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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蕭護坐房里,看著丫頭們取衣服。取一件子胭脂紅點赤金線錦衣,搖頭︰「不好。」再取一件子茜紅色蓮花紋路錦衣,更搖頭︰「俗。」慧娘心中感動,今天是中秋,夫君親自看衣裳,她心中幸福滿滿,又怕誤了請安時辰,低聲道︰「我看都好。」
五、六件子衣服拿出來,蕭護相中大紅五彩通袖牡丹花開衣裳,袖子里出一件首飾,笑道︰「這才是我想到的呢。」他心中也幸福滿滿,母親對慧娘不錯。
慧娘接過來看,是一件福星高照紅寶石花鈿,她心中暗忖,那別的是誰想到的?這家里除了少帥再沒有人疼愛自己,慧娘放下心,他不過就是句話。
並肩出門,慧娘更能感覺到蕭護心中飛一般的喜悅,暗暗取笑他,月餅就這麼好?再不然自己悄悄嘟嘴,難道相與了什麼人?
感情正如蜜中蜜,只是亂猜測罷了。女人偶爾吃吃醋,更增進身體健康,也調動腦子。慧娘就是這樣,明知夫君疼愛自己,天天晚上回來和自己胡天胡地的鬧,還要吃個小小不知名酸醋。
小廳上坐定,今天中秋大日子,更不能怠慢。來回話的人去告訴王婆子,再告訴這幾天里刁難慧娘的人︰「少夫人今天這打扮,嘖嘖,神仙妃子都比下去。」王婆子沒精神,余婆子肚子里嘀咕,這是哪門子的少夫人,今天有客,她出來會親戚不。
她管正廳上東西,出來看東西可齊備。才走到廳外,見幾個人出來,都低頭似受了驚嚇。余婆子又竊笑他們,跟鬼趕腳似的,慌慌張張讓大帥見到,是要罵的。
一抬眼,見廳上有兩個人。
余婆子也呆了!
居中而坐面無表情的,是蕭大帥。他面前跪著直直的,是少帥蕭護。蕭大帥竭力不笑,不是多年功力,早就笑出來。
眼角掃兒子,他為圓房沒了主意,就生出來這種餿法子。中秋人多事煩,蕭大帥飯後就在正廳上來,才過來,蕭護就撲通跪下,一言不發,父子心中明白。
蕭大帥不說話,慢悠悠喝了碗茶,慢悠悠問了問家事,慢悠悠……
「回大帥,五舅老爺和五舅太太到了。」
蕭大帥起來,一腳把兒子往旁邊踹,擋路了!不理他,自己去迎客。蕭護就在旁邊跪著,一動不動。「哈哈,這菊花好,妹夫……」
五舅老爺嘎然止住。大惑不解地看看跪著的蕭護,忽然哧地一笑。五舅太太使眼色,這笑得外甥臉上多難過。
舅老爺夫妻兩個人忍住笑,和蕭大帥寒暄落座,舅太太自往里面見蕭夫人,出門才嘴角上彎,帕子掩口笑了兩聲。
見到蕭夫人她不說。
再來的是遠房的幾個親戚,沒舅太太好功力,驚駭得不行去扶蕭護︰「這是怎麼了?」又代為求情,以為是蕭大帥罰他跪的︰「大帥饒了他。」蕭護就來求父親︰「今天是團圓節,」
「砰!」蕭大帥拍了桌子。
滿屋子人閉嘴。獨五舅老爺磕著瓜子笑,他反而看出來什麼。要是妹夫真恨那個女子,不敢讓人一根繩子扼死她?外甥哪能看得住。
要是還生兒子氣,不敢當著人把外甥打一頓。以前就是過年過節,也是當著人打過的。
那是為外甥打傷人?還是為他過年酒吃過了?陳年舊事,不記得了。
五舅老爺雖然覺得當著人直挺挺跪著臉上難免發燒,可肚子里為蕭護打氣,你就跪到中午吃飯,看你老子急不急?
