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莫鐘書再去李大爺家,小滿已經被那沒處理好的柿子澀得舌頭都大了,說話都不利索。現在換他娘來試吃了。
方睿不滿地看著莫鐘書,他有些不相信生澀的柿子放進石灰水里簡單浸泡就能變甜變脆。
莫鐘書解釋不清楚,因為他自己也不懂得其中的原理,只是單純地依著記憶來試驗。他可以肯定,這次的試驗最後一定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只是中間的過程比較麻煩辛苦了些。
好在李大爺一家子都是明白事理的,知道一旦試驗成功,受益的將是他們自己,倒也毫無怨言地堅持下去。
又過了兩天,莫鐘書正打算下山去看看,卻見書院的門房來通知說書院門口有人找他。
莫鐘書走出去,遠遠就看到小滿一手抓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另一手卻舉著兩只柿子,一見他就興奮地大叫︰「又甜又脆的柿子!成功了!成功了!」
小滿很大方,在他再次成功地泡好一筐柿子之後,又來征求莫鐘書的意見,可不可以把這法子教給村里的鄉親,因為幾乎家家都有柿子樹,要是大家都學會這個法子,就都可以多得幾個錢。
莫鐘書自己在這一點上是從不保密的,雖然他從不大肆宣揚,但他的試驗成果都無條件地向他自己和老太太的佃戶推行,要是有別的人家來取經他也讓大富毫無保留地傳授絕不藏私。不過他提醒小滿︰「要是大家都學會了,這種柿子就不再稀奇,你家的也許就賣不了好價錢了。」
小滿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有些苦惱地撓撓頭,自己家里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可是鄉親們也都不富裕,自家好還是大家好?還真是個兩難的選擇。
「不如先把你們家的柿子處理了大半,再向別人傳授這個法子吧。那樣你們的損失不多,而且有你們賺錢的例子在先,別人更願意效仿。」莫鐘書見得多了,知道有些蠢人就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好心教他個賺錢的訣竅,他卻還當你不安好心。對那種人莫鐘書是連一個字都不屑多說的,只因為喜歡眼前這個單純善良又勤懇的小伙子,所以他才提醒幾句。
小滿高興地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走了。莫鐘書看著他的背影也露了個笑容。
過了幾天,李長義說要請莫鐘書和方睿下山去吃酒。
這些年來,他們三個沒少光顧山下那個小酒館,什麼時候來了興致就去喝一頓。好在三人酒量都不小,一兩壇酒下來也不至于大醉大鬧,時間長了王夫子對他們也就一只眼開一只眼閉。
從酒館里出來,走在回書院的路上,一陣秋風迎面吹來,舒適微涼,帶走了大半的酒意。莫鐘書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熟悉的環境,心中感慨,彈指一揮間他們都已經長大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
李長義突然說道︰「我打算明天就離開澄州了。」
方睿打了個酒呃,問︰「去哪兒?」
李長義望著路邊還在簌簌抖動著的松樹針兒,想到遠方那被狂風掀起的巨浪,他的眼神漸變深邃,「去找我爹!」
方睿張大了嘴。李長義跟他和莫鐘書說過,他爹是海盜頭子,在風口浪尖上討生活,經常受到朝廷官兵的追捕圍剿不說,海盜們中間也不平靜,常有爭權內訌,隔不了多久就來一次火拼,所以李長義的爹才把他送到遠隔千里的內陸澄州,希望兒子能活得安穩舒適一點。他怎麼突然說要走?
