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媛為了吸引莫鐘書的注意,可謂費勁了心機。
她本來以為自己也和那些穿越前輩一樣魅力無窮,隨便動下手指頭就能讓男子神魂顛倒俯首帖耳,之前她遇到的幾個富家公子也確是如此。她只是沒想到,這兒講究的是男女授受不親,那些公子少爺除了自己家里的姐妹和婢女就沒機會見到幾個年齡相仿的女子,這個胡美媛的外形條件不差,加上她沒有見了陌生男子就畏縮退避的習慣,自然讓人覺得新鮮想要多接觸一點。她卻把這短暫的好感當成了想當然的一見鐘情,自以為人見人愛,計劃著不動聲色就把莫鐘書也收服到自己的石榴裙下。可骨感的現實卻是,她來了莫府許多次,只遠遠地望見一個模糊的身影,莫鐘書就溜開了。
胡美媛開始著急,她總不能找上門去直接認老鄉吧?
胡美媛不得不承認,自己除了是個穿越者之外便沒有多少優勢。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個吝嗇鬼,魂飛魄散之時把所有的記憶都帶走了,一點也不顧及她這個後來人。這個地方在南宋之後的歷史和她以前學的完全兩樣,所以她沒有清穿族們未卜先知的本領。可是南宋以及之前的歷史卻又是一模一樣的,想要剽竊古人詩詞賣弄學識也不大容易。雖然她是中文系畢業的,但是那些本來就沒學好的功課早就還給老師了,現在偶然遇到幾個名門閨秀,听她們論起詩詞歌賦她也只能在一邊翻白眼。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誰都知道她大病一場之後失憶了,再者這兒不識字的千金小姐也不少見,琴棋書畫都不會的人更多。可是她的針線女紅也拙劣之極,這讓她的便宜母親胡太太很是煩惱,沒少在她耳邊嘮叨,听得多了胡美媛也難受,更別提那許許多多這個不許那個不能的規矩,讓她覺得連走一步路都不容易。
她閑著無聊,想去插手管理藥鋪,才剛開口就被轟了回來,用她母親胡太太的話來說,「胡家三代好幾個大男人呢,哪用得著你出去丟人現眼?」
她漸漸厭煩了束縛繁多的深閨生活,開始盼望著有個英雄能把她從封建禮教的包圍中解救出來,而那個與她同屬穿越一族的莫鐘書便被她賦予了這一神聖職責。她想,大概這個世上也只有莫鐘書能給她現代女性該享有的尊嚴和自由了。
可是莫鐘書對她的深情毫無知覺,連面都不露一個。
胡美媛不死心,她便「發明」了許多有趣的游戲、新式的衣裳和美味的點心,盡情展示著超時代的優越。富家太太小姐們有的是不知道怎麼揮霍的時間,而她本來就是個上班只拿錢不干活的公務員,吃喝玩樂最拿手,所以她「想」出來的東西都大受歡迎,別的不說,光一副撲克牌就叫許多人如痴如醉,都說這玩意比葉子牌更有趣更好玩。
令人遺憾的是,女子和男子的世界截然不同,胡美媛盡管在女眷中間大出風頭,可如日中天的名聲也僅限于後院。男子的天地比女子的要廣闊得多,鮮少有男子會把心思釘死在那二門後的彈丸之地上。莫鐘書既沒生母也沒同胞姐妹,更是連個眼角都懶得往這些女子身上斜一下。
胡美媛特意挑了莫鐘書放年假回莫府的日子,帶著新做出來的麻將上門作客。她計劃用這麻將牌搭起一座橋梁,讓她一直走進莫鐘書的心里去。
只可惜,她不知道莫鐘書上輩子就與她「發明」的寶貝絕緣了。因為幾個叔伯祖父沉迷賭博輸光家產導致他祖父不得不一度輟學,所以祖父和父親視賭博為洪水猛獸,嚴禁他接近一切有賭博性質的活動。在祖父和父親的言傳身教之下,他小小年紀就已經養成習慣拒絕諸如此類的游戲。
胡美媛就這麼撞了一次壁,雖然這牆壁是棉花做的,撞上了也不痛,可怎麼也搬不開跨不過,卻叫她無法甘心。
一場大雨過後,天氣越來越冷,新年也越來越近。莫府里不分主子下人,都開始忙活,要為過年做準備。
莫鐘書今年也不得清閑。面館和雜貨店的賬本都送到他手里了。雜貨店還好,剛開張一個月,只記了幾頁紙。面館經營了半年,總店分店加起來十幾本賬本厚厚一摞。
莫鐘書熬了兩個通宵,總算是把這些賬本都過目了一次。
阿貴和二柱都沒讓他失望,盈利甚豐。
莫鐘書盯著賬本最後的幾行字出神。蘇直是個十分仔細負責的賬房先生,白字黑字寫得很清楚,今年打算給每個分店掌櫃二十兩銀子的紅利分成。