蕭護就跪著。
三姑太太來,四姑太太來,見到蕭夫人都不說。是遠房親戚中的女眷們吃不住這驚嚇,見到蕭夫人求她︰「快勸幾句,中秋節不是,少帥回來團圓是喜事。」蕭夫人默然不語,兒子真的沒主意了。
想來也是,他們夫妻倆個人不發話,不給別人一星半點口風暗示,別的人都不敢答應。
慧娘在小廳上早就知道,她驚得眼瞪圓了,忽然格外心疼蕭護。難怪今天早上親自挑衣裳,難怪昨天喜歡得很,他心里早就窩著這主意。
當著人跪,他臉上難不難過?當著人跪,公公打不打他?想來必要罵幾句……慧娘眼中滾淚珠子,又憂愁又要管事情,一時心中糾結不停。
前面親戚一撥一撥的來,有出來嘆氣的︰「果然是個狐狸精!」有出來笑的︰「迷昏了頭,大帥有這一個兒子,天天寶貝得似活龍,這不,出大笑話。」
幸好外面的客人全另一處坐著,暫時還無外人知道。
四叔公姍姍來遲,他自稱耳朵背眼楮花,沒看到蕭護的神氣坐下來。有人告訴他,四叔公才睜大眼楮︰「啊啊啊,快起來,」手掏懷里︰「叔公給你壓歲錢。」
蕭護就勢起身過去,當著大家的面再次央求︰「四叔公,請您成全。」四叔公張大嘴︰「劃拳,叔公老了,劃不動了,只吃酒,我只吃酒。」
小表妹們還仗義,錢平時沒少給,最近也沒少給。對著蕭大帥求︰「舅舅,表哥才回來,」一個一個嬌聲嬌語。小表妹又伶俐上來,就差滾到蕭大帥懷里,這是她小時候常干的事,十歲以後沒干過,她扯著蕭大帥袖子往前去,貌似童心發作,很想再來一回。
今年她也不大,十二歲。
「舅舅,你不答應表哥,表哥真可憐。」
「好舅舅,舅舅最好……」
地上跪了一片。蕭護跪著,隔房的堂兄弟們,或親或遠的表兄弟們都在他身後跪下來。兄弟們年紀不大的,佩服蕭護有膽量有情意。有年少老成的,蕭護跪下來,他們只能陪跪。
廳上直挺挺的木樁子般跪一片,不似中秋慶家宴,倒似刑堂發落人。
蕭大帥冷眼瞅兒子,他還在求四叔公︰「叔公,是成全,不是劃拳,」四叔公笑呵呵︰「我不會拳,也沒有船……」
五舅老爺忍不住,索性正大光明的笑,見自己兩個兒子也跪地上,自己兩個女兒也在纏蕭大帥,對蕭護使個眼色︰「你父親說話才算。」蕭護轉身去看父親,忍俊不禁。
兩個姑母家的表妹們,再加上五舅父家的兩個表妹,一輪一個上前去。四姑太太家的大表妹深深施禮︰「請舅舅應允了吧。」
二表妹憂愁滿面︰「舅舅不應允,表哥不喜歡,舅母不喜歡,舅舅怎麼能喜歡?」
這也罷了,身後四叔公傳出來一句︰「急死你小子,偏不劃拳。」所有人絕倒,五舅老爺問︰「四叔公,你又能听到了?」這話像是抄襲自己。四叔公側耳朵,大聲︰「什麼?廳上,我不正坐在廳上,五舅老爺,你糊涂了。」五舅老爺啼笑皆非︰「我沒到糊涂時候。」
蕭大帥微微一樂,他總算沒忍住。表妹們大喜︰「舅舅答應了,」回頭尋蕭護︰「記得人情,少了不依你。」小表妹放下蕭大帥袖子,去扯蕭護︰「我最賣力,人情我最大。」
地上堂兄弟表兄弟笑成東倒西歪,笑成一團。
蕭大帥這才松口,他也記掛孫子,又磨了兒子這些天。收起笑容淡淡道︰「中秋團圓,少一個也不是道理。也罷,請你母親出來,讓你媳婦出來叩頭送茶。」
廳上歡呼四起,全是年青的孩子們。
五舅老爺的長子蘇雲鶴頻頻看蕭護,不無羨慕。他外面認識了一個人,三月三踏青見到的農莊女,小家碧玉,溫婉可人,他也想……讓她進門。
蕭大帥恰恰在說這話,他命兒子跪下︰「行這樣無賴事情,本該動家法。念你外面辛苦,也大了,再打只打孫子了。」蕭護道謝。蕭大帥目視親戚們,再威嚴地道︰「有一件事話說前面,我答允他不是為他無賴!」
蘇雲鶴一個激靈,從情思糾纏中回魂。
