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耄耋老漢,身份兒漲了,銀子也多了,心氣兒也高了。可趙順子為何還在橋洞子睡覺?這算是改不掉的職業病罷。
這會兒,思茗正死死卡著他的脖子。
趙順子打小就瘦小枯干,即便近幾年日子好了,也依然身子骨不濟,被思茗如此一提溜,腳就離了地。
趙順子著實有些慌了,臉色慘敗,他盯著思茗那朵梅花鈿,心中不由一陣森寒。
曾經,一條街的人,都被這丫頭一夜之間屠了個干淨。
就連那條街里最可人的小妮子,也被她生生掐死。
他還記得,思茗曾去小妮子家乞討,那家的老爺子剛巧開門撞見,提起門旁的掃帚就是一頓亂打。
思茗抱著頭蜷在地上,那老爺子氣哼哼地︰「一大早的就染了晦氣,滾滾滾,給我滾遠點兒。」
老爺子剛走遠,就瞧見一個小妮子從門里顛顛兒跑了過來,手中還拿著兩個饅頭,跑到思茗面前就塞到她手里,紅著臉笑道︰「吃吧,祖父脾氣不好,可人並不壞,他平時很疼我的。下次你若餓了,就在門口等我,每天早晨我都來給你送饅頭。」
思茗望著小妮子漸漸遠去的背影,那漂亮的紗綢刺得她雙眼生疼,她忽而一笑,將饅頭扔到地上,用力踩了兩腳,眼中劃過一抹陰寒。
此後,那小妮子日日晨起守在門口,直至日上三竿,便垂著頭回去,卻再未見過思茗。直到幾年後,她帶著滿腔怨念,一路手起刀落。殺到那小妮子家時,她死死掐住小妮子的脖子,冷聲笑道︰「你祖父不是好人,我也不稀罕你的饅頭!」
趙順子想到此事。不由打起冷顫,思茗一把將他摜到地上,冷冷望著。
趙順子瑟縮一團,連連求饒︰「姑娘饒命。姑娘饒命。」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趙順子想著今兒這錢是賺不到了,能保得住小命就不錯了。
「我有事要打听,」思茗蹲在地上,眼楮直直望著趙順子,凜然一笑︰「關于湯國小公主,知道的通通告訴我,不知道的,就想著法兒的知道,然後再告訴我。」
趙順子垂著腦袋不住點頭。
「三日後。我會再來找你,」思茗這才站起身來,又咯咯一笑︰「你不會傻到想要逃罷?」
這笑聲極是妖媚,透著陰寒在深夜里彌漫,趙順子篩糠似的抖成一團。『**言*情**』聲音也跟著抖起來︰「怎……怎麼會,小的不敢吶,不敢吶……」
半晌寧靜,趙順子這才慢慢抬起頭,眼前已是杳無人跡,一滴豆大的汗珠順著下顎直落到地上。
五日後,蓬萊島老掌門喪期未過。穆羽峰便收到一封書信,落款一朵梅花印。
穆羽峰鎖著眉頭想了許久,終于笑了,難怪,白玉曦會一路護著玉花梓。
不動一兵一卒,坐收漁翁之利。這買賣。他如何都不算吃虧。成與不成,他都可以全身而退。
若行了好運,還真是一帆風順。
他立時持筆書信,雙手托著信鴿小心放飛。
天高雲遠,他抬仰望。笑意順著嘴角慢慢漾開。
「羽峰……」蘇落恬垂袖而立,面色惶惶,她許久都想不明白,為何父親剛去,他能笑的如此春風得意。
穆羽峰立時轉過身,面上顏色不勝哀戚。
他一把攬過蘇落恬,聲音淒楚︰「不要難過,你還有我。」
蘇落恬一愣,難道剛剛是眼花了不成?雖如此思索,心下依然泛起層層寒意,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懷抱並不是所想那般溫馨,眼前的人,也開始慢慢模糊,開始變得陌生。
……
離開無影宮時,花梓和狼女帶了許多吃食,曹德武一路送到隘口處,一再叮囑︰「沐公子,下次來我無影宮,莫要帶著旁人了,無影宮上下幾十人,還缺了照顧你的人了?」
沐冷塵還未說話,花梓便捧著滿滿一包的糕點上前兩步︰「沐公子下次來定要帶上我,無影宮上下雖幾十人,可總不能讓人家給你當僕人使喚不是。還得帶著狼女,我倆如此勤勤懇懇當慣了僕從的,使喚起來才得心應手嘛。」言罷,從包里掏出塊芙蓉糕笑嘻嘻咬了一大口。
曹德武瞥了眼狼女,她正抱著一大包的雞肉鵝肉羊肉兔肉,吃的滿嘴油。
「下次……下次還是老朽去雪域,親自拜訪罷。」曹德武憤恨地望著狼女和花梓,心中打定了主意,有生之年,定要去雪域吃它個昏天暗地,片甲不留。
出了隘口,沐冷塵蹙著眉頭,心中暗嘆,無影宮如今只顧著掌門之事,也沒有閑心去想其他,自己一時又尋不著那凶手。
曹德武又是個好吃不管事兒的。雪域之事,怕是要從長計議了。
花梓將手中花糕吃干抹淨,笑盈盈道︰「沐大哥,就此別過,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了!」她將一大包糕點隨手一夾,雙手抱拳,大有女俠風範。
