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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尖的小臉,漸漸的變了顏色,端木瑩的眼眸里,浮現出一絲驚恐和愕然,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她,都不由的佩服起這個女人的膽氣和魄力,眼角余光一掃,瞄到哥哥端木軒眼中的心疼,她心里又是一堵,十分不是滋味,只恨不得下一刻,蘇清婉就捂著肚月復,滿地打滾吐血身亡才好。
「不要,快吐出來。」端木軒一張俊臉變了色,優雅不復,急匆匆的幾步跨到了蘇清婉的身邊,「蘇姑娘何苦如此。若真是如家妹所言……」
「端木公子放心,我蘇清婉自己種的東西,自己都沒勇氣吃的話,又如何敢拿出來賣。」蘇清婉輕輕拂了拂衣袖,雲淡風輕的道,「我這麼做,只是想讓某些人閉嘴。」
「你……」端木瑩剛想嗆過去,被端木軒惱怒的一瞪,頓時不敢吱聲了,她是了解哥哥的,只有十分憤怒擔憂的時候,哥哥才會是這個表情。
「清婉,蘇清婉你快吐出來!」徐月荷也急了,幾步奔過來,搖著蘇清婉的肩膀道,「萬一真的有毒怎麼辦……我不想你死啊。」
「噓,我沒那麼容易死的,傻妞。」蘇清婉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心里又生出一絲感動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蘇清婉懶懶伸了個懶腰,對如臨大敵的眾人道,「如何?我說過,這個叫番茄,沒有毒,相反還有很好的營養價值,口味也是絕佳,可以搭配多種菜色。」
「蘇清婉,你嚇死我了!」徐月荷驚喜的叫了起來,一把摟住蘇清婉的脖子,「幸好你沒事。」
「廢話,能有什麼事!」蘇清婉趕緊扯開吸著鼻子的徐月荷,無奈聳肩道,「不過是吃個番茄!」
蘇清婉知道,在這個朝代,人們對番茄並不了解,甚至這個品種都是海外傳過來的,還很是稀有,端木瑩說出那番有毒的話來,倒並非是編出來為了攻擊她的,而是的確有這種傳言,不過是人們的誤解罷了,只要她吃了番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蘇姑娘好膽氣。」端木軒松了一口氣,這才驚覺白玉似得額頭布滿了冷汗,一身如蘭似麝的優雅都蕩然無存。那一刻,他是真心擔憂這個女人。
「如何,要不要和我蘇清婉合作,端木公子可以考慮考慮。」蘇清婉微微一笑。
「不必考慮了,端某早已說過,相信蘇姑娘。」端木軒優雅頷首,側了側臉,立即命令道,「衛三,鋪紙磨墨。」
「哥,你這就相信她了,誰知道這玩意兒好不好吃!」端木瑩狠狠一跺腳,一咬牙,蹲,撿起滾到腳邊的一個番茄,用瑩白的小手抹了兩下灰,就送到了唇邊,緊閉眼,張口就咬,「卡擦」一聲脆響,酸甜的汁水狂涌而出,沾滿了珍珠似得的兩排貝齒。
「唔……」尖尖白白的小臉,漸漸浮起一層怪異之色,端木瑩沒有說話,又接著啃了第二口,就這麼一口又一口,直到手中的番茄只剩下了一個蒂,嫣紅番茄汁水從細細指尖流淌下來,她還有些意猶未盡。
「還挺好吃。」端木瑩掏出絲絹擦了擦手,踱著方步,瑩白的小腿輕晃,走到蘇清婉身邊,吐氣如蘭,「喲,還是我看走眼了,你倒有點兒本事?不過你不要以為會種菜有什麼了不得,麻雀就是麻雀,飛不上枝頭,變不成鳳凰,所以嘛……我哥不是你這種女人能夠肖想的,我們端木家也不是你這種女人能夠高攀的。」
她端木瑩可不會忘了,方才她哥哥端木軒瞪著她時,那凶狠的目光!仿佛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哥哥從來沒有那樣對待她過,如今卻為了這個女人……叫她如何甘心!