「我讓人查過媳婦身世,果然是伍家的人。伍家有十幾個人在軍中侍候,做到將軍的也有幾個,還有戰死的人。看著他們的忠心,這媳婦我認了!但別人…。」蕭大帥冷冷道︰「要有人借著少帥這事當開了例子,遠親們我不管,至親們要小心!」
可以看到有好幾個子佷們都垂下頭。蕭大帥不理,讓人請蕭夫人。蕭護親自去叫慧娘。
慧娘在廳上忐忑不安,幾回欲掉眼淚,又沒有功夫。強打精神更不能出錯,想著夫君長跪不起,眼前的字就亂晃,心思也走神。
忽听一聲「少帥來了」,慧娘手中筆掉落下來,濺了幾點墨幸好不在身上,什麼也不顧了,才起身蕭護已經進來,對著他帶笑的面容,慧娘撲簌簌掉淚下來,只覺得看不夠他的面容。
蕭護原本帶笑,此時沉下臉。對桌上幾點墨看看,在慧娘位子上坐下就發作︰「大過節的哭什麼!」
不說還好,說過慧娘扯著他手更要大哭。蕭護大怒︰「止住!」把慧娘一推,推離幾步遠,板著臉罵︰「就要拜父母見親戚,你哭哭啼啼怎麼去!」慧娘急忙擦淚水,又到蕭護身邊來,對著他臉上看,淚汪汪︰「你為我受了苦。」
「誰報的信!」蕭護真的動了氣,怒沖沖問侍候的人。侍候的人全跪下來,慧娘羞慚慚︰「不怪她們,是我要听……」
蕭護劈面就罵︰「進家也不能肆意妄為!我的巴掌你忘了?以前打少了!」慧娘雙手絞衣帶,小聲提醒︰「父母親在不在等?」
這才把少帥罵聲止住,喝命慧娘跟著,自己大步先出去。慧娘在後面,大氣兒也不敢出。到廳下,蕭護回身怒目看她淚眸半干,才余怒未息地要轉身,身後又有怯怯的一句︰「去了,別打人,回房去,全由得你。」
「我不打你,我說過。」蕭護沒了脾氣︰「就是提醒你,多想想我打人是什麼滋味!」慧娘委屈︰「是,還不是為少帥擔心。」
「頂嘴以後跪一夜。」蕭護淡淡︰「不打你,我也有的是辦法。」慧娘垂頭︰「是,再不敢了。」戰戰兢兢隨蕭護上廳去,沒進廳門,先感受到無數道眼光「唰」地過來!
慧娘坦然進門。這算什麼,和戰場比都不算什麼。這許多人的眼光,還不如自己夫君一個怒目嚇人。
蕭護為她引路,再走幾步,慧娘覺得目光灼人了。正前方有一雙目光,給自己的感覺和蕭護的一樣。
不抬頭看也知道是公公,蕭護前面跪下,慧娘略後一些跪下,又感受到另一雙眼光。這眼光,像母親。
她心中一動,微掀眼皮子偷看。見一個中年人,氣宇過人,和蕭護很像,知道這是公公蕭大帥。慧娘心想,果然是父子,一般的威風凜凜。在他面前,就覺得氣要喘不過來。另一個人,明明沉著臉無表情,眼神中應該是冷淡才是,卻有慈愛。
她五官端正分明,瓜子面龐,精致得似玉雕成。慧娘知道這是婆婆蕭夫人。
慈愛?
是了,婆婆看的是夫君蕭護。
京中出身深懂規矩的慧娘想不到,也不敢想自己婆婆會對自己慈愛。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廳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還在看慧娘。從她一進門,除了五舅太太見過外,別的人全驚奇。新媳婦行步端莊,裙子不搖肩頭不晃,滿頭首飾都不錯落,這是練出來的步子。
听說她會功夫,有人走路大步而行,先不說別的,首飾就晃個不停,讓人看著不莊重。及至跪下來,抿唇斂氣,全然沒有鄉下姑娘怯懦模樣,看半垂的面容就是氣宇開合,落落大方樣。
蕭大帥和蕭夫人也把慧娘看了一個仔細,夫妻對視一眼都有滿意。又難免想到是冤死的親家辛辛苦苦教導出來,夫妻眼神又黯然。
在別人看來,還以為對慧娘猶有不滿,人人等著蕭大帥訓話。小表妹攥著袖子里的好東西,是表哥給的錢所買。她也大了,不能如小時候胡攪和,見廳上氣氛凝重,小表妹尋思,舅舅要發脾氣,怎麼上前勸才好?
