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最近喜怒無常的厲害,一句話高興的就能上了天,再一句話馬上變臉,動不動就愛甩袖子走人。不過有一點很好,白天不管怎麼耍,晚上到點兒準回寧安宮,跟宮女太監準時準時點到崗似的。
寧安宮的宮人沒有沒被皇帝遷怒過的,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連一向口無遮攔的花真都開始謹言慎行,看人臉色行事的能力嗖嗖往上漲。
前朝大臣最近老老實實的,沒什麼大的動作。
但萬鐘的拱衛司雖被皇帝生拉硬拽弄上了朝堂明面上,盡管一直處于被各路勢力打壓,還是持續在做密探挖人陰私的事。謝玖模不準皇帝最近在煩躁著什麼,也就收斂了手段,不怎麼和他耍,免得不小心踫了他那顆敏\感的神經。可是人卻是不能讓的,越是讓他反倒越能作,說話也越來不客氣,總愛嗆著她來。
前陣子以前她病的要死的時候,皇帝柔情萬種,柔的跟水似的,還跟她保證會對她好。特麼的,她早應該知道皇帝的話連屁也比不上,好歹屁還有個響,再不濟還有濃郁的臭味,皇帝說出來的話就完全碎成渣渣飄散在整個大燕朝的天空。眼看著她一天好過一天,他反而怎麼擰巴怎麼來,成天就是個耍。
謝玖只覺得皇帝的神經病越來越嚴重。
不過,她仍是對皇帝說楚美人的話感到驚訝不已。
楚美人明眸皓齒,秀雅端莊,任誰說也是個美人胚子,如花似玉的美貌,怎麼她也帶著跟進跟出的,居然在皇帝眼里只落個眼熟嗎?
謝玖了解景元帝的品味,喜歡嬌憨中帶著嫵媚氣的,愛撒嬌又愛耍小脾氣,楚美人美則美矣。氣質卻過于溫和毫無稜角,不對有輕微受虐體質的皇帝的胃口。但好歹前世楚美人也和他生了個女兒,總有哪一樣是入了他的眼吧?
「你還帶了琴進宮來?」顧宜芳呷口茶,表情愜意。「沒听說你會彈琴。剛才那個技藝不怎麼樣,不如你彈給朕听听。」
「可是琴弦斷了。」謝玖手托著腮望著他,著石榴紅敞領齊胸襦裙,領口繡碧色繁復花紋,頭上松垮垮地斜梳墜馬髻,一支鎦金掐絲點翠轉珠鳳凰步搖,整個人籠在陽光下,像只午後慵懶的貓,媚眼如絲。
她微動,那支步搖便也顫巍巍地來回擺動。最美是她走動之際。隨步搖曳擺動,妖嬈多姿。
顧宜芳記得,那是惠妃封位詔書頒布時,尚衣局司飾搭配位份連同吉服送過來的。謝玖喜愛各式的步搖,他看久了也覺得這般是最美。一步三晃,憑地多了幾分嫵媚的風情。
注意到謝玖疑問的眼神,顧宜芳將視線從那支搖的他心煩意亂的步搖上移開,「不過是個琴罷了,讓高洪書現在就去取來。」
謝玖毫不掩飾地輕笑出聲,「陛下貴人事忙,一來一回。也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我怎敢耽擱陛下的時間,還是過幾天陛下閑暇,我們找個景致優美,閑人勿擾的地方,玩兒個盡興豈不是更好?」
顧宜芳聞言眼楮一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盈盈地道︰「明天朕就能有時間。」
「……」
謝玖撥了下垂落的碎發,假裝沒听到他聲音亢奮的提議。
這身體的原主琴棋書畫樣樣都會些,卻樣樣都不是特別精通。皆在一般水準。可前世的她,父親是才子,母親也是聲名遠播的才女,自小在母親跟前長大,除了母親並不擅長的畫藝,其他都還拿算小有所成。
比他人不知如何,秒楚美人是妥妥的。
難得這楚美人將將在皇帝面前露了一小臉,才混個臉熟,這時候她若是橫插一杠,可能直接影響楚美人的下半生都是在人肉背景中度過。
好歹是她有心栽培的人,這麼給秒了,就算前功盡棄了。
「這幾日宮里總有客上門,我就是想推也推不了。」她安撫地摩娑皇帝的手背,「阿玖本來人緣便頗為不佳,這才晉了位份,如果推月兌著不見客,豈不是讓人難下台嗎」
「……陛下,我私下好好補償你可好?」
顧宜芳心尖一顫,「好。」他爽快地點頭。
謝玖發現,只要她勾\引或者試圖勾\引皇帝的時候,他都比較好說話。
明明,春天都要過去了……
謝玖望踫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空中幾聲清脆的鳥叫聲。皇帝這幾天三五不時地在這個時間出現,大多聊上小半個時辰,喝盞茶就走,偶爾話不投機連茶都喝不完就走了。
這樣頻繁的見面是前世沒有的。
「過半個月便是走馬大會,在西郊的校場,可要朕帶你去瞧瞧?」顧宜芳問道。
大燕朝宮廷聲勢浩大的娛樂活動便是六月初的賽馬會,景元帝酷愛賽馬,這不過是初年,往後一年比一年更加盛行,拱衛司指揮使也是在馬會上奪魁引起皇帝的注意,進而平步青雲。這樣的傳奇性人物,更使得貴族子弟擠破腦袋也想要進去一展雄\風,以圖在皇帝面前露個臉,做個萬鐘第二第三。
