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是去年十一月重生在這身體里的,所以沒有經歷過中元節。m
中元節鬼門大開,人間上至皇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要祭祀祖先。大燕一朝極為注重上元、中元及下元節,比之除夕亦毫不遜色,前世她經歷過不少次,可那時的她就和身邊每一個普通人一樣,認為那不過就是個節日。
可問題是她現在能看到鬼啊。
只要一起到那陰氣森森浩浩蕩蕩的鬼魂大軍,她就能想出一百種被虐的可能,一千種慘遭調\戲的場景,還有一萬種被嚇的魂飛魄散的畫面。
「別擔心,有朕在。」顧宜芳擔心重復昨晚的荒唐行為,兩人雖躺在一張榻上,卻隔著有半個人遠,如今看到嚇的可憐兮兮,忙安慰地握上她的手。「到了七月,你就搬到含章殿去住,時刻跟在朕的身邊。有朕在,不會讓你嚇到的。」
謝玖雙眸一亮,就此撲進了顧宜芳的懷里,這個世界有小皇帝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現在,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含章殿是皇帝的宮殿,便是皇後也沒在那里住過,更何況是一住一個月,在前朝後\宮要掀起怎樣的波瀾。就是各種利害關系拋到她面前,她也豁出去了。什麼皇後、太後,都特麼沒有那幫子鬼凶惡恐怖,好是寧可和她們頂上,也不願意與鬼為伍,一天天擔驚受怕的過日子。沒準還不用一個月,她膽就嚇破,不知道死哪兒了。
這輩子,便是不為了爭寵,為了活命她也只能牢牢抱緊皇帝大腿了。
「陛下,你真是太好了。你簡直就是晴天的及時雨,雨天的油紙傘,再好也沒有了。」
顧宜芳樂不可支地看著謝玖狗腿地討好,只差洗白白在榻上任君品嘗了。
「你這人。高興時把人捧上天,不高興了連理都不理,甩手就走,怪道古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謝玖心情好。不與他一般見識。「陛下是聖人,阿玖這個又是女人又是小人的,全憑您多包涵了。」
顧宜芳失笑,方才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憐相,如今巧笑顏兮,換了一張臉一般,這麼的可人疼。他低頭親親她的嘴,喃喃道︰「乖阿玖,朕真喜歡你,你怎麼這麼討人喜歡。」
兩人知今晚不是胡鬧的時候。躺了會兒便分開隔的老遠。
不知道是不是醫女揉腳起了效果,還是敷上的藥效顯著,謝玖一晚上也沒疼醒一次,待她睡醒時,皇帝早早出宮去了西郊的賽馬會。
不用去咸熙宮請安。謝玖原本是打算睡到日上三竿,誰知舒宜被齊妃毫不留情地拒絕後,似乎處于燥郁失戀狀態,一大清早就跑過來喋喋不休他這一生光榮的被拒經歷。謝玖不勝其煩,召了素錦簡單洗漱過後,舒宜才講到第十一個拒絕他的女人。
用了小半碗飯,講到了第十八個。
大概是萬美人第一個登門拜訪傳遍了後\宮。那些願意不願意來的人也都連忙表態下了帖子想要過來探病。謝玖現在雖是惠妃,倒是不用陪笑,只是讓她坐在那兒听那些個言不由衷的話,看言不由衷的笑,她也沒有興致。于是,便讓素錦還給推了。
比較令她意外的是。周妃也派了人來。
別人她能不見,周妃卻不能不見。誰知人請上來,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
周妃身邊的應桃捧著厚厚一撂宣紙,畢恭畢敬地輕施一禮。前幾天位份還在她家娘娘之下,如今生生高了周妃一頭。應桃一到寧安宮周身是備戰狀態,生怕行差踏錯,一個不小心就給周妃丟了臉,得罪了人。
「周妃將惠妃娘娘的畫作一一看過了,覺得您養病期間若有時間不妨勤加練習,進步的空間還是很大的。」應桃將周妃——‘這都畫的什麼玩意,讓她繼續畫’,換了一種比較婉轉的說法。
好吧,以為周妃也能像正常妃嬪似的交際,是她的錯。
謝玖命素錦送走了應桃,還沒喘勻氣,素錦就帶著太後派過來這些天指導她宮務的嬤嬤走了進來。看著跟在她身後捧著兩撂一尺來高帳簿的小宮女,謝玖頓時一個頭兩個頭。
太後到底是有多看不上皇後,一心扶她上得台面與皇後一爭,連她這在病中都不放過?
雖說太後此番作為,于她是有益,可她才告了一天的病假,太後要不要這麼趕?好歹給她個喘\息的時間不好嗎?