勸過了,問表哥要多少錢合適?
今天是方便表妹們掙錢的好日子,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蕭大帥緩緩開口︰「既進我蕭家門,不得不教導你幾句。說你能干,這幾天我看著,也還行。」只這一句話,慧娘大喜,只不敢表露出來。仿佛能感到她的喜悅,蕭大帥微有笑意,只一瞬,就沒了,再次板起臉︰「以後孝敬上少些我不怪你,在你婆婆面前不可以怠慢,侍候你丈夫不可以隨意,我的家門,是嚴謹的。」
他重申自己家門嚴謹,有人听著不服,也有人暗暗點頭稱是。
「房中諸事,自己經心!但有不懂,可以問你婆婆,也可以問我。」慧娘喜出望外,再一次低聲︰「是。」
蕭大帥忽然發現自己話多了,他打住話頭,問夫人︰「夫人可有話說。」蕭夫人搖頭,雙手緊緊擰著帕子,她怕自己哭出來,咬著牙不說的好。發現妻子的異樣,蕭大帥也神傷。眼前分明一個好媳婦,可憐那一對操勞教導培育女兒的親家不在,真讓人難過。
「賞!」他再只說了一個字。又賜了慧娘一個名字︰「賢。」人人都以為蕭大帥借機發揮,沒想到他細心地把媳婦舊名字也抹干淨。慧娘倒喜歡,重新給公公叩頭感謝他賜名。她本名慧,又加上賢,恰好是賢惠二字,倒是個好彩頭。
兩個家人,兩個媽媽分左右而出。賞給蕭護和慧娘一人一件衣服,又各一件子珍玩首飾。小表妹大為失望,尋最近的姐姐悄聲道︰「我以為舅舅會給女誡什麼的。」廳上靜得掉根針都能听到,別人沒注意她話,蕭大帥對她轉轉眼珠子。
小表妹馬上老實垂頭,舅舅真生氣的時候,誰也不敢不從。
五舅老爺和妻子交換一個眼色,這賞的東西早就備好,分明是早有心答應他們圓房。五舅老爺更覺得妻子見識高,五舅太太從丈夫欽佩眼光中得到滿足,更和顏悅色起來。
當下拜親戚。
蕭護引著慧娘一家子一家子拜下來,等拜完了,大家齊齊松口氣。廳上重新笑語,蕭夫人帶著人安席面,無人處落了幾點淚水。慧娘是新媳婦,被姐妹們圍住。小表妹笑臉迎人︰「那荷包是你繡的嗎?」
蕭護一旁不悅︰「你呀我的,又胡說!」
小表妹吐吐舌頭,低聲嘀咕︰「過了河就拆橋,剛才為你求情那會兒,你怎麼不說我。」對著慧娘親親熱熱的喚一聲︰「表嫂,」笑眯眯討喜的一張小臉蛋子︰「給我繡個荷包吧。」
蕭護見姐妹們都肯親厚,微笑想平時沒白疼她們。蕭大帥命他外面招呼客人,蕭護往外面去,蘇雲鶴跟後面陪笑︰「表哥,小弟有事求你。」
蕭護頭也不回︰「你休想!」
「哎,我還沒說什麼事情呢。」蘇雲鶴急了。蕭護這才停下步子,負手教訓他︰「我一回來就听說了,你當誰告訴我的,你出城幾回,全讓四叔公家里兄弟看在眼里。只為不是我家人,他們沒有告訴五舅父。父親才說過,你想借著我這事,成你的事,休想!」
蘇雲鶴也一樣的說︰「過河拆橋,表哥還人情來,我為你跪得膝蓋疼。」蕭護沖他晃巴掌︰「那是你功夫不好,以前你要學,沒三天就拋下來。人情?你要我還幾巴掌。當哥哥的有事,你不是應該幫的?」
「那兄弟如今有事,表哥你也幫個忙吧。」蘇雲鶴見到他巴掌就躲遠些,比慧娘還要怕。涎著臉笑。
蕭護啐他︰「沒廉恥的東西!是好的,你只管娶!不好的,你和我纏也沒用!」說著說著面沉如冰︰「站好了,幫忙待客去!外來的客多少,也這麼大了,沒正經心思,全是雜學旁收!學里再說你不好,我捶散你!」
罵得蘇雲鶴都快哭了蕭護才走,蘇大公子一個人站桂花樹下,郁結悶氣,心七上八下。想過心一橫,如表哥般也收了。又想想表哥外面那麼大名頭,也花盡心思丟盡臉面才趁心。自己還靠著家里,而且自從表哥出了這事,父母親把自己兄弟兩人叫過去,狠狠訓了一通,是未雨綢繆的意思。
