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拜見長公主,拜見葉掌門!」
花梓見張公子將頭都磕破了,覺得怪可憐的,人家帶著姑娘在這尋歡作樂,沒招誰沒惹誰,就被人給砸的頭破血流,結果,剛囂張了一會兒就被葉姝和花勿語給瞧見了。////
于是,她拉著葉姝的手,勸解道︰「算了,別難為他了,我來山上摘樹葉的,就罰他背著我的小竹簍去那邊摘一筐楓葉吧。」
花梓遙遙一指,張公子循著望過去,人來人往的風雅之士,還有許多是平素相識,且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公子哥兒,頓時,滿臉通紅︰「能……能換個法子嗎?」
葉姝立時眯著眼,拉長了音︰「嗯?」
「我去,我去……」張公子忙不迭將花梓背上的竹簍小心取了下來,扭頭就走。
見他走遠了,花勿語才從葉姝背後鑽了出來,一把拉住花梓的手︰「嚇死我了,你怎惹了這幫人?」
花梓想,明明是你把張公子嚇個半死!
這會兒,那女人怕是嚇傻了,還垂手站在那,跟被雷劈了死不瞑目似的雙目圓睜,一動不動。
花梓心思一轉,走過去,拍拍那女子肩膀,那女子一哆嗦,回魂了似的就要往下跪。
花梓連忙一把扶住她,笑道︰「莫慌……」
「饒命,夫人饒命啊……」她雙腿打顫,眼看著淚水一滴一滴珍珠似得往下骨碌。
花梓眯眼一笑︰「莫怕莫怕,饒你無妨,瞧見張公子沒,你去那邊兒唱小曲去,曲子隨便選,詞嘛,就一句,你就唱︰我那小情郎呦,采了楓葉做枕頭。睡到早晨一睜眼,公子變成老母豬。張公子走哪你便跟著唱到哪。」
葉姝斜睨著花梓失笑道︰「你可真是個仁慈的姑娘。」
「夫人,您殺了我罷,否則。過後兒張公子也得殺了我。」那女子全然沒了方才的囂張模樣,她也曉得逛窯子的大多是薄情郎,他們只顧著自己面子,才不會管你死活,必要時捅你一刀也半點兒不會手軟心疼。
「放心,他若敢動你,就發配他一家子去倭國。」
葉姝又斜睨著花梓笑道︰「這氣派,比桑王是有過之無不及啊。」
那女子眼中含淚,哆哆嗦嗦,委委屈屈朝張公子走去。及到近處就唱開了︰「我那小情郎呦,采了楓葉做枕頭,睡到早晨一睜眼,公子變成老母豬。」
原本張公子摘楓葉時,還有幾位相熟的過去攀談。畢竟他老爹位高權重,許多公子哥兒對他十分敬重,便是背個竹簍摘楓葉,旁人瞧著不像話,卻也不敢說什麼。
這會兒,那姑娘的曲子一聲一聲,不絕于耳。還帶著哭腔,再仔細一听那詞,周圍不認得張公子的皆掩唇譏笑,那幾位與他熟識的,皆鐵青著臉,言說家中有事。不能相陪,匆匆下山去了。
再看張公子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色彩繽紛,花梓看的興致勃勃,撫掌道︰「他回家少不得挨上一頓板子了,管是打在手心還是屁/股,總歸要讓他疼一疼。」
葉姝不由嘆道︰「惹誰也不能惹了玉花梓啊!」
花梓拉著她二人笑道︰「反正不是我打的,我玉花梓慈悲為懷,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葉姝終于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花梓連忙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師叔,我是個孕婦,您下手輕點兒。」
葉姝不由笑著搖頭,沒嫁人就懷了孩子,換做別人早就尋死覓活,要麼便是了無生趣,變成行尸走肉。
難得玉花梓還能如此灑月兌,活得有滋有味。
因著那女子不死不休的小曲兒,這個嬌生慣養的張公子今兒手腳格外麻利,不多時就采了一竹簍的楓葉,小心遞到花梓手上。
她瞧了瞧,分量十足。
那女子也跟著張公子過來了,卻依然唱著小曲兒,根本停不下來了。然雙手雙腿卻直哆嗦,聲音也跟著顫抖,眼角噙淚,慘的讓人不忍直視。
「別唱了別唱了。姓張的,你日後不可為難這女子,您若有怨氣,盡管往我……盡管找我師叔!」她笑眯眯望了眼葉姝,悄聲道︰「長輩為尊,我不敢喧賓奪主。」
這哪跟哪啊?