「瑩兒,哥哥在做正事,你能不能不胡鬧!」端木軒提筆的手一頓,抬起頭,眸光有些不耐,口氣加重道,「還有,蘇姑娘是哥哥的貴客,你對她最好客氣一些!」
端木瑩重重的哼了一聲,一跺腳,氣呼呼的轉向了一邊,卻正好對上衛三一臉情深的目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看什麼看!」端木瑩尖筍般的手指,一指地上的竹筐子,尖聲尖氣道,「沒事干閑得慌?那就把這里收拾好,免得一個不小心,污了本小姐的腳!」
衛三眉頭微顰,卻終于還是走過來,蹲,要去撿地上灑落一地的番茄。
「喂,端木大小姐,你這個人還講不講理了?這些明明是你自己踢倒的,憑什麼指使衛大哥做事?」徐月荷看不過去了,只覺得看到衛三受欺負,立即血往上涌,一臉強悍的沖過來,扯住衛三的胳膊,「衛大哥,甭理這種人,你是端木公子的跟班,又不是她的!」
「呦呦呦,他是我哥的下人,就是我端木瑩的下人,你不服氣,哈?」端木瑩一昂頭,得意的對衛三道,「衛三,你別忘了你吃的是我端木家的飯,你到底听誰的!」
「偏不理你!」徐月荷死死拖住衛三,白眼道,「你這種酒囊飯袋的大小姐,專會拿別人撒氣!沒臉沒皮!」
「 喲,沒臉沒皮的小賤貨是你吧?」端木瑩立時惱了,一張尖尖白白的小臉浮上盛怒,手指死死指著徐月荷,尖刻道,「長得不咋樣,要胸沒胸,要**沒**,還專會勾引男人?怎麼,看上我的跟班啦?你倒挺護著他的呀?可惜呀,人家不要你……」
眼看著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衛三夾在其中,黑著臉,一個頭有兩個大,他終于明白,少東家為什麼又帥又家財萬貫,卻不找個女人……
「他不要我也不會要你!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臭女人,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圍著你轉,你做夢去吧……」徐月荷氣紅了眼,沖上去就要抓端木瑩的頭發,被丁掌櫃眼疾手快的攔住。
「賤女人,土包子,小騷貨,敢在我的地盤撒野,看我饒不了你!」端木瑩也瘋狂的要沖上去扭打,被衛三死死拖住,她甩手就是一個耳光,「要你管我,什麼狗東西!」
衛三顧不得去捂自己的臉,只感到一陣火辣辣,那尖利的長指甲,甚至刮傷了他的臉頰,他心中一陣揪痛,手一松,被就端木瑩跑了出去,他趕忙追上去。
眼看著兩人都要打起來了,蘇清婉一把將合同揣進懷里,趕緊的拖住月荷的兩個胳膊,就大力的往外扯,「好了好了月荷,別吵了,我們走了!」
好不容易才將徐月荷拖出包廂,拖上了下二樓的樓梯子,端木瑩忽然掙月兌了衛三,沖了出來,居高臨下的俯著身,尖聲笑道,「我告訴你,他喜歡的人是我,就算我端木瑩玩膩了,也輪不到你!」
听到這一句,站在端木瑩身後的男人,心中一片冰涼。原來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他的一片深情……她就如此的,不在乎他麼,要將他一顆心踐踏進塵埃里,萬劫不復。
直到被蘇清婉拖出了天香樓,徐月荷的身子還氣的直顫抖,一張月亮似得臉盤子氣的通紅通紅的,一直紅到了耳根。
「清婉,你說她怎麼那麼混蛋,那麼過分?」
伸出手,輕輕的理了理徐月荷散亂的發辮,蘇清婉安慰道,「換一個角度想,未必不是好事,她這樣的脾氣,最後受苦的一定是她,你又何必生氣?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女人少生氣,才會保持年輕美貌哦。」
