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猛于虎 194 魘勝之術

作者 ︰ 宋御

萬鐘自認善于揣摩別人的心思,投其所好,只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一旦到了皇帝面前,他這引以為傲能力瞬間嘩嘩下降不說,自與惠妃的丑聞傳出去,雖被他四兩拔千金化解掉,可只要站在皇帝面前,他就由心底里往外開始發虛。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丑聞的真實性。

他最近時常做夢位列三公九卿之時,皇帝一句話將他打落雲端,他在夢里死了七八十回,每次的死法還不一樣。

醒後,他覺得或許是最近詔獄審了太多犯人,受刑的方法他給帶入到夢里了。于是他漸漸不再熱衷參與提審,只交由手下去辦。

惠妃前一晚住進含章殿,皇帝第二天就叫他單獨面聖,如果不是多年混跡煙花地賭博場,下等社會爬模滾打過,練就他這銅牆鐵壁似的厚臉皮,還有勉強面不改色,換個人當場就能嚇尿這兒。

「欽天監監正可聯系上了?」顧宜芳坐在百年檀香木椅上,指了下首的位置讓萬鐘坐下。

萬鐘從善如流,半邊**坐到椅子上。「回陛下,有飛鴿傳書回來,在青州落雲澗處尋到了宇文監正,並告知了監正速回京師。」

「傳話過去,一個月內朕如果在含章殿看不到他的人,欽天監監正他也不必做了,若真有真才實學,就去大街上擺卦攤算命吧。」顧宜芳語氣不善。他讓鬼給作的焦頭爛額,皇宮都快讓他們給鳩佔雀巢了,堂堂的欽天監監正躲山里看美景去了,真當他這個皇帝是個冤大頭,只懂得往外撒錢?

萬鐘默,一個月內從青州落雲澗趕回來的人才是有,不是宇文風那半大老頭。

老實說皇帝想罷了被宇文家壟斷了四五代的欽天監監正很久了吧,從哪想出這麼個蹩腳的理由?先是讓人出去找墓地皇陵,人家找到一半讓人往回趕。長翅膀還得飛躍千山萬水呢,宇文風半點拳腳不通,連馬都騎不穩當,皇帝這不是擺明玩兒人嗎?

「陛下。」萬鐘看在宇文風曾替他卜卦說他前途無量的份上,說了句人話。「青州落雲澗到京師路途遙遠,青壯之人騎馬也要一個多月,宇文監正只怕……」

「那就派你的人去接他。」顧宜芳眼神不善,「一個月內回不來,你就陪他一起去擺攤。」

萬鐘恨不得狠抽自己一個大嘴巴,他就知道一說人話他肯定要倒霉!

……「微臣,遵旨。」

顧宜芳輕呷一口溫茶,「讓你布置的,都完成了?」

萬鐘腦袋里那根筋立刻繃緊。皇帝所知的正是大長公主謀反一事。既然沒有證據,連陳府都讓大長公主一把火給燒了個干淨,皇帝不好當面撕破臉,便命他在拱衛司挑了幾個沒露過面的混進了駙馬府,守株待兔。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皇帝的消息是從哪里得來的。後來皇帝和惠妃同去自家那小院。包括高洪書都說他那房子不干淨,他就怒了,回家半夜他就把地給刨個大坑,瞬間他就凌亂了。

那深坑里規規矩矩地擺著七具白骨……

他秒懂了。

趕情以往宮里探子傳回來惠妃瘋瘋顛顛自言自語,他只當她是求他不得轉到宮里讓寂寞給憋屈瘋了,結果,居然特麼是這麼回事。

大燕朝篤信鬼神。各種佛道宗教也各行其道,所以他並不是很艱難就理解了。于是,也對皇帝讓他做的各種看似詭異的命令都當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去做。他轉念一想,便知宮里想是發生了大事,皇帝終于想起晃蕩在外的欽天監了。

「已經順得進去了兩個。」他說,「他們會每隔一個月傳出一次消息。」

顧宜芳點點頭。抬眼便見萬鐘眉頭微皺,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但說無妨。」

萬鐘心里是迫不及待往外掏,臉面上卻做出猶豫不決的神態。他一咬牙,起身騰地跪到了皇帝面前,這一下把顧宜芳也嚇了一跳。主要是那聲音太響了, 的一聲,也不知道膝蓋碎沒碎。

「卿有大事啊。」顧宜芳感嘆,「說吧,朕恕你無罪。」

萬鐘咬牙,特麼太激動,一時沒控制住力道。

「謝陛上。」他做出努力思考該如何說的表情。「兩個月前陛下吩咐微臣去查……首輔家里是否有燒死的女子一事,經臣多方打探終于從朱家一老僕嘴里得到了答案。據說是在二十年前,朱家對外稱死的是幾個侍女丫環,可是其中有一個身份特殊,是朱閣老的妾室叫平靈。三年前,她與朱夫人同時懷孕產女,不過……朱夫人高齡產女,落地便夭折,朱閣老怕是擔心夫人受不了刺激,便將那妾室的女兒抱到了……朱夫人面前養,對外稱正室嫡女。」