大燕朝民風開放,女子地位不低,尤其貴族女子參與宴會更屬平常。
景元帝就曾帶過不只一位寵妃去過走馬會,前世她也是其中一個。
謝玖雖對賽馬不感興趣,但一想到皇帝帶在身邊便代表著寵妃的身份,是對外明確的信號,她就硬是擠出了幾分興趣,忙不迭地答應了。
「上一次說要帶你出去玩兒,什麼也沒玩兒到就讓一把火給燒回來了。那火勢太大,燒了前後五六家房屋,驚動五城兵馬司出去了百來號。」顧宜芳遺憾地解釋,「事情鬧到太後那里,對朕很是不滿,近期是出不去了。這走馬會尚算熱鬧……不然咱們中途離場,去別處玩玩兒?」
謝玖心驚膽顫,她脖子上頂著十個腦袋也不敢在走馬會上把皇帝給拐走啊。
她懷疑那麼做了,連大燕宮的宮門都沒走到就悄無聲息地讓不知名的某人給滅了。
那種在天下人面前明示。老娘就是禍國的寵妃,迷惑君主的妖姬——那種蠢事,她可是不會做的。
至于皇帝一口咬定上次出去就是要陪著她玩兒這種說法,謝玖根本已經懶得追究。不管別人信不信,他自己願意信就信了吧。
「那麼大的火勢可有百姓傷亡?」謝玖沉吟,身體也擺正了姿態,面色凝重地道︰「陛下,要不要我去……看看,也許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她絕口不提大長公主謀反一事的進展,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一樣。
柳妃造反,大長公主造反,未來還有個清王,謝玖想說。景元帝少年登基,五行缺造,八字欠反嗎?里里外外,遠遠近近的親戚把這些全給他補齊的。
謝玖雖說能見著鬼,接觸的皇家陰私肯定是只多不少。但她一向稟持的原則就是充耳不聞過耳就忘,尤其這種動輒抄家滅族的造反案,她是能有多遠就想躲多遠,片葉不想沾身。
只不過皇帝知道她的底細,若沒個表態,她只擔心皇帝哪天抽瘋突然就覺得她有心藏私,還不如主動跳下火坑。到了死到臨頭也落得個態度良好,沒準兒還賞她口薄館……
「這些你不必管了。」
顧宜芳反手握著她的柔荑,輕輕印上一吻。「朕不曉得你會嚇成那樣,也不知道他們居然可以傷人性命,你不用再理這些腌事,朕會派人去處理。」
「阿玖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謝玖淺笑盈盈,卻見皇帝原本帶笑的唇角漸漸收斂,眼底眸光微閃。他沒有像前兩天那樣甩袖子走人,又留下吃了小半塊糕點才走駕回了含章殿。
他沒有表示任何不滿,可謝玖就是知道他生氣了。至于為什麼,誰特麼知道神經病心里是怎麼想的?
謝玖也開始煩躁,不管因為什麼,分寵刻不容緩,否則她這脆弱的小心髒分分鐘嚇到猝死。
而且,皇帝在寧安宮一住就是兩個月,先前太後皇後還有妃嬪們用各種方式表達過不滿,如今倒是再沒人說什麼,似乎習以為常。只是謝玖慌了,她太了解這些女人,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這兩種結果,哪個對她而言都不是個好的。
前世景元帝在她入宮之時,軍政大權一把抓,真可謂一言九鼎,上下無一不服。
他獨寵,眾人心中不滿,也沒人敢說什麼。但現在的景元帝前朝也不過才伸開胳膊腿,勢力還未攏清,根本不具有獨寵的實力。萬一宮內外幾股勢力聯合起來,她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抗得住。搞不好她讓人弄死了,最後也不過是找個頂缸的人月兌罪,死都白死。
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漸漸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才開始忽冷忽熱,一下黏膩的厲害,一下又疏遠至極。
正想著,只見花真抽抽著一張臉,輕挑簾門進了來,手里絞著一條海濱花的錦帕,正是周妃前日送過來的。
「你這是做什麼呢?我這帕子惹到你了?」謝玖只當花真看到了皇帝臨走時不悅的臉,心中害怕,這才取笑道。
「哎呀,奴婢不是有意的。」
花真扯了扯起了皺褶的錦帕遞到謝玖手上,柳眉微蹙,面上不忿地道︰「奴婢是氣那楚美人,娘娘對她那麼好,有什麼好的都想著她,她反倒……適才皇上出去沉著張臉,誰知楚美人‘正巧’出來送客就踫到了,」
她語調在正巧二字上重重一落,「奴婢瞧著就看不慣,笑的那個諂媚,偏偏能言善道,兩句話就把皇上說樂了,和皇上眉來眼去的……」
花真滿肚子的話,在看到謝玖臉上忽地失了笑意,眼神若有所思地移向窗外的時候,生生將話頭給掐住。
她家娘娘這分明是打擊太大,這窗子望出去是金華殿的方向,根本看不到暖華殿的楚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