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爺一家喜出望外,小滿的父親早逝,他們一家沒有別的謀生之道,只能從地里刨食,可是地少人多,經常都吃不飽肚子。要是小滿能到店里當伙計,就可以多得一份穩定的收入了。
于是,二柱很順利地帶著小滿進了城,把他安頓在雜貨店後的院子里。
其實二柱很不明白,莫鐘書為什麼忽然指名要他把小滿找來當助手。在他看來,小滿大字不識一個,人也憨憨的,還不如藍天機靈,比起給阿貴打下手的蘇直就更差遠了。他猜來想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五少爺是因為同情李大爺一家日子艱難才額外給小滿一個機會。
沒有人能明白莫鐘書的打算。大富、阿貴和二柱都是能干的,可是他們的賣身契都在老太太手里,要是將來老太太不同意他出海,這三個人怕是不能跟著他走的,而他自己在許多事務上能力不足,而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切都親力親為,所以他要未雨綢繆,先培養個第二梯隊出來。小滿不算聰明,可他勝在勤懇兼有一顆赤子之心,為了能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他一定會竭盡全力。莫鐘書相信,只要培養得當,小滿也會成為一員得力干將。所以,他才會在二柱剛開始籌備雜貨店的時候就讓他帶著小滿歷練,等到雜貨店開起來的時候,小滿應該已有不小的進步了。
和小滿一起被莫鐘書選中的是牧場里的余春生。
當年大富一共買了三個小孩子,年紀都在六七歲左右。牛茂福的父母都在,丁小武和余春生卻只有爹沒有娘。因為他們年紀太小,還不能幫忙干活,除了偶然跑跑腿,大多數時候卻是在一起嬉鬧打鳥捉蛙,不過莫鐘書還是每月發給他們半份例錢。
可就是這半份月錢,讓三個小孩漸漸顯出了區別。丁小武的爹把錢都拿去打酒,每月發錢之後的那幾天,他們父子呼出來的氣都帶著酒味。牛大嬸把牛茂福的錢都攢了起來,說是留給他將來娶媳婦用。余大伯也把他們父子的錢攢起來,等到手中湊夠二兩銀子了,就去求大富準許他把兒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去讀書,說這是春生娘的臨終囑托。
莫鐘書認為讀書求上進是件好事,不但同意了,還讓大富照舊給余春生發半份月錢。
這半份月錢卻引起了另兩個小孩的家人不滿,認為余春生不干活白拿錢不公平,要求給他們的小孩漲月錢。大富笑道︰「五少爺說了,你們家的孩子要是願意去上學,也一樣的照發半份月錢。不過交給先生的束?要你們自己出。」這三個家長只好悻悻然回去了。他們是奴僕,就算讀了書也還只是奴僕,這個束?他們不願意出。
莫鐘書倒是不介意多出幾份束?,可是他擔心自己出了銀子人家卻不出力,倒不如叫他們自己負擔了束?,為了對得起自家出的這些銀錢,也得多學幾個字回來。
于是余春生獨自一個去念書。他知道老爹供他上學的艱難,奮發用功,很快就成為同窗中的佼佼者,直到五年之後村里私塾的先生認為自己已經不能教給他更多的學問了,他才回到牧場。大富見他能寫會算,便讓他幫著記賬和做些管理事宜。
二柱帶著李小滿和余春生,連日奔忙,總算在臘月初八的時候把雜貨店開張起來。
這一次,莫鐘書只在開張典禮上露了一面,別的全都撒手不管。他開這個店的首要目的就是錘煉三個助力,至于賺錢與否倒是次要的了。
不過二柱見阿貴的面館每個月都能上繳大把利潤,心里也憋著一股勁,想要把他給比下去。為了找到物美價廉的貨源,二柱可謂挖空了心思,和李小滿余春生跑遍了周邊幾個州縣,店里的伙計也常要加班加點。
莫鐘書見他們的第一把火就燒得太旺,還得絞盡腦汁給他們分析飲食業和零售業的異同和盈利周期特點,一會兒要潑冷水,一會兒又要鼓勵,好容易才讓他們的體溫降到正常範圍並且穩定下來。
又過了些日子,書院放年假了。
莫鐘書與莫鐘寶一起回到莫府,見過了老太太之後又去見太太王氏。
一直以來,王氏只在偏廳里隨便應付幾句就打發莫鐘書走了。今日卻是在正廳里見他。
王氏和莫鐘玉的妻子于氏正在會客。兩個客人也不是陌生人,就是王氏的姐姐胡太太和她的女兒。
莫鐘書已經許久沒見過胡美媛了。雖然對她的祖父和父母都毫無好感,他對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倒有幾分喜歡。
