有種別扭的一板一眼的感覺在里面。
「知道了。」
顧宜芳話音未落,謝玖便連忙站起身,伸手拉他從躺椅里起來。他握著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慢慢摩娑,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陛下?」謝玖疑惑地望著他。
顧宜芳這才緩緩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宮里容不得那麼好心。你進宮時日還短,還沒真正看到這里面黑暗的一面。朕不希望你變得心狠手辣,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但朕也不想讓你覺得,你對人好,別人就一定會對你好,有時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說完,他就走了。
謝玖一副遭雷劈的表情,因為她發現,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在景元帝心里她的形象居然還是朵聖母白蓮花。
是她隨口胡謅的幫鬼卻被鬼騙的故事給他的錯覺,還是她擔心皇帝間歇性抽風後遺癥,萬一賈黛珍肚子出了問題賴她沒有攔著他,替其說了句話,影響了皇帝英明的判斷?
她想說,她真不是的啊。
施威蔣才人,毆打易美人,頂\撞皇後,這一樁樁一件件在後\宮的熱度還沒退,皇帝就都忘了?
怎麼看她也不是個善男信女級別的。
她知道皇帝待她越發不同,眼神都透著股子溫柔痴\纏。他喜歡她,寵\愛她,但也不能罔顧事實,把她無限美好化啊。這是不對的!萬一他哪天一個抽冷子發現她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麼嬌弱可憐,後背露出來白花花一片任人插刀,她美好的形象碎了,責任算她的。還是皇帝?
她生來沒有白蓮花的根兒,也就不裝什麼聖母體質,行事只憑自己喜好。
沒想到就是這樣,她在皇帝心里居然還這麼好。
她有些拿不準,皇帝是真這麼想,還是透著別的意思,在敲打她。
畢竟景元帝這人,滿肚子彎彎拐拐,逢人只說三分話,而且這三分里連一半真話也不見得有。他甚至有時候會故意擰巴說反話。這一招也不知坑了多少大臣、後妃。前僕後繼,死狀淒慘。
謝玖嘆了口氣,揉揉額際,才要開口喚安春進來,只覺一陣陰風襲來。柳妃陰沉著一張臉站在面前,橫眉立目,看著像下一秒就要撲上前掐死她的架式。
「賈黛珍讓人算計了,下\身見了紅,你知道嗎?」
「讓人算計?」謝玖一怔,現在長秋宮被皇後圍的鐵桶一般,嘉芳儀又不是什麼得寵的人物。會有人冒那麼大危險算計她?「你知道是誰嗎?」
柳妃冷聲道︰「我是不知,但她吃了小半碗飯就開始喊疼,總不會有錯。」
謝玖疑惑,這些和她說的著嗎?因為她能看到鬼,柳妃就有事兒沒事兒過來閑磕牙,還是她倆交易達成。柳妃認為她就該一輩子護著賈黛珍,但凡有點兒風吹草動就得跟親娘似的噓寒問暖?
「我答應你的事已經辦到,御醫去看了無事,尚方監也派人徹底查了長秋宮,更加沒有人像你一樣給皇嗣下毒。嘉芳儀純粹是疑神疑鬼。自己把自己嚇的,她那肚子還得看她自己,我無能為力。」
「你就是這樣護她周全?」柳妃目光含毒,嗖到飄到謝玖身邊,空氣中的溫度好像立刻變成了冬天,冰冷刺骨,她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奈何我不得,是吧?」柳妃在她耳邊說。
謝玖退後一步,雙眉一挑。
「你也不會不記得如今嘉芳儀落得這般下場,始作俑者就是你吧?」她冷笑,寸步不讓。「你為了保證弒君計劃萬一失手,便在嘉芳儀那里留下後招,騙她說相思子是春\藥,哄她給皇帝喝下去毒死他。事情暴露了,她才從當寵的芳儀變成禁足、失寵,若不是懷了身子,早被皇帝送到望了……她的下場,是你的功勞,你現在來怪我,不嫌晚了些嗎?」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柳妃恨恨地道。
「想沒想到,結局就是如此。即便皇帝相信嘉芳儀不想毒死他,但給皇帝偷偷下春\藥……皇帝沒要了她的命已經算仁至義盡,更不要說復寵,終此一生都不可能了。」
「是我害了她,我知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奢望她能復寵,至少讓她平安地生下孩子,這樣她或許在宮里尚有立足之地。」
柳妃或許是死的時間尚短,還不能像昭陽宮女鬼那樣觸踫到實體。
但她伸過去停在謝玖脖頸處的鬼手,仍令謝玖頓覺冰冷刺骨,連帶著她的頭都像是被凍住,竟瞬間覺得清明一片。
柳妃的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只要謝玖不答應護住賈黛珍,她就要向謝玖出手了。
「我答應你護她順利產下皇嗣,外力方面我會一力承擔,但她自己作鬧,傷了身,這你也要遷怒到我的頭上,是不是本末倒置了?」謝玖想,不知道是不是和鬼魂打交道久了,還是今天讓萬鐘屋子里那群猛鬼嚇的,見識了真正的猛鬼,膽子硬給撐大了。
不過是鬼,她死了也會變成鬼,那她還怕他們什麼?