「太後知惠妃崴了腳,讓奴婢囑咐惠妃好生休養。這些冊子是景元元年開始女史所書寫編纂成冊,太後給惠妃送來,是想讓惠妃熟悉宮廷事務,于冊中得窺一二。太後唯恐書冊記載不周全,便吩咐奴婢每日來此,惠娘若有疑問,奴婢定知無不言。」
又讓她休養,又讓她看這些個冊子。
太後不嫌說話前後矛盾,她耳朵還恐听岔了音兒呢。
謝玖暗地月復誹,表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面前的這位嬤嬤也姓郭,因有著太後身邊門神一樣的郭嬤嬤坐陣,旁人便只稱她為小郭嬤嬤。一張圓圓的臉,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她與郭嬤嬤同姓,卻並無血緣關系,不過小郭嬤嬤生來願做老二,有個手段強硬、心機深沉的郭嬤嬤在前頂著,她樂得做個甩手自在王,听人指東道西,為人還算好說話。
「承蒙太後的惦記,本宮不敢稍有懈怠。」謝玖笑道,命素錦上了上等的蒙頂甘露。
「惠妃深得聖寵,也只有在您這里,奴婢才有福氣喝到這麼香醇的茶。」小郭嬤嬤笑眯眯地道。這蒙頂甘露每年采摘女敕芽做為貢獻不過二十斤,裝十八錫罐做為貢茶。咸熙宮那里每年得六罐,卻不是她們這等身份飲得的,向來只聞茶香,剩余的都在皇帝那里,她們更是連聞都聞不到。
惠妃得寵,皇帝賞賜卻也不稀奇,可她居然招待她這個嬤嬤都用這上等茶,小郭嬤嬤想想都覺得飄飄然。
太後拉攏惠妃。十拿九穩。
「本宮入宮時日尚短,許多事情都不是太清楚,以後還要煩勞嬤嬤兩邊跑,實是過意不去。」謝玖雙眸帶笑。語氣溫柔,態度和藹。
「惠妃哪里的話,這是奴婢應盡的本份。」小郭嬤嬤捧著茶盞笑的跟朵花似的。
謝玖撂了幾句場面話,便捧著小山似的冊子靠在軟墊上看起來。她嫌醫女按腳時不雅,便在榻前隔了道屏風,這樣她和小郭嬤嬤也都自在了些。
「大長腿,俺跟你說了這麼多,你究竟听沒听到?俺這心里太難受了,你說這輩子,俺功成名就。也就是死的冤點兒,除了相貌略差一籌,哪里不如那些庸碌之輩?為什麼就沒有女人看上俺——看上俺的女人都那麼丑?」舒宜不甘寂寞地飄到謝玖榻前,飄飄忽忽,一下東一下西。
謝玖翻了個白眼。就許你嫌人家丑,不許人家嫌你丑?
這特麼就是個看臉的世界,昨天他不都已經真相了嗎,今天又裝什麼傻?
別說這麼多人,她絕不可能回答他,就算屋子里只剩他二人,她也沒興趣和閑心安慰他那顆躁動的心。
他是色迷了心竅才裝做齊妃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太子。被人甩不也是理所應當的嗎?雖說斬斷了齊妃的情思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他本意明明是想騙齊妃的美色吧?
做了鬼還那麼多花花腸子,還有臉在她面前訴苦!
「你根本就不關心俺!你沒拿俺當自己人——不,是自己鬼!」舒宜悲憤地喊,八字胡狂顫,一眨間的功夫就飄了出去。
謝玖耳根清靜後一目十行。不過冊子上都是些瑣碎小事,為免小郭嬤嬤坐到那里毫無建樹,她適時地挑了幾個問題。
「今日勞煩嬤嬤,待本宮詳細看過,有不懂的明日再向嬤嬤討教。」謝玖看的眼有些疼。揉了揉眼,便差素錦送小郭嬤嬤出去,並送上一小把金瓜子。
直到這時,她才松口氣,伸了伸懶腰。別人生病是養,她崴傷了腳不但得不到清靜,反而看了一下午的冊子頭昏腦脹。待她腳好了,只怕腦子就要出毛病了。
冊子里,她才看到景元元年前幾個月,秦妃是第一個封妃的,連聖旨都比旁人多了一行字,賞賜的珠寶也是宮妃最多的,僅次于皇後,連女史都上書︰秦妃嫵媚,帝甚愛之。
別人不知,她重生一回卻知道,連她這封號都是秦妃的。
可巧她重生之際,復寵之時秦妃正懷著皇長子,幽居深宮,因此而避過了柳妃的毒衣之計。可也正是因此,她得以復寵,一步一步到了如今惠妃之位。
秦妃與皇後交好,太後又因她的華陽公主,對秦妃一向觀感甚佳,秦妃現在不顯山露水,待一朝產子,後\宮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謝玖心道,在後\宮中硝煙不起,戰爭卻是一場接著一接,卻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晚膳時,皇帝尚未擺駕回宮,到了戌時,謝玖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得知皇帝仍未回宮,她便預感不好。
走馬大會一連三天,皇帝歷來只是第一天出席做做樣子,下午便回大燕宮,然後只在第三日再出現一次便告圓滿結束。皇帝即便再著迷賽馬,玩一天玩大發了,到了這個時辰,西郊走馬會也結束了,皇帝並無留在宮外的理由。
謝玖暗罵一聲舒宜成天膩在寧安宮,話嘮似的說個不停,反倒用到他的時候不見了蹤影。
正想著,只听舒宜的鬼吼鬼叫,一路飄了進來,那張臉幾乎讓他給扭曲的變了形︰「大長腿,不好了,皇帝他老人家墜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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