「真的麼?」月荷這才漸漸平靜下來,劇烈起伏的胸脯也緩了下來,不自在的扯著凌亂的衣襟。
「自然。」蘇清婉微微一笑,說的從容篤定,「她這般驕縱,自然是家里人捧得,捧得高,摔得就重。」
「就是,來日摔不死她。」徐月荷哼哼兩聲,勾住蘇清婉的胳膊,臉頰上浮出極度的不忿來,「不就是仗著家里有錢有勢,又有張漂亮的臉蛋,就那般欺負我衛大哥。」
「你這般護著衛三……」清睿的眼眸里隱隱閃過擔憂,蘇清婉輕輕拍了拍徐月荷的手背,柔聲道,「但願他知道珍惜你這一片心才好。」
就連徐月荷都看出衛三對端木瑩的與眾不同,聰明如蘇清婉,自然一目了然,而衛三這樣的個性,顯然認定的人便會很執著,比如今日的事,在徐月荷看來,是富家小姐端木瑩欺負刁難衛三,在蘇清婉看來,何嘗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感情的事,本來難以言說,她只在心中微微嘆息,只怕單純大咧的徐月荷他日會受到傷害。
「你覺得他……他知道我對他的心思?」徐月荷抿了抿嘴,手指繞著粗黑的辮子,圓圓的臉龐上,爬上甜蜜又忐忑的表情。
「自然,你如此心里思思念念。」蘇清婉輕彈了一下徐月荷的大腦門,笑著打趣道,「只怕瞎子都看出來了。」
「可惡你笑我。」徐月荷忍不住羞赧起來,揮拳輕擂了一下蘇清婉的胳膊,眯眼笑道,「不過呀,清婉你怎麼一說,我心里舒坦多了。」
「舒坦了就好,徐大叔還等著呢。」蘇清婉拉著月荷的手,快步就往等候在天香樓門口的牛車走去,徐大叔喝酒正喝的暈暈然飄飄欲仙,倒也沒有發現女兒的異樣。
「清婉丫頭,這酒真是個好東西,嘿嘿。」徐大叔一見蘇清婉,就熱絡的舉起手中的酒壇,便豎起大拇指,只見他黑的臉膛喝的泛起了赤紅色,露出一口被煙燻的發黃的大板牙,咧著嘴,嘿嘿的笑的極為開懷。
「爹,少吃幾口,一會子回家的路都不認得走了。」徐月荷坐上牛車,不客氣的白了徐大叔一眼,伸手就奪過了酒壇,凶巴巴的抱在懷中。
「這丫頭,管你爹管的到寬,跟她娘一個樣兒。」多吃了幾杯酒,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徐大叔,話也多了起來,酒酣耳熱之後,倒是展現出更為爽朗的一面,揮舞著鞭子,手舞足蹈的道,「丫頭還看不起你爹了,那條路你爹走了十多年了,哼哼,我老漢閉著眼都能使回去!」
「瞧你,就是喝多了吧,盡吹牛皮!」徐月荷一伸手,將蘇清婉拉上牛車,沒好氣的催促道,「爹啊你還不快走,別誤了清婉的正事兒!咱們下午還要跑好幾家酒樓呢。」
「這就走 ▔坐好。」徐大叔趕忙拍拍醉意醺然的臉膛,揮舞起牛鞭子,牛車平穩的沿著街道,離開了天香樓,「骨碌骨碌」的滾著,往另一邊駛去。
「大叔,我記得過三條街,在文康巷路口有個玉宴樓,就去那里吧。」沉思了一下,蘇清婉定下了下一站的目標,這次她拉的果蔬並不多,只有兩大筐,只是給各大酒樓的瞧瞧樣子,真定了合同,才會大批送過來。
「哎。」徐大叔爽快的點點頭,笑問道,「清婉丫頭,和天香樓的生意談得如何,可談成了?」
「這還用說?我家清婉出馬,那肯定是搞定的妥妥的。」徐月荷得瑟了一把,忽然想到剛才打的兵荒馬亂,自己根本就沒關注這些,忍不住圓臉僵了僵,胳膊肘子輕搗了搗蘇清婉,小小聲道,「清婉,咳,那個忘了問,契約搞定沒?」
「切,你才想起來。」伸手從懷里掏出一份按了手印的契約,蘇清婉眉間有遮掩不住的喜意,遞過去道,「喏。」