莫鐘書只看著兩個朋友不語。他能理解李長義的決定。他們倆最大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和這個生活的環境格格不入,內心向往著海闊天高的自由。莫鐘書在莫府有老太太呵護,書院里又有齊成章和夫子們諸多關照,他仍然覺得不舒服時刻想著要走出這個小圈子。李長義沒有任何依仗,就象一只鵝被扔進一群鴨子當中,其孤獨感可想而知。
不過李長義接著說出來的話還是出乎莫鐘書意料,「我打算見了我爹之後,跟他要幾個人,弄條船,在江南販些絲綢茶葉到南海幾個小國去,再帶他們的珊瑚珍珠回來賣,想來可以賺幾個錢的。」男兒心底里都埋著一股開天闢地的,自從見莫鐘書帶著幾個小廝把面館搞得有聲有色的,他就開始琢磨自己能做些什麼。他一個海邊生海里長的海娃兒,也沒有別的本事,唯一的出路只能靠著那一片海洋,這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起莫鐘書常說的海貿。不過他雖然有個海盜父親做後援,能弄到的本錢也不會很多,只能小打小鬧著開始,不過莫鐘書有句話說得好,螞蟻再小也是肉,積少總會有成多的一天。
莫鐘書又驚又喜,因朋友即將別離而生出的一絲惆悵也不見了,忙道︰「長義,幫我留意一下海船,我也有打算要買條船。」
日子一天天流水似的過著,秋意日漸深濃,樹上的葉子開始一點一點地變黃,一葉接一葉地掉下來。
「莫秀才面館」在阿貴夫婦的主持下生意蒸蒸日上。莫鐘書幾乎沒怎麼過問,他有自知之明,不論田產管理還是做生意,自己都遠遠比不上身邊這幾個人,他唯一的長處就是多了點前世的見識,偶然能提出點異乎常人的建議。所以他安心地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一切業務都交給幾個經理去操心。
阿貴已經在澄州城里開了十三家分店,分布在澄州城的幾條商業街或者主干道的交匯處。分店都是租賃來的店面,面積都不大,不過裝潢陳設都和總店的一樣,掌櫃也是阿貴從總店已經培養好了的小二中挑選出來的。
阿貴認為大批量采購可以降低許多成本,所以十三家分店都由總店統一供應食材。每天早上一大早,就有幾輛專門送貨的馬車從總店出發,穿過澄州城的大街小巷,到達各個分店。
阿貴秉承著他們一貫節儉實用為上的宗旨,運貨馬車的車廂上只蒙著一層簡陋的油布,雖然也能防曬防雨,但光禿禿的不太雅觀。
莫鐘書便想起了前世各種交通工具上鮮艷奪目的廣告,本著不能浪費任何資源的原則,他讓人在幾輛馬車的車廂上都畫上了他親自設計的巨幅宣傳畫。
從此「莫秀才面館」的流動廣告就低調地走進了澄州市民的平凡生活中。
阿貴受到啟發,每隔一段日子就換一張畫。每天早上馬蹄聲「得得」過去之後,街頭巷尾的人們就都知道了「莫秀才面館」將又有什麼促銷活動。
此舉使得他們的馬車漸漸成了澄州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莫秀才面館」的知名度也越來越高。
莫榮添有樣學樣地給他旗下店鋪的運貨馬車也換了新裝。沒過幾天,這種高效廉價的宣傳方式已被眾多商家接受,紛紛效仿。
再過不久,澄州城里出現了個「莫秀木面館」,店鋪的裝修竟和「莫秀才面館」一模一樣,許多人都以為那是莫鐘書新開的分店,進去點菜之後卻發現雖然菜名價格都一樣,味道卻大有不同,服務更是差多了。
阿貴听說之後,帶著人找上門去理論。可人家說他們東家就叫「莫秀木」,用東家的名字給面館命名有什麼錯?一番話倒把阿貴說得啞口無言。
可是阿貴也不是好惹的。第二天,「莫秀才面館」的總店和每一家分店的牆上,最顯眼的位置上都掛了一份簡易地圖,用醒目的顏色標明了總店與各家分店的詳細位置。
莫鐘書听說之後,不由得拍案叫絕。就算「莫秀木莫秀寸」們厚著臉皮也弄個差不多的地圖掛出來,可他們怎麼著也上不了總店牆上的地圖名錄。
北風開始呼嘯的時候,莫鐘書兌現了對二柱的承諾。
二柱經過深思熟慮和多番考察,終于明確了他的目標,要開個南北雜貨店。
莫鐘書听完二柱的設想之後,很爽快地掏錢,但他也很明白地表示自己只提供本錢,從店鋪選址到籌備貨物等等一應大小事務,都讓二柱自己看著辦。他這些年看得清楚,二柱不是沒有挑大梁的能力,只是缺乏表現的機會。既然如此,他就給二柱一個證明他自己的機會。
二柱覺得受到重用,更是卯足了干勁。
幾天之後,李大爺家來了個不速之客。
李大爺和李大娘對望一眼,又看向兒媳︰「小滿他娘,你怎麼想?」
小滿的娘道︰「莫少爺的好意原不該辭才是。只是,我們家只有小滿一個孩子,怎麼舍得叫他賣身為奴?」
二柱笑了笑道︰「你們誤會了。五少爺只是叫我來問問你們,願不願意讓小滿到新開的雜貨店干活?可沒說要買下他。」
實際上,二柱也請示過莫鐘書,要不要讓小滿先簽了賣身契。莫鐘書卻反問道︰「我要那一張紙做什麼?」他從不認為光憑著一張賣身契就能讓人忠心耿耿唯命是從,再者他也不需要那種愚忠的奴僕。
他要的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助手,就如牧場里的沈治平,他並不是奴僕,但因為莫鐘書每年分給他牧場百分之五的紅利,所以他做起事來比任何一個奴僕都更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