莫鐘書知道,澄州城里鋪子的掌櫃分兩類,大多數都是主人家的奴僕出身,不管他們做得多好都只能按月領取一點工錢,另外也有少數大掌櫃原本是店里的小學徒小伙計,因為表現出色才坐上這個位置,東家為了拉攏他們,便在歲末年終時另外給他們分發若干紅利,具體數額則是比較隨意,一二十兩到幾百兩的都有。
阿貴是莫府的家奴,自然是不要紅利的,他在這件事上也做得很是客觀公正,參考行規初步定下了一個合理的數目才報送給五少爺定奪。
莫鐘書把頭靠在椅背上,身子向後一仰,藤搖椅就開始前後晃動起來。他很喜歡這種放松方式,總能讓他的心情變得輕松愉悅起來。
這搖椅其實原本只是一張普通的藤椅,莫鐘書叫人在底部加上兩條弧形的大藤條,將它改造成了可以搖晃不停的搖椅。搖椅剛一做好,就引得許多丫頭小廝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新鮮,瞅著莫鐘書不在家的空兒偷偷坐上去搖幾下。
一向極有眼光的莫榮添這一次卻走了眼,以為只是小孩子的玩意,隨便看一眼就過去了。
莫鐘銀听說之後,卻馬上就帶著他店里的兩個木匠師傅來細細觀摩,過不了幾天,他分管的木器店就推出了新式的精制搖椅,當然那材料做工都比莫鐘書房里這個好多了,听二柱說那價錢也比一般的椅子貴多了,而且銷量還很大。
二柱說得有些不忿,三少爺靠著五少爺的點子賺了錢,卻還是隔三岔五就要給五少爺使絆子。莫鐘書還是一如既往的慷概大方,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隨便什麼人多看幾眼就能仿制,莫鐘銀頂多就是佔個先機而已,要是他不自己開發些新產品,生意肯定好不長久。
莫鐘書搖啊搖,想啊想,一直神游到九天雲外了,才突然坐直身子,把思緒硬扯下來。
他自己磨了墨,翻開賬冊的最後一頁,提起筆,行雲流水一般寫了起來。
第二天,阿貴看著賬冊,百感交集。
莫鐘書把他冥思苦想出來的分紅方案全推翻了。可是他不僅不惱,反而熱淚盈眶,從此更加死心塌地的跟著五少爺闖天下。
莫鐘書的決定是全年百分之二十的盈利用于分紅,其中三成五歸阿貴這個大掌櫃,一成五歸賬房蘇直,剩下的一半,各個分店掌櫃拿大頭,廚師伙計們也一個不落全都有份,具體數額與各店利潤掛鉤。這麼一來,掌櫃們拿到的銀子和阿貴預算的差不多,但別的人卻有了意外之喜。
二柱的雜貨店也是同樣的方案。
莫鐘書的意思很簡單,從他決定要開店的那天起,就不再把二柱阿貴當奴才,而是看作臂膀,歲末的分紅當然不能少了他們。店鋪能不能掙錢,掙多少錢,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的努力和調度,所以給他們的紅利要多些。但為了照顧全體員工的積極性,廚師伙計們也要有一定比例的分紅。
莫鐘書想象得到,他這個分紅方案給多少個家庭帶去了新春的歡樂。雇工們帶回去的那一點紅利,不僅僅意味著今年可以多買些年貨,還寄托著未來更多的希望,也許一家老小都憧憬著明年的年夜飯可以更加豐盛,新衣可以更加漂亮。因為莫鐘書許諾的不是定額的銀錢,而是全年盈利的百分之二十。
如果想要多得些紅利,來年就多努力。要是將來生意不好,那就只好大家一起不高興了。這等于是把全體雇工都綁在了一塊兒,讓他們不得不齊心一意,合力把店鋪經營得更好。只不過莫鐘書的繩子是用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做的,綁得他們心甘情願,歡天喜地了整整一個月,年還沒過完,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開門大干了。
不管別人怎麼忙活著,莫鐘書和老太太總是莫府里最清閑的兩個了。每天早上吃完早飯,要是天氣好,莫鐘書就陪著老太太去花園里走走,踫上雨雪天祖孫倆就在屋里下棋彈琴。
老太太身邊有個小丫鬟,話很多,一有機會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而且她還是個「包打听」,莫府里外的許多事情都能打听了來。老太太就很喜歡一邊喝茶一邊听她的八卦。
莫鐘書見老太太高興,便也很有耐性地陪著听。
那丫鬟說得眉飛色舞,活靈活現,卻忽然就轉了話題道︰「今天大少爺被老爺打了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