在方才徐月荷和端木瑩爭吵的一片熱鬧的時候,蘇清婉和端木軒已經淡定的簽好了合作的契約,端木軒還交付了50兩定金,兩人約定了明日送貨,端木軒一向是爽快人,雖然蘇清婉的要價比較高,但是他沒有一點兒猶豫,大筆一揮就簽了契約,沖著這份信任,蘇清婉也是要第一個找上天香樓的。
「嘿嘿,還是清婉你有本事。」徐月荷模著契約,驚喜不已,「太好了,咱們田地里的那些果蔬能銷出去了!」
幾人說著話,牛車很快就到了文康巷與長景街交匯的最繁華的路口,那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座五層的古典酒樓,飛檐翹角,金碧輝煌,大紅燈籠高高掛,十分喜慶熱鬧,金色大牌匾上書著「玉宴樓」三個大字,在下午明燦燦的陽光下耀然生輝,其裝修的奢華程度,比起天香樓,甚至有過之而不無及。
「哇,好氣派的酒樓!比天香樓還要氣派啊,不過,我怎麼從來沒听說過?」徐月荷跳下牛車,夸張的驚呼一聲,引來玉宴樓門口各色貴族的不屑目光。
「這家玉宴樓是上個月新開的,你沒听說過也正常。」蘇清婉優雅的下了牛車,姿態從容嫻雅,「听說這家玉宴樓背後的東家,是京都來的皇親國戚,身份顯貴,這樣的主兒開的酒樓,自然是不會差。」
在準備和各家酒樓做生意之前,蘇清婉早就做足了功課,對于西梁縣各大有名酒樓的生意情況,幕後背景,她皆是有所了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玉宴樓自打開張起,便是生意興隆,人流如梭,出入其中的,皆是西梁縣的富豪土紳,名媛千金,各色貴族人物在此宴請取樂,雖然菜色價格不菲,但是西梁縣的上流人物,皆以出入此處,作為一種身份的彰顯。
此時雖然過了午時,並非用膳時間,但是這玉宴樓門口還是停滿了豪華高頭大馬車,將玉宴樓門口擠得水泄不通。
進出玉宴樓門口的達官貴人,在看到這樣一輛寒酸牛車的時候,都不免駐足觀望,調笑鄙夷幾句,看到徐月荷那土氣的打扮和一番大驚小怪的感慨,一看就知道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由的竊竊私語,掩嘴而笑,然而,當看到蘇清婉優雅的從牛車上走下來,那份翩然而下的氣度,令眾人都是眼前一亮。
看慣了從高頭馬車上下來的千金小姐,當看到一位清麗月兌俗的女子從牛車上下來,別有耳目一新之感,尤其那女子雖然一身土布衣,卻遮掩不住她麗質天成,縴腰雪膚,若光是美也就罷了,眾人都是風月場中打滾的人物,什麼美人兒沒見過?偏那女子氣度高華,猶如皚皚白雪中,陡然料峭出的一支寒梅,那樣的突兀,卻又那樣的……驚艷。
仿佛跳月兌了一切的存在,那麼清新,那麼自然。
尤其她走下牛車的姿勢,哪里像一位從鄉村來的村姑?分明像一位氣質雍容的貴人,即便那原本寒酸不堪的牛車,也因為她那生動的一顰一笑,而陡然篷車生輝了起來。
再听那女子的話語,鶯聲燕語都無法形容其音之妙,仿佛雨滴打在碧綠的荷葉上,沿著荷葉的脈絡,緩緩滑下的那種潤澤明晰,叫人沒有一個毛孔不舒泰,而且,這女子顯然是很有些見識的,對剛開業不久的玉宴樓背景,也甚為了解,不由讓人對她又多了幾分傾慕。
「天啊,皇親國戚,真的嗎?」望著那金色的大牌匾,徐月荷激動不已,拽著蘇清婉的衣袖道,「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京城來的皇親國戚呢,快點,我們快點進去,說不定能夠看到哦!」
