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過後,烏雲逐漸散去,天空總算放晴。
舒宜這才姍姍而回,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個垂頭喪氣的綠雲。
昭陽宮焦臉女鬼在寧安宮被將軍那一掐,扭斷了腦袋,估計還是傷到了。這兩日綠雲偷偷模\模潛進昭陽宮里,也沒瞧見焦臉女鬼的影子,也不知躲到自行療傷。她終于見到了寧蘭,長成大人模樣的寧蘭和小時候有了很大的變化,輪廓有七八分父親的模樣。
于是,綠雲跟前跟後,也見到了傳說中的賢後朱德音。
那暴躁的脾氣,動不動就摔東西砸到宮人臉上,雖說寧蘭總是站在皇後身後,倒是沒傷過,但哪里有半點兒賢良的影子?
謝玖沒留意綠雲欲言又止的神色,直直望向舒宜。
「你打探出來了什麼嗎?」她急切地問。
「不用擔心,死的不是你身邊那三個宮女。」舒宜大掌一揮。「俺想想她們的名字,念了一道,就在嘴邊——太監叫小路子,兩個宮女一個是和太後告狀那人說的侍琪,還有一個叫慧兒。俺地個天,你們宮里那位太後真是拿人命太不當回事了,連給他們做飯的小太監也給毒死了。尚方監現在都炸鍋了,一個個焦頭爛額,看樣是豁出去了,也不管宮女妃嬪,都開始用上刑了。」
他抱著肩膀打了個激靈,「嗷嗷地慘叫啊,俺怎麼覺得比死了還嚇人啊。」
他是硬著頭皮瞄了眼就閃,還有嚇尿的尿臊味,整個兒就跟人間煉獄差不離了。
人死在尚方監,他們怎麼也擔著責任,估計是想趕緊審出點兒有用的東西,好歹皇帝問起來的時候,他們多少能拿出點兒線索來。否則就依昨天皇帝那暗暗直咬牙的勁兒,直接把他們拖出去砍了都有能。
那三個人,有一個是太後的釘子。另外兩個也不在跟前服侍,謝玖基本對他們沒有任何印象。
所以,听了這些也不覺得情緒過份激動,只是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後\宮。看著繁花錦簇,底下全是污糟之物給養。
「大長\腿,接下來你要怎麼辦?不告訴皇帝他老人家嗎?」舒宜問道。
綠雲也終于抬起快垂到地上的腦袋,關切地道︰「娘娘,皇後是研究著要讓她爹在朝堂上向皇上施壓呢,只待你這邊稍有松懈,就要斬草除根呢。」
謝玖冷笑,這還沒定罪她的罪呢,皇後就忍不住謀後招了。也不好好想想就皇後那臭棋簍子,出那破招能不能撐到後招出來的時候。
「她想弄死我。也要看她有沒有那本事,有沒有那命等到那一天。」她娘的,不就得了皇帝的幾天寵嗎,個個兒看她跟摳了他們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一腳將她踩死。
一直以來。無論皇後也好,秦妃也好,不過是後\宮爭寵,各憑本事。
她自認計謀膽識不輸任何人,如今又有皇寵在身,她是一貫的以靜制動。沒想到秦妃懷著身子沉得住氣,反而穩坐後位的皇後上躥下跳。非要同她爭要你死我活。
只不過,如今不是皇後和她爭的問題,就像以前皇帝站在皇後面前,替她擋住來自方方面面的責難,現在不過是換了方向,擋在了也的面前。
不管是皇帝為什麼對皇後不滿。皇後聯合朱維中在朝堂上向皇帝施壓,都只能將皇帝推的更遠。
她不知道皇後究竟是否清楚小皇帝逆反心理究竟有多強,在皇帝大大丟了臉面,惱羞成怒的情況下,試圖壓制皇帝。利用文臣集團令皇帝妥協,害她忍不住在這混戰的局面下都想跑昭陽宮親自給皇後點個贊。
前世今生,她見過作死的,就沒見過這麼作死的。
皇後身後有朱家,張妃身後有太後,而她謝玖身後只能有皇帝。
前世她在皇帝身邊五年,雖不敢說將皇帝模個底透,皇帝究竟有多討厭世家大族,她還是清楚的。
當年皇後死後,淑妃皇長子在身邊,卻還被秦妃始終壓著,後來自己一躍成為三夫人之末,以無子嗣之身位高于淑妃,更是狠狠打了淑妃及梁國公的臉面。皇後之位懸空,皇帝屬意秦惠妃,與她恩寵不斷有關系,但最重要的還是秦惠妃書香世家的出身。
景元帝立後,無意世家閨秀。
這一世,她重生在淑妃身上,好的一面固然是有謝家做堅強的後盾,另一面便是當真皇後之位虛空,只怕皇帝真正屬意的也不會是另一世家嫡女。
而是懷了皇嗣的秦妃。
名正言順,又合了皇帝不願謝家作大的心思。
所以,皇後潑了她滿身的髒水,她還是不動聲色,沒作絲毫布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不希望自己做了馬前卒,結果好處盡落了秦妃之處。否則,便是這巫蠱案,想拖皇後入水也不是太難。
「來人。」謝玖忽地高聲喊道,不到片刻,就有宮女進來服侍。
「不知惠妃有何吩咐?」
謝玖美眸一掃,來人正是昨日那一個,神色有些緊張。她不及細想,問道︰「你知皇上在何處?本宮想……見見皇上。」
宮女壓低了聲音,不敢隱瞞。「皇上下了朝,便在後廂,不過一直在召見各處太監。」
謝玖微微沉吟,明白這宮女的意思,想告訴她皇帝正忙著,不要主動上去觸楣頭為好。念及她這身份又不好明言,才拐著彎的提醒她。她輕笑,瞥了她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默默在打了個寒顫,還是特麼的多嘴了嗎?