沐冷塵撓撓頭︰「我跟你回蘭村。」
狼女瞧了瞧,撇撇嘴︰「你家老頭兒,還有個公主,喊你回家吃飯呢。」
軟柿子也有被凍硬的時候,沐冷塵瞪了一眼狼女,厲聲呵斥道︰「你知道什麼!?」又轉頭望著花梓,紅著臉卻大義凜然︰「公主什麼的,輪不著我管。說什麼就此別過?我得送你回蘭村!」
花梓還未說話,他就轉身牽著馬,毅然朝前走去。
狼女吐個骨頭棒兒,有些不樂意地嘟囔道︰「這個,狗皮膏藥,還糊上了!」
花梓拍拍狼女的肩膀,英雄所見略同似的感慨道︰「你總是能說到點子上。十分好。」
沐冷塵走在前頭,卻听得一清二楚,頓時臉上一黑,想著自己的手段是否太過溫和,如此下去……
他忽然愣了,停住腳步,如此下去會如何?自己在擔心什麼?他回過頭,望著花梓,驀地目光殷切︰「花梓……」
沐冷塵這模樣嚇了花梓一跳,這是要吟誦詩歌的節奏啊。
她停下腳步,正尋思著如何勸他把風/流致暫且放放,趕路要緊。就听到沐冷塵聲音淒切︰「別趕我走,可好?」
花梓扶額︰「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回去成親了,」她柳眉緊蹙,目光閃爍︰「就算你不急,也總得為我考慮考慮罷?你不回去,雪域王一打听,敢情去陪著別的姑娘了,到時怒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眼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駕長車,踏破蘭村山缺。壯志饑餐花梓肉,笑談渴飲花梓血,待從頭收拾玉花梓,朝天闕。可如何是好?」
沐冷塵想了想,撓撓頭,又搖搖頭︰「雪域王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他話音剛落,就听到身後有人喊道︰「冷塵哥哥~」
沐冷塵咽了咽口水,慢慢轉過身去,花梓歪著頭,越過沐冷塵的身子,瞧見琉虞像個小蝴蝶似的朝這邊跑來。
花梓搖搖頭︰「說什麼來著?這不就來了?」言罷,給狼女遞了個眼神兒,二人就朝著另一條路,悠悠而行。
沐冷塵同琉虞唏噓半晌,忽然轉頭尋不著花梓,四下望去,就瞧見遠處幽然小路間,花紅柳綠,花梓和狼女貓著腰,抱著兩大包吃食已走出幾十米遠。
他也顧不得琉虞,只囑咐道︰「你早些回去罷。」轉身朝花梓跑去。
琉虞氣的一跺腳,這是被那小狐狸精勾了魂兒了。
可氣歸氣,到底還是跟在沐冷塵身後追了上去。
如此,四人成行。
晌午已過,花梓擦了把汗,拉過狼女的手︰「且小心著些,那可是個小公主,得罪不起,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本就看著咱們一肚子氣,若再惹出事,讓人拿著把柄,雪域王一聲令下,咱倆都得死!」
狼女忽然垂下頭去,這小公主她是見過的,雪域王她也是見過的。
如今,小公主怕是不記得她了,可她卻清楚記得他們,她還記得母親的死,那頭養育自己十幾年的狼,守了自己一輩子,護了自己一輩子,臨死也是為了保護自己,舍命引開雪域王和他手下的壯士們。
思及此,狼女一時氣血上涌……
「雪域王的女兒又如何?有什麼了不起?」狼女打了個嗝,將吃剩的半個燒雞放回包裹里,挺直了腰板兒,面無懼色,大義凜然!
花梓扶額,頓覺人生一片黑暗無光,忙扭過頭來,笑容可掬地望著琉虞,巧言令色︰「公主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琉虞此時已站起身來,幾步就越過花梓,走到狼女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只是這巴掌並未落在狼女臉上,而是落在花梓臉上,她瞧著琉虞的手揚的老高,想也未想就擋在了狼女身前,結果就這麼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琉虞見花梓擋了這巴掌,心中竊喜,又揚手欲打向狼女。
沐冷塵一聲呵斥︰「夠了!」
琉虞的手就僵在半空。
花梓忽然臉色一冷,豁然抽出腰間長鞭,朝地上猛地一抽,厲聲喝道︰「你動狼女一下試試!」
琉虞的胳膊依然僵在那里,落也不是,收也不是,盯著花梓那凶神惡煞的模樣,不由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