還有姑丈蕭大帥,當自己兒子一般,要是讓他知道,不要父母親動手,姑丈先打斷自己腿。又想放下這心思,只舍不得那張清秀面龐。
蘇大公子無計可施,只能長嘆一聲︰「過河拆橋。」表哥自己放火,還不許別人點燈。
慧娘今天沒出什麼力,就陪姐妹們去了。小表妹的話讓她樂半天,她是這樣說的︰「你嫁我表哥,我可不能說好。我家表哥呢,好的時候是好的,凶人的時候是耐不得的。正經的時候正經,玩的時候又歡樂,哎,就這麼個人。」
旁邊人都嘻嘻,這笑容代表她們贊同小表妹。要不是小表妹太小,慧娘要認她當知己,忍笑才說︰「夫君是極好的人。」小表妹又皺鼻子︰「兄弟姐妹們全怕他。表嫂你呀,哎,到打你的時候就知道了。」
大家再嘻嘻。貌似慧娘挨打在她們看來,不是個遠景。
慧娘竊笑不止,還要一本正經點頭︰「我記下了!」又逗小表妹︰「到時候,你幫不幫我?難道你也挨過?」
「哎,」小表妹第三次哎,小小的年紀一臉無奈,用袖子裝模作樣拭眼淚︰「從小到大,我挨表哥的打最多。」
她姐姐笑話她︰「你從小到大?你就沒大過。」小表妹不服氣︰「誰說的,我今年已經大了。」大家笑個不停。
蕭夫人偶然經過,暗地里點點頭,有幾個人陪著,倒是不錯。一個人來回話︰「回夫人,那張大人又來了,大帥命再設一席單獨給他。」蕭夫人皺眉,這個人倒是不錯,來嚇人的時候嚇人,吃酒的時候也不誤。
讓人擺席面,自己悄悄去听他說什麼。
座中只有三個人,蕭護父子和張同海。張大人對少帥皮笑肉不笑︰「啊哈,少帥,才接到邸報,你今年很威風。」蕭護微笑拱手︰「大人過獎。」蕭大帥命人倒酒,張同海手按酒杯,對他道︰「大帥,我為你們想了一個兩全的法子,一根繩子扼死吧,倒也干淨。」
蕭護心中冷笑,手管到別人內宅里來!
蕭大帥依然不生氣,依就笑容不止︰「張大人,改天來喝喜酒,今天親戚們勸著,我已經同意讓他們圓房。」
張同海一驚!再瞪著這父子兩人,仿佛不認識。蕭大帥笑容滿面︰「張大人,這名聲上的事,我要放心上,你看呢?」
對面死魚眼楮不改。
蕭大帥細細地解釋︰「少帥大了,他做什麼可以自主。他既喜歡,又是個奇女子,能殺烏里合,我家武將出身,家門自嚴謹,小節可以不拘。先時拘著他們不放,是怕他們以後事事隨意,張大人,你也有兒女,也會有我這般心腸。」
張同海緩了少許面皮,低下頭來心中無主張。宮中讓逼親事,蕭大帥左推右擋,連讓他說話的余地都沒有,張同海只能來狠話,蕭大帥只听著,又不怎麼動怒,毫無下手的地方。
一句「你也有兒女」,讓張同海軟了半邊心腸。他知道對面這父子是不肯下殺手,只能自己解決。
酒過三巡,蕭大帥推說有客,父子離去,讓五舅老爺來陪。五舅老爺又把親戚們勸的話說一遍,張同海只听著。
到晚上大家賞月熱鬧,慧娘想到父母親,又暗自傷心。散了回房,一前一後回去。蕭護一進門,慧娘就笑出來。蕭護早上帶的戒指扳指玉佩等物,全都不見。他解衣,荷包在里面,抹汗狀︰「要不是我手快放得嚴,這一個也沒了。」
慧娘尖著眼楮︰「我看看,這里面東西呢?」蕭護裝恨恨︰「小表妹正在車上得意。」慧娘嘆氣狀︰「唉,我也……。」
「還敢撕擄到你身上?」蕭護急忙看,見一件不少。慧娘笑嘻嘻︰「沒什麼,就是欠了表妹們荷包帕子。」
蕭護佯怒坐下︰「當我夫妻好欺負嗎?」眉角眼尾處笑意盎然。慧娘見夫君有趣,笑軟了身子,倚著榻上小桌子打趣他︰「莫不是表妹們都忘了夫君巴掌滋味?」蕭護繼續裝生氣︰「明天喊來打她們。」