張公子連聲道︰「哪有怨氣,怎敢有怨氣,謝長公主不殺之恩,謝葉掌門不殺之恩。」說著又連著作揖。
花梓看他礙眼,便一揚手︰「你倆走罷,走罷。」
出乎意料,張公子和那女子如蒙大赦,相視一笑,相互攙扶著就朝山下踉蹌而去,期間還時不時相顧無言淚千行。就像同生共死的兄弟,剛剛走出人間修羅場。
那種重生的喜悅,無法言明。
花梓收拾收拾筐里楓葉,瞧著時候不早了,便同花勿語和葉姝告別,準備下山,葉姝說要送她回去,被她婉言謝絕了,還不忘小聲道︰「多陪陪勿語吧。」
她下山時,還不忘回頭望了一眼。
葉姝依舊一襲紅衣,花勿語一身鵝黃軟煙羅,兩人相依望著滿山紅葉,映入眼簾,竟美的讓人心悸。
花勿語側過眸子深深望著葉姝,滿眼喜悅,葉姝是她上輩子深愛之人,當她忘了所有,這輩子她依然義無反顧愛上她,葉姝如何不奉陪?這輩子,她們再不會孤獨,再不會難過,再不會分離。
花梓靜靜忘了她們許久,忽然眼眶有些濕潤,心底泛起一陣酸澀又一陣溫暖,她最後望了眼漫山紅葉,又垂頭望了眼隆起的肚子,微微一笑,轉身朝桑都走去。
回到茶似夢,狼女正蹲在門口發脾氣,難得的,杜卓卻不在跟前。
花梓背著竹簍走過去,狼女一把摟住她就哭了︰「你去哪怎不告訴我一聲,我以為,你又丟了。」
花梓忽然心頭一暖,鼻子就有些酸。她想,在攝靈殿那會兒,狼女尋不見她,也是這般張皇失措吧。她想,人這一輩子,遑論是誰,總要失去一些東西,得到一些東西,守護一些東西,忘記一些東西。
輕輕拍著狼女的背,她柔聲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杜卓呢?」
「被我派去找你了!」
「……」
兩人閑來無事,將一竹簍楓葉都放到桌上,找了針線和糨糊,想著做些什麼好。
「我倆玩的話,這些都不夠用。」狼女捏著一片火紅的楓葉,伸手輕輕觸踫上頭的葉髓︰「下次咱倆一起去。」
花梓笑道︰「若不夠,咱去尚書府找人幫咱摘。」
狼女也沒听懂,只點了點頭。張謙一壁挨著板子,一壁打了個噴嚏。
日子百無聊賴,肚子越來越大,花梓行動不便。原本,杜卓只照顧著狼女,然此刻迫不得已,得照顧兩個孕婦,杜媽媽忙著茶肆的生意,一時也抽不出時間兼顧左右。
花梓有些難為情,畢竟,杜卓是狼女的丈夫,與己無關。
一個月有余,她未見過白玉曦了。
如今已是十月末,眼看就入了十一月,她拎著把短刀又朝梨樹林子走去,結果,那把沒開刃的短刀險些把脖子磨破皮了,白玉曦也未出現。終了,她只好悻悻又回到茶似夢,整日發呆。
她很怕白玉曦再也不出現。
她是個現實主義者,不懂什麼千里共嬋娟,不懂天涯若比鄰,更不會覺得只要你幸福,我便滿足。
她想念白玉曦,打心眼兒里想念他,特別是餓了的時候。
若再也見不到白玉曦,在花梓看來,就跟白玉曦死了沒什麼兩樣兒。
如今還懷著念想,是因為還抱著希望,覺得他還會回來,或者從未離開。
若哪天有人告訴她,白玉曦成仙再也不會回來了,花梓定會嚎啕大哭︰「白玉曦,你死的好慘!你快犯點兒錯被打下凡罷。」
但絕對不會仰望天空,說︰「哪顆星星是你呢?只要望著你,我便是幸福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她踢了踢院子里的小石頭,四下望望,屋頂,樹枝,牆頭,甚至螞蟻洞,均瞧不見白玉曦半點兒人影,她又踢了踢腳下小石子,發誓下次找到他,死也不會放他走,上次見他之前,真不該喝那一口酒。
又過了半個月,花梓和狼女用楓葉做了個不大不小的掛飾,又做了幾枚書簽,余下的繞在花瓶上,做了裝飾。
二人正拎著那個掛飾左右瞧著,只見一圈一圈盤旋而下的楓葉,三片一簇,繞成旋梯狀,下面掛了兩個小鈴鐺,風一過,手一抖,就叮鈴鈴響了起來。十分好听。
「原本應懸著玉的,風吹玉振,又好看的緊,只是太過奢侈,尋不見那麼多好看的玉,便用小銅鈴湊合吧。」花梓將風鈴掛在門旁,遠遠望去,紅火火,叮鈴鈴,好看又好听,讓人心中一陣爽朗。
她正望著風鈴喜滋滋的笑,忽然隔著後院那條長長的小路,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瞧見那人身後大片大片的蘭花漫山遍野,瞧見那人揚起手招呼道︰「花梓,開飯啦。」
她揉揉眼,越過風鈴,朝門口走了幾步,就看到凝馨也朝她走來,兩人均張開雙臂,及到近處,又都垂頭望了眼花梓圓溜溜的肚子,這才雙雙垂下手去。四目相對,驀地就笑了,笑過之後,又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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