朱維中三兒四女,正室嫡女唯朱德音一人。

顧宜芳手掌青筋暴露,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摔在地面,那茶盞的把手在地上崩到了萬鐘折衣擺上。

萬鐘暗中長舒一口氣,幸好沒有碎片濺起戳瞎他的眼。只是旁的不說,帝後這一套摔活兒可真是天生一對。他們要不是天皇貴冑,到了制窯作坊敢這樣砸人心血跟玩兒似的,分分鐘把他們扔窯里人道毀滅了。

「朱維中好大的賊膽,居然敢欺君!?」顧宜芳面色鐵青。

便是當時他母子二人再需助力,四大名門貴女等著他娶,若知道朱德音是個妾室所出,怎麼也輪不到她坐上如今這皇後之位!

「朱家,」顧宜芳幾乎是咬碎了牙在嚼著這兩個字。

半晌,讓外傳來高洪書顫巍巍的聲音︰「陛下,昭陽宮有要事稟奏。」

他就在第一道門外,萬鐘在里面稟事他自然是听不清,可摔茶盞的聲音清脆悅耳,他隔三差五都听習慣了,哪里還听不出來。可明知道皇帝怒著,來人稟的事實在是太過驚悚,他也不敢不回。

「昭陽宮?」

高洪書听著里面皇帝陰陽怪氣的聲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上一次惠妃丑聞掀起渲染大波,惠妃當時雖未明說,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劍指昭陽宮皇後,眾所皆知。那事把萬鐘卷了進去,僥幸安然月兌身,必定將皇後這筆帳也記上了。

萬鐘此人奸滑無比,睚眥必報,高洪書最不喜與其交往,不過他也不能否認萬鐘的確有能力有手段。

皇後得罪了他,比得罪惠妃更可怕。

與惠妃不過是後\宮爭寵,萬鐘一出手絕對是劍走偏鋒,直搗要害,在尚且不及回神的時候就讓人給坑了。

看他上台不過一兩年,搞垮了多少大臣就知道這人的心計手段了。

「進來回話。」半晌,顧宜芳才沉聲道。

高洪書推門,一眼看到滿地的瓷器碎片,萬鐘腰板溜直地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恰似老僧入定。

「陛下,」他連忙走上前,輕聲在皇帝耳畔道︰「昭陽宮大宮女寧蘭來報,進宮來祈福作法的和尚道士直言昭陽宮穢氣沖天,大燕宮內有人行魘勝之術,有人欲取皇後之命。」

高洪書半躬著腰,沒有皇帝的吩咐一直沒有起身。他不知就這樣躬著身子多久,才听皇帝一聲冷笑︰

「這宮里真是要反天了,一個個的都跑出來作死!」顧宜芳起身一甩袍袖,徑自大步走出門口,道︰「萬鐘,隨朕來。」

萬鐘施施然起身,面容平靜。高洪書驚詫不已地一溜小跑追上皇帝,這宮里一向是尚方監抓人辦案,難不成皇帝這次不拘一格,要用拱衛司追查此魘勝一案?後\宮走一步就能踫著三女子,如今不只御林軍巡防,還要拱衛司搜宮,皇帝這是要全面開放大燕宮嗎?

常在皇帝身邊服侍的一見皇帝出宮時那張陰沉扭曲的臉,也知道大事不妙,大氣都不敢出,個個把臉板的跟個死人似的,連個笑模樣也不敢露。

來往宮人一見這整隊肅穆莊嚴的表情,也都收斂了表情,搞的皇帝御轎所到之處跟傳染了似的,全都沒了笑模樣。唯有那個跟在後面的萬鐘,雲淡風輕的,全不在意。高洪書偷眼看了幾次,心中暗暗警惕,這廝不知道又憋著壞誰呢。

直到昭陽宮門口,皇帝下了軟轎,叫了聲萬鐘。

「微臣在。」只在皇帝面前露出謹小慎微的表情。

「把證人找齊了。」顧宜芳淡淡地道。

「微臣領命。」萬鐘垂下的眸子劃過一抹得色,皇帝這一句話就是等于要向那位弟子滿天下,朝野皆門生的朱閣老舉起了大砍刀了。

在太監尖厲的皇上駕到聲中,萬鐘躬身直等到眼前那抹明黃色消失,才挺起胸膛,轉身負手而走,嘴角難掩地勾起一抹淺笑。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膽敢算計他的人,他必定會百倍千倍地討回來,不死不休!

一個燒死的女子,一個與朱夫人同時懷有身孕的妾室卻又突然消失在人前……這居然還要證據和證人嗎?

只要皇帝認定了,皇帝的想法就會是事實。

萬鐘抬頭仰望碧藍的天空,莞爾一笑。看來,是該有證人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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