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梓臉一沉,方才還笑臉盈盈的,這會兒卻烏雲密布,聲音也冷了三分︰「那杜媽媽請便吧,不送!」
杜卓雙手抱頭,薅著頭,眉頭快鎖成一個疙瘩了!
杜媽媽顯然被這一句嚇住了!
若玉花梓當真起火來,來一出兒翻來不認人,大洗牌,她還真得帶著一堆姑娘露宿街頭。
人說養兒防老,她這是造的什麼孽,生出這麼個不孝子。
這也難怪,當初他爹就是個混賬東西,拋下她孤兒寡母,就走了!
思及往事,杜媽媽忽然悲從中來,一雙眼淚無聲無息卻啪嗒啪嗒落到衣服上,看著甚是淒涼憐。
花梓心頭一軟,竟也濕了眼眶。
「杜媽媽,您怎就看不透?」她說這話的時候,斷沒有半分奸詐嘴臉,出口直言也都是自肺腑︰「狼女是個心思極單純的姑娘,您就是找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或是小家碧玉,誰心里沒個小九九跟您斗心眼兒?狼女就不會,杜卓與她情投意合,做母親的,不就希望自家孩子一輩子過的開心嘛,您還有何不知足的?」
這一番話倒深得杜媽媽的心,把她說的眼淚直流。
花梓模模肚子,悲從中來︰「我也是快做娘的人了,孩子他爹也不要我了,這份兒苦,我懂!」
杜媽媽愣了片刻,一把摟過花梓,抱頭痛哭︰「等孩子出生,讓她認杜卓當干爹,咱嫣紅樓還是有男人的!」
杜卓立馬停下薅頭的手,直直望著眼前一幕,還有些回不過神!
這就擺平了?自己那個難纏的老媽就這樣被擺平了?太不思議了!
一時間,他對玉花梓的欽佩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如,如黃河泛濫一不收拾,只差沒「噗通」一聲跪地上喊一聲︰「師父!」然後等著花梓念緊箍咒幫他修成正果!
如此,花梓與杜媽媽算是前嫌盡釋。達成一致,攜手共創浮生茶似夢的美好未來!
一番熱血洗腦式勵志之後,花梓舌忝舌忝嘴唇,撒嬌道︰「杜媽媽。人家一整日都未曾吃東西。」
不一會兒,偌大一個飯桌擺在隔間里,門口垂著水色珠簾,透過簾子听到絲竹之聲,清晰瞧見高台之上舞姿絕然,因茶肆不賣身,姑娘們為了生活,皆累日苦練歌舞器,如今,整個桑都除了王宮。論歌舞才藝,浮生茶似夢謂首屈一指!
狼女、杜卓、杜媽媽和花梓,四人落座。
姑娘一水兒的白衣飄飄,讓花梓不由想起書上說的小仙女,這些姑娘魚貫而入。端著珍饈美味,放下菜品,退出房間還不忘朝杜卓眨眨眼,若換做往日,杜卓早就禁不住挑逗一手摟一個了。如今,卻只是垂著頭,生怕一抬頭就撞上狼女赤紅雙目!更何況。還多了個玉花梓!
花梓瞧著杜卓的形狀點點頭,頗為滿意。
這頓飯跟王宮那頓送行飯十分不同,王宮辭別前吃的那頓飯,面前幾個人,沒有一個眼楮是望向她的,她得自在一個人吃的歡天喜地。
這次則大不相同!
杜卓一門心思給狼女夾菜。狼女一門心思給花梓夾菜,花梓瞧著杜媽媽陰沉沉的臉,只好一門心思給杜媽媽夾菜。
這一頓飯吃的真是辛苦!
花梓瞧著狼女給她夾了滿滿一碗的鴨腿雞腿紅燒肉宮保雞丁鍋包肉,胃里一陣陣的犯惡心,敢情狼女覺著她自己愛吃的。花梓就一定愛吃!
這一晚,花梓與狼女約定同榻而眠,杜卓睡在隔壁。
狼女從外頭把杜卓的房門栓的死死,與花梓耳語︰「這樣,就不能跑出去跟別的女人睡!」說完,還咧嘴一笑,望著花梓等著贊譽。
花梓點點頭,磕磕巴巴道︰「狼女,你……果然好手段!」
回到房間,花梓滿身疲憊,和衣就倒在床上,昏沉欲睡。
狼女也跟著躺下,兩人頭挨著頭,呼吸聞。
「還是沐冷塵好。」狼女沒頭沒腦說了這麼一句,花梓眸子微微動了動,卻依然沉默著,沒有接過話去。
狼女似藏著一股憤怒似的,聲音粗嘎︰「過年那會兒,我去找沐冷塵,告訴他你在哪,讓他帶你走,結果到頭來,你還是跟著白玉曦!」
花梓忽然想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年關,狼女牽著馬踏雪回歸的樣子……
她側過身,將頭靠在狼女肩窩,笑道︰「沐冷塵是雪域駙馬,終歸我是留不住他的。」
「什麼留不住,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狼女目光直直,也不知望著哪里。
花梓垂下眸子,她知道,狼女說的十分在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喜歡,便是血海深仇,她也整日盼著能一笑泯之,只是,她這作惡者的女兒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而白玉曦這個受害者的兒子自然難以釋懷。她心中難過,卻並不怪他。
他恨她,那她該恨誰呢,她想了想,對,她恨南宮傲,她恨穆羽峰,恨思茗,最恨的,卻是自己。
親手弒父,又軟弱無能!