「奴婢玉珠。」
「你很好。」謝玖看著她笑笑,若不是頭上戴的釵太貴重,賞了這宮女,怕小皇帝疑心她暗地收買她的人,當真就給了她。「你盡管去告訴高洪書,就說本宮有話。」
玉珠畢恭畢敬地福禮退下,再沒多言。
「舒宜,你能再幫個忙嗎?」謝玖笑吟吟地問道。
舒宜在空中飄的正歡,聞言一臉不情願。「俺不想再去尚方監了,那里太他娘的慘了。俺在宮里是為了看美人,不想听那些鬼哭狼嚎。你雖有恩于俺……最多這一次了。」
謝玖笑,「不是讓你去那里,是別處。」
「那是哪里?」
謝玖沖他勾勾食指,舒宜顛顛地湊過來,好懸沒貼她臉上,她似笑非笑地偏了偏頭。「長。你待在那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馬上告訴我。過了這事,我自有好處給你。」
「大肚子那兒?」舒宜三白眼轉了兩圈,「你打什麼鬼主意呢?」
謝玖白了他一眼,他打主意,才叫鬼主意吧?
「你知道她?」
舒宜笑的猥瑣,「她在俺的皇宮美人排行榜上是第三位,那麼大人肚子還長那麼美是不容易。」頓了頓,他抽了口冷氣。「只不過依俺看,她強行保胎,便是能生出來,先天不足也不過一兩年光景,惜了……」
以往听舒宜如何吹噓活著時候的豐功偉績,聲名赫赫,謝玖往往也是一邊耳朵听,一邊耳朵冒,從未放在心上。
听他對秦妃子嗣下的評斷,竟與前世相差無二。
秦妃的兒子的確是在兩歲生辰剛過就沒了,皇帝愛屋及烏,甚是疼愛這個孩子皇長子,甚至在死後按王爺的品級下葬。
按舒宜的話講,秦妃根本知道這孩子是個什麼狀況,還是硬著頭皮要生下來。當真是為了皇長子的名份,連命都豁出去了。
謝玖沒權力說她為了聖寵不擇手段,這事擱在她身上,或者她也會這麼干。在這宮里想要活的好,只能對自己狠一些,否則反過來別人使計耍狠,自己會慘過百倍。
「俺堂堂江湖毒醫,進了宮就成了你的跑腿了,這讓人看了去,不得了。」
舒宜嘴上說個不停,拉著綠雲便飄遠了。
「……」謝玖無語,要不要跑那麼快?
每次都是自己嘮嘮叨叨說上一車廢話,他爽完就飄走,也不管別人的話有沒有說完。
今次這事按說沒有秦妃的痕跡,她本該放心,只是能前世秦妃種種禍水東引的手段太過不著痕跡,以至自重生以來她便相當忌諱秦妃。如今舒宜常在眼前晃蕩,口口聲聲對他有恩。
他或許有別的心思,但已經是上鬼,和她也不會有什麼大的牽扯,既然有用,還不如將他放在秦妃身邊,也免她日夜不安,總覺得防不勝防。
玉珠一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玖頗有種肉包子打狗的覺悟,直到坐的腰疼,她站起身,走了沒兩步,才見高洪書頂著一張憔悴的臉,苦哈哈地一步一晃走了過來。
「小的見過惠妃。」
「皇上……」
高洪書痛苦地吸了口氣,像是抻到了全身的麻筋。「小的不瞞惠妃,皇上正在後面……罵人呢。玉珠來報,小的卻是不敢擅專,又恐惠妃有急事,怠慢不得,便命連書在跟前服侍皇上,小的來瞧瞧您這邊。」
說的好听,讓連書服侍皇上,不過是把連書推到前面當炮灰,他這當師父的得著機會先顛了吧?
謝玖微一沉吟,「這事牽扯太大,我也不敢對總管直言,要不,你看在合適的時候在皇上面前遞個話?」
高洪書頓時感覺到來自惠妃深深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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