「要不來呢,」慧娘笑逐顏開。
蕭護作勢要拍桌子︰「殺上門去。」慧娘再笑︰「舅父姑丈可是好惹的?」全是長輩。蕭護定定眼眸,一把扯過慧娘來,笑罵︰「那就打你倒也不錯。」
他溫柔款款,一只手捧住慧娘下巴,低低地道︰「十三娘,我們要成夫妻了。」慧娘婉轉羞澀︰「嗯,夫君為我吃了許多的苦,十三娘知道。」
燭火猛的一長,紅暈染上門邊椅角,盡皆是喜氣。蕭護雙手環抱住慧娘細腰身,十三娘是習武的身子,修長,又柔軟中帶著剛韌,光模他就模不夠。慧娘伏在他肩頭暈沉沉,面頰貼住他耳下肌膚,如貼玉壁,無窮無盡的喜歡。
蕭護今天沒太毛手毛腳,只不住摩挲慧娘,**泛上來,啞著嗓子問︰「可知道什麼是圓房?」扳正慧娘身子,細細觀賞她面容,越看也越喜歡。慧娘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答︰「……母親說……忍著……到那日……求你……」
一記溫熱的吻落在她額頭上,蕭護柔聲道︰「我知道。」忍到現在一直溫柔算不錯,再也不忍,把慧娘緊緊抱懷里,又笑︰「以後你只有喜歡的。」
慧娘如暈如醉,手扯住蕭護衣襟,腦子里轉悠著,什麼是圓房?听起來貌似大怪獸。
消息傳開,各人心情不同。蔣太太氣得幾乎病倒,又不能病,支撐著來看蕭夫人什麼臉色。來的正是時候,看了一出子好看的。
蕭家門庭若市,蕭夫人房中見天兒人多。又有了這圓房的消息,不少人來提醒她說過堅決不接收的話。
五舅太太來看熱鬧,听她們說話取樂。見蔣太太一來就哭天抹淚︰「為你抱屈,怎生把你磨下來的?」五舅太太心里稀罕,抱屈?就沒看出來。倒是答應圓房後,妹妹似松了口氣,五舅太太有感覺。
蕭夫人正煩她,龐媽媽回︰「少帥來了。」蕭夫人煩惱掛臉上︰「讓他來。」蕭護一進來,蕭夫人就沖他喊︰「休想!我沒有首飾給她!」蕭護多機靈的人,見勢忙道︰「是是,只是為好看,還請母親賞首飾。」
蔣太太不哭了,瞪大眼楮,生怕有首飾被蕭護弄走。五舅舅太太暗暗好笑,覺得和她們常來常往,樂子不少。
母子又爭上來,蕭護是苦苦哀求︰「母親不是有許多首飾?」蕭夫人顯然氣極︰「我有多少,倒讓你看了去。」讓龐媽媽帶人捧了來︰「給少帥看,讓他自己好好的看!」龐媽媽果然捧了來,帶著兩個小丫頭,捧了三個紅木匣子出來,人人看到都是在生氣,獨蕭護笑嘻嘻,快手快腳拿了幾件袖起來,對母親行禮︰「多謝母親,兒子告退。」
走了!
房里人你看我,我看你,五舅太太見自家姑太太和蔣太太大眼瞪小眼,忙也溜圓了眼楮一臉詫異,卻掩不住嘴角邊的笑。
好在有帕子,再用帕子掩住。
頭一個說話的是蔣太太,她戰戰兢兢︰「這不是明搶嗎?」蕭夫人對她繼續瞪眼楮,帶著還沒有從驚奇中走出來的樣子︰「是呀,我生了個強盜!」心想,你還不死心?護兒不要平妻的話早說在前面。
再者媳婦麼,蕭夫人心中得意,媳婦好個模樣。
蔣太太太過吃驚,又顫著嗓子問︰「他倒有眼光,挑的幾件子全好。」蕭夫人一聲驚呼,急忙看自己首飾匣子︰「呀!我生了個強盜!」
五舅太太哈地笑出來,見人人不屑于自己,你小姑子在窘迫,你倒喜歡。既笑開來,怎麼能忍。五舅太太笑得如花︰「姑太太只等著,等生下孫子,讓她一件不少拿出來給孫媳婦,你就出氣了。」
大家都笑了。蕭夫人忍氣吞聲狀︰「五嫂說得是。」命收起首飾匣子。
「我生了個強盜」這話傳到慧娘耳朵里,已經是第三天。慧娘覺得婆婆這話水平高,道理不小。
悄悄啐自己,呀啐,你嫁了個強盜!