她一手覆上小月復,心中希冀,孩子長大後不要似自己這般沒用。
曾一度,她想殺了這三個人,思來想去,明白自己無能為力,若求助旁人,卻不願別人替她承著風險。
她想,來日方長,花無百日紅,總有一天,她會尋到機會,為父親一雪前恥,報仇雪恨!
狼女忽然只手撐起身子,望著花梓問道︰「對了,雪球呢?」
她見花梓愣了片刻,就又補充道︰「就是雪球,白色,毛茸茸的小狐狸!」
花梓望著她閃亮亮的眸子,終于垂下睫毛遮住眼中淚水,抽了抽鼻子笑道︰「放在鬼老太那寄養了!」
她這一說,忽然想起,出王宮前竟忘了跟鬼老太知會一聲告個別!這真是不要命了!這是側空翻一百八十度旋轉七百二十度花樣作死啊!
與此同時,鬼老太正站在蕭葉醉面前,氣的臉都青了!蕭葉醉連聲賠著不是,卻依然無法安撫鬼老太的憤怒!
鬼老太叉著腰揚言︰「把桑都翻個個兒,我鬼老太也要把這死丫頭找出來!」
也難怪鬼老太火,花梓一紙飛鴿傳書,求她來救命!鬼老太是何人啊?不殺夠九十九頭狼就不出診的,結果因著她一句話就千里迢迢頂著大雨來給花勿語看病。這會兒倒好,她玉花梓拍拍**一聲不吱就走了,這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
蕭葉醉垂頭,痛苦地勸慰道︰「她早就離開桑都了,您就放過桑都吧!」
花梓坐直身子,忽然覺得後背涼,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狼女一把將被子圍在她身上,低聲道︰「小心著涼。」
隔壁窗前,杜卓望了望天上月色,時候差不多了,他推窗而出,一路踏著青瓦朝街角閃身而去。
難得的,南宮傲竟親自前來,且早早候在那了。
冷月融融,他遠遠望去,南宮傲似乎臉色不佳,杜卓心下了然,如此連番受挫,大志難酬,他不郁悶誰郁悶!
杜卓倒是滿臉春風得意,強無聲息,落至南宮傲身旁,拱手道︰「見過晏王!」
不卑不亢,又溫文爾雅。
面對南宮傲,杜卓向來拿捏得當,不逾越半分,也無伏低做小之態。
南宮傲轉身,直接望向杜卓的眼︰「听王公公說,你不干了?」
他聲音冰冷,透著嘲諷,一日為殺手,一生為殺手,杜卓雖半路出家,卻在南宮傲那沒少得好處,否則,嫣紅樓如何做大?他藏在屋里的寶貝夠他幾輩子花了!
當然,他也為南宮傲解決不少眼中釘,殺手的職業素養是︰即便我武功不如你,也會想盡法子殺了你!
杜卓知道南宮傲是個什麼貨色,想當初,南宮傲抓了杜媽媽,目的竟是逼著杜卓刺殺老晏王,這是杜卓從他手上接的第一樁買賣……
他知道南宮傲的心狠手辣,哪個帝王不是踩著尸體和鮮血走上王位的,當然獨生子王二代就不算了,只要威懾權臣就以了。
杜卓向來不願與南宮傲為伍,卻也不願與他為敵!
「如今,杜卓只想過普通百姓的安生日子,還望晏王成全!」杜卓並不回避南宮傲的目光!
「普通百姓?」南宮傲唇邊劃過一抹嘲諷︰「這天下,早晚是本王的!不容二主!」
他說這話時,並不昂揚,也不激動,仿佛說著往事,或注定生之事,表情淡然讓人不寒而栗。
杜卓向來知道他的野心,是故,也藏著私心,若南宮傲真的滅了桑國,他帶著杜媽媽好歹有個大樹好乘涼。
肖澤之死,讓他生出些兔死狐烹,物傷其類的失望和了然。
他杜卓不是傻子,任人宰殺!
「天下是誰的,杜卓不敢說,我杜卓這個人,是桑國人!毋庸置疑!」杜卓微微一笑,未待南宮傲開口,又繼續道︰「晏王高高在上,杜卓身份低微,一介草莽,實怕污了王上視听,若無事,杜卓就回去了!」
他剛一轉身,就听到南宮傲笑道︰「蓬萊島老掌門是死在你手上,若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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