听說她年初的時候大病了一場,胡老太爺親自診斷開藥,調治了好久,總算把她從鬼門關上撿了回來,痊愈之後的胡美媛卻完全失去了記憶,連父母兄弟都認不出來了,學了多年的醫藥更是全部丟光,不過有失也有得,听說她忽然之間就多了許多才藝。
莫鐘書和莫鐘寶進去的時候,她們正圍在桌邊看著整整齊齊擺在匣子中的小方木塊兒。莫鐘寶隨便撿起一塊,上面還有一個「萬」字,似乎是檀香木做的,做工也頗精致,只是不知道這東西有何用處。
胡美媛笑著解釋道︰「這個東西叫麻將,是個極好玩的游戲,保準你玩上一整天都不會厭煩。」
王氏也笑道︰「都說美媛越來越聰慧了,這麼新奇的玩意兒,難為你這小腦袋想得出來。」
胡太太自謙道︰「小孩子家家的,你也別把她夸到天上去了。」說著她推了女兒一把,「還不快些告訴大家這個怎麼玩?」
胡美媛微微一笑,得意地環視眾人一圈,還特意看了莫鐘書一眼,才將那麻將的玩法款款道來。
莫鐘書出于禮貌不好馬上就走,只得硬著頭皮听她說下去,左耳進右耳出。這東西他不陌生也不熟悉,前世從小就見許多人家支起麻將台就廢寢忘食,不過他連一共有多少張牌都搞不清楚。
胡美媛說完了游戲規則,又教大家認牌,然後叫大家開始試玩。眾人都很給面子地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樣兒,就連莫鐘寶也興致勃勃地坐到桌子前。
胡太太和藹可親地讓出了自己的位置,招呼莫鐘書來一起玩幾圈。王氏也開恩示意他過來坐。
莫鐘書很不識好歹地搖頭,笑著謝絕。他對這玩意兒既不好也不沾,向來都是敬而遠之。
他走到莫鐘寶身後,耐著性子看他們抓牌出牌。他不會玩,只看到幾只手在桌子上亂模亂搓,然後把一溜兒的木塊在各自面前碼成一長排,再又一個個地推到桌子中央去。
一只只瓖金戴銀的手在桌上亂晃,看得莫鐘書眼花繚亂,干脆睜著眼楮做起白日夢。
終于听得胡美媛一聲嬌叱:「胡了!」
莫鐘書象是听到了天籟之音一般,忙駕著筋斗雲從天涯海角趕回來。
原來是太太王氏贏了,正笑呵呵地合不攏嘴,示意身邊的丫鬟接過胡太太遞過來的銀子,一雙手卻又忙著開始洗牌搓牌了。
莫鐘書自忖已經陪她們呆得夠久了,庶子對嫡母該有的尊敬也都表現充分了,忙趁她們高興的功夫起身告辭。
他走出去的時候,胡美媛雖然還坐在椅子上,眼楮卻一直追了出去,這一分心,手上的牌就頻頻出錯,又讓王氏婆媳胡了一局。她還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牌當成銀子遞了過去。
胡太太忙拍了女兒的手一下,麻將牌「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總算把胡美媛驚醒過來。
王氏婆媳對視一眼,于氏笑著道︰「五弟準是到祖母院子里去了,要不咱們也去和老太太說說話?」
胡太太訕訕地笑了一下,沒搭話,她知道老太太不喜歡王氏的親戚,于氏這麼說只是打趣她女兒的魂不守舍。
胡美媛的臉紅了,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甘。她咬咬嘴唇,眼楮里卻又迸發出異樣的光芒。
從她恢復健康可以出門的時候開始,祖父和父親就經常跟她提起這個名義上的表哥,母親更是經常帶著她到莫府作客,不過卻一直沒能見到莫鐘書。她知道長輩們的想法,內心卻不以為然,不過一個小秀才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听說那些前輩們就算是穿越到燒火丫頭身上也能坐上皇後的寶座,她如今是個富家嫡女,家里開著澄州城最大的醫藥鋪,祖父更是遠近聞名的杏林聖手,有什麼必要倒貼著去追一個小秀才?
可是有一日家里宴客,莫鐘寶和她幾個哥哥在花園中閑聊,她無意中听見他們提到什麼喜羊羊和灰太郎,當時她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原來這兒還有她的老鄉啊!莫鐘寶倒也不賣關子,告訴她這些故事都是莫鐘書說出來的。
于是莫鐘書就真的成了她心頭的一件寶貝。她開始打听他的消息,每知道得多一點,她就越相信他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要是她與他強強聯手,必將所向無敵,一定心想事成。雖然他現在還沒注意到自己,不過沒有關系,她會讓他知道自己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讓他掉入自己的情網,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