她笑,「陛下讓我轉句話給你,若我有個一差二錯,他會讓賈黛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帝……他什麼都知道?」
謝玖假話張嘴就來,「我和皇帝沒有秘密。」
柳妃眼中蘊含風暴,「你憑什麼認為能用她來威脅我?!」
謝玖無語,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掩耳盜鈴,有意思嗎?
她知道嘉黛珍那里出了問題,柳妃肯定少不了來找她作鬧一場。誰知皇帝前腳才走,後腳她就怒沖沖地飄了上來,她是早等在寧安宮外面,排隊見她呢吧?現在還跟她耍狠撂話。以為自己還是柳妃那時候橫行無忌,她奈何不了她嗎?
「什麼也不憑,我只要知道你能受我的威脅就夠了。」
謝玖淺笑盈盈,與柳妃冷絕陰寒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些事。彼此心里有數便好,不是嗎?
第二天,謝玖如常地去咸熙宮給太後請安。太後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至少表面看來與往日沒有不同。
不曉得太後自哪里知道了皇帝帶著她在宮外四處亂轉,險些遇火災的狀況。謝玖不清楚太後請皇帝過去是不是談論此事,皇帝回宮只說若太後責備,只管說是他的主意,她作不了主。
雖然事實是這樣,但謝玖可不認為推得一干二淨,太後就不會拿她撒火作筏子。畢竟他是她親兒子。她卻什麼都不是。
但出乎意料的是,太後提也沒有提,看著她的眼神帶笑,倒比昨日更加親近。
太後表現的越是雲淡風輕,她心里越是發毛。這麼大的事。如果披頭蓋臉地臭罵她一頓,她也心甘情願受著,不過是臉面上的事,總能在其他妃嬪那里找回來的。可太後就那麼憋著一股氣,不定暴發出來是個什麼狀況。
謝玖擔心她和皇後還未分出高下,太後就忍受不了,先出手把她給滅了。
「呀。那個丑鬼怎麼沒和你一同來呢?」賈優老太監翹著蘭花指,笑眯眯地打招呼道︰「咱家還想著今早會不會再見到他呢。你就是小太後嘴里的謝氏吧,你真是打破了後\宮的記錄,小太後絮絮叨叨一晚上,說遲早弄死你呢。」
他笑的開懷,「能讓太後那麼煩心的。你是後\宮第一人啊。」
謝玖只覺烏雲蓋頂,老太監語氣滿滿的都是贊賞,可她絲毫不覺得這是件歡欣鼓舞的事,太後一個控制不住情緒,分分鐘把她滅成渣啊。
「瑾芳儀溫柔嫻靜。端莊守禮,哀家很是喜歡。」張伏慧鳳目含笑︰她一出聲,殿內便是一片安靜。
「瑾芳儀因身子弱,常年在寧安宮養病,這才在宮里走動的少,以致你們彼此都不大熟悉。你們是皇上的妃嬪,也都是自家姐妹,理應多多走動,聯絡感情。後\宮各睦才是大家的福氣,可別都沒有章法似的,你爭我奪,斗的雞飛狗跳,憑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眾妃紛紛稱是,頭頂上小陰風一陣陣地吹。
溫柔嫻靜,端莊守禮——太後確定她說的是瑾芳儀?為什麼她們從來不曾見識過這樣一號人物?
她們是生活在一個維度吧?
謝玖但笑不語,耳邊听到鐵鍬鍥而不舍挖坑的聲音。
張伏慧輕呷一口茶,「前天哀家去寧安宮看了看,好是好,卻稍嫌冷清。以前指過去陪你的蔣氏到底年輕小,說話也沒個分寸。這次哀家特意挑了兩個好的,性格開朗,且又是舊識,你們一定處的來。」
「白寶林和尹御女。」
按規矩這兩位的品級都是不夠格給太後請安的,但太後指了出來,必是早有安排。
張伏慧笑道︰「近日宮中要再升一升位份,如今瑾芳儀病才剛好,哀家高興,便將你們二人位份先升了,也算哀家的一份心意了。白氏,尹氏升為才人,封位聖旨晚些時候就會下了。以後到了寧安宮,要與瑾芳儀和睦相處,切不可學之前那蔣氏,胡言亂語,惹了瑾芳儀不高興,可別怪哀家罰你們了。」
這下什麼也不必說,眾妃也感覺到來自太後那里對瑾芳儀滿滿的惡意了。
瑾芳儀病好了,太後高興就送了兩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去。太後確定她不是想活活氣死瑾芳儀嗎?
眾妃默默地萎了,太後有風險,靠近需謹慎,她們這幫凡夫俗子還是有多遠,滾多遠,沒事兒也別讓太後太高興了。
ps︰
晚十一點左右還有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