又想到小表妹是女土匪,慧娘笑了半天。
蔣太太當天回家就病了,誓不參加蕭家的圓房禮。曹少夫人和婆婆爭權苦爭不到手,听到慧娘得了首飾,親自到蔣家探病,其實是打听。
蔣太太奄奄一息,還能細細描述︰「早知道不該去,說得蕭夫人動了氣,才把首飾匣子取出來。少帥取得三件走,一件是大紅寶石,寶石倒有龍眼大,一件是白玉頭面,你見過的,」曹少夫人驚呼不斷︰「就是那件子,天吶,真是強盜!」
強盜這話不脛而走。蔣太太這病人不思保養,見曹少夫人有同仇敵愾感,拉著她再描述︰「還有一件子不能告訴你,你小人兒家未必見過。是……」她哭起來,枕邊找帕子,淚眼模糊︰「蕭家在老太爺那一代,得了一塊溫玉,做了一對鐲子,冬天戴著手不冷。被……被……」眼看上氣不接下氣。
曹少夫人瞪著眼補充︰「被少帥拿了?」蔣太太哭哭啼啼︰「搶的!」曹少夫人如遭五雷轟頂,直著眼楮回的家。進門見幾個家人亂跑,喝住了︰「什麼事?」家人們回話︰「太太說天涼了換家什擺設,讓開庫房收東西,再拿秋冬的東西出來。」
曹少夫人又一驚,顧不得「強盜搶東西」這案子,急急回自己房里,見少了許多。她夏天相中婆婆房里的玉蓮花,磨動丈夫中秋來親戚借來擺擺,本想就此收著,不想婆婆手段高,中秋才過,就收回去。
她咬牙悄聲罵︰「一點兒不松手。」丈夫又是個不硬氣的人,如果是蕭家少帥……曹少夫人越想越氣,等曹文弟晚上回來,把「強盜搶東西」這案子告訴他,笑得嬌顏如玉︰「夫君你看,咱們房里這玉蓮花,你就留不住。」
曹文弟知道妻子意思,只耳朵根子軟,對著母親說,他就說好,對著妻子說,他就喏喏。當下笑道︰「我要像他,你就吃苦頭了。」曹少夫人問︰「怎麼了?」曹文弟笑道︰「我們幾個人取笑他,必定極怕的人,才這麼著為她。你猜怎麼著,蕭護當時喊了弟妹來,說酒不熱,菜不經心,當著我們把她罵了一頓,罵得她極可憐的,一個字不敢回。」
見妻子听呆住,曹文弟故意嘆道︰「他才不是好惹的,我早對你說他不是怕老婆的人,這酒不熱與弟妹有什麼相干,他要罵,就弄來罵一頓。你不信,反正你能听到。蕭家門庭不是一般的人,小時候我們去看蕭護,大帥要在家,三天兩天里當著人打,他們家教訓人不給人留面子是家風。」
這一位還沒有軍中呆過,要看到蕭護罵人都凶狠,只怕再不羨慕人家得首飾。慧娘規服于禮教,會認字就教她敬重丈夫,接近于胎教。蕭護為她進門圓房都受足了氣,慧娘也聰慧,為著自己身上想,也不敢再擔一個「欺夫」的名聲,由著蕭護去罵,樂得落個敬重他的好名聲。
再說怕他,從表妹們開始就怕,慧娘听過就丟開。知道蕭護當著人作面子。她回去只撫她的首飾去,再看著人來人往,收拾正房準備圓房。
曹少夫人要丈夫學蕭護當強盜,反被丈夫堵回去,這一口氣彎不過來,冷笑道︰「要是我,就不依!自有家人小子,酒冷酒熱不與我相干。再說,」把陳年舊氣又攀扯出來︰「家不是我管,我不當家休問我,我就這麼回他!」
曹文弟只裝不明白,他是個斯文人,不會動拳腳,上有嚴父嚴母,就是家人不好,也只回母親管教內宅。妻子帶著不賢的意思,時常房中挑唆。曹文弟時常痛苦,回母親吧,母親罵了她,自己房中不安寧,只听著,又不舒服。
他想一想,再笑︰「大帥賞的那個名字倒有趣,依我看,普天下女子都應該以此為名……我要像蕭護,你這麼回,我就打你了。」曹少夫人生氣地道︰「你打,我一頭踫死給你看。」說著站起來扎袖子要拼命。