蘇清婉微微無奈,點了一下徐月荷的大腦門,笑啐道,「你啊,我們又不是為了看皇親國戚來的,何況,听說那人有病,是心里的病,這種病本來就不好醫,因著這病,這病秧子的東家深居簡出,性子怪癖,不常出入這里,只怕你是要失望了。」
「哦……好不容易來個皇親國戚,又是個病罐子,真是的。」徐月荷有些失望的嘟了嘟嘴,大眼楮轉了一圈,隨即又很快興奮起來,扯著蘇清婉道,「清婉清婉,好幾個俊公子哥兒在瞧著你呢!你快看呀。」
「有什麼好看,不過是些酒囊飯袋而已。」無所謂的聳聳肩,蘇清婉拉著興奮的有些失控的徐月荷,提著她的衣領拽回牛車邊,嗔道,「我們還是快幫徐大叔找個位置,停下牛車才是。」
玉宴樓不同于天香樓,蘇清婉與天香樓是熟慣了的,自然不怕有人找茬,但是在這玉宴樓就不同了,隨便停在玉宴樓大門口,只怕不多時就被人狼狽趕走了。
果然,蘇清婉拉著徐月荷走到牛車邊的時候,幾個面目可憎的小廝,已經橫鼻子豎眼楮,推推搡搡的快與徐大叔打起來了,其中一個不客氣的推著徐大叔,嘴里不干不淨的罵道,「老頭你瞎了啊?也不睜眼看看這里是什麼地方!是你這種窮酸來的地兒嗎?趕緊哪來得,滾哪去!否則就別怪哥幾個不客氣了!」
「你知不知道我們玉宴樓是誰開的?說出來嚇尿你,死老頭!」
「來,兄弟們,把他的破車推走!」
蘇清婉眉頭一皺,幾步上前,手一伸,牢牢卡住那動手的小廝的手腕,眼如刀鋒,冷道,「這位小哥,說話客氣些,我們這就停別處去。」
「你是哪根蔥,敢跟你小爺橫……哎呦呦,別捏別捏,女俠饒命,小的不敢了,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你放過小的吧……」那小廝前一刻還眉毛一擰,面目猙獰,拽的不行,下一刻就感覺到被蘇清婉捏著的手腕子,疼得骨頭都要碎裂的了一般,慌忙求饒。
蘇清婉輕笑一聲,緩緩松開了那小廝,優雅的轉向驚呆的徐大叔和月荷,「徐大叔,月荷,我們去那邊找個位置停了,別擋著人家做生意才是。」
「正哥,對那女人那麼客氣干啥?!咱們兄弟一起上!」另一個小廝,討好的跑過來。
那叫正哥的帶頭的小廝,正因丟了面子大為光火,跳起來便是一巴掌,怒道,「你曉得個屁!難道讓人說我們堂堂玉宴樓,圍揍兩個女人?!」
雖然話是說的冠冕堂皇,但是那正哥心里卻是有些後怕和疑惑,揉揉發紅發痛的手腕,心里大為不解,那個女人看起來,不過是個普通村姑,而他卻是打小街頭巷尾打架廝混長大,怎麼也算半個練家子,怎麼那女人的手一捏,他就動彈不得,還痛的要命?!這女人不簡單,只怕他們一群人上去,也會被打趴下。
且說這邊,蘇清婉邊走邊瞧,一眼就瞧見了在一排馬車的左側,留出了一個很大的空位,位置極好,眼楮頓時一亮,雖說感覺這麼多馬車擁擠在一起,卻沒有人佔用這塊地,仿佛有些蹊蹺,甚至那些馬車仿佛畏懼著一塊兒似得,隔得遠遠的,但是蘇清婉卻不願意去多想。
管他的,有地兒停不就是了?做人何必那麼糾結?
她想也不想,招呼著跟在身後的徐大叔和月荷,縴手一指,語氣有點興奮,「趕巧這里還有個空當兒,大叔,就停這里吧。」
徐大叔應一聲,趕著牛車就往那空當里走,正在這時,街道邊響起噠噠的馬蹄聲,其中夾雜著一陣細碎的風鈴聲,那聲音清脆悅耳,極為好听,蘇清婉扭頭看去,卻見一輛雙馬拉著的黑蓬馬車,緩緩駛來,行了一射之地,最終在離蘇清婉不遠處停下。
那馬車前頭拉著的兩匹馬,高大健美,一看就是萬里挑一的好馬,渾身一水的烏色,油光發亮,眼眸亦是深黑色,黑的猶如碩大的兩顆黑瑪瑙,一閃一閃,充滿了靈性,通體漆黑的馬,只是那黑色太過濃重,黑的仿佛都泛出奇異的紅色來,仿佛那馬鬃毛間,流淌下得汗滴是寶石紅的血色,華麗中透出一種森然詭異。
蘇清婉心頭一跳,思