曹文弟好笑︰「你坐下,我是說蕭護!你踫死?他不敢三腳兩腳踹翻了你。你還別說,他出這一檔子事,依然神氣。早起我約他出來喝茶,醉香樓新來的小娘唱的好,讓他松散松散。踫到他家隔房頭的兄弟,才十四歲,不上學就出來听曲子,蕭護當著人劈臉就是兩巴掌,當時就腫了臉。蕭護還不放過,讓跟他的小廝去告訴他家大人打他。他打兄弟都這樣,打老婆還會手軟?」
「那不一定,」曹少夫人聲氣軟下來,卻還有話還︰「兄弟可以打,老婆不能打。他家那個生得如花似玉,嬌滴滴的玉人兒,他一見只怕軟了,還伸得出手。」曹文弟見怎麼說也不信,懶懶地道︰「你自己想去,你遇上我,母親事事上心,你清閑倒不好。你以為管家好當的,我親耳听到蕭家的家人和弟妹吵鬧,蕭護倒不管。」
曹少夫人沒了話,氣得揪自己帕子。曹文弟躲出去,曹少夫人氣了半天,想想挨打不是好滋味,鄙夷慧娘又眼紅她,丈夫不在,來見婆婆。曹太太見到她就不喜歡,說了個媳婦以為能當老太太,不想她手腳大,又愛打牌。這算哪門子媳婦?
見曹少夫人近前來陪笑︰「回母親,有一件子事要問,蕭家少帥圓房辦喜事,母親送禮,大爺和蕭少帥好,額外又送了。媳婦想,兩家親厚,到那里不可以簡慢。過節的首飾我戴了去才是應當的,不然去到讓少夫人比下去,別人要說我們家倒不如一個外來的。」
曹太太淡淡︰「我勸你別比,你沒听到蕭夫人被搶了首飾。」曹少夫人正要提這話,見婆婆先提,忙道︰「正是這樣,我听到後氣得不行,那外來的女子手段高,只怕蕭伯母以後不少受她氣。還不如一般找一個,倒肯孝敬乖巧。」再嘆息︰「可惜那首飾沒給好人。」
曹太太氣得不行,冷笑著半天說不好話。若是回得急了,婆媳像對嘴。若不回,讓媳婦說了一句怎麼能行?曹太太就道︰「蕭夫人沒生軟弱兒子!我听說蕭少帥雖護少夫人,卻管教上半點不差。蕭夫人要有軟弱兒子,娶一個媳婦,也是一樣受氣。」
曹少夫人紅了臉沒話說,婆媳不歡而散。
慧娘不知道自己惹出來多少家生氣,她正在家里喜歡。閣子架子椅子案幾,一樣不錯的搬進來。她知道蕭家天天有客,蕭護還抽時間進來看︰「少了什麼對我說,母親必定會喜歡你。」慧娘莞爾攆他︰「出去吧,再酒熱了酒冷了,只別喊我出去就是少帥您疼我。」蕭護笑︰「罵你還哄你呢,你怎麼不提。」
再交待一回︰「你要怎麼擺放就怎麼擺放,只有一樣,我的書房你不要動。」忽然得意︰「看看,你當過我小廝,以後添墨洗筆,不能別人只要你。」又道︰「快些做我的活計,正日子衣服交出去做,過了那日子我出門,沒有衣裳我就不出去了。」
「是讓我收拾東西,還是讓我洗筆,還是做活?」慧娘嬌嗔。蕭護笑著出去,慧娘看著收拾東西。手中還有兩大張蕭西寫的少帥喜好,又跟過他一年,心思猜得出來幾分。按蕭護喜歡的收拾東西,又有人送花來。
忽然得了小表妹一封信,信中問︰「听說你又挨了罵?教你一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說是下次不敢了,改了呢就行了。反正不要錢,不要小氣著用。」
------題外話------
小表妹是十分可愛的。
過去的大家族,會有很多的親戚來往,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已經沒有這種熱鬧。
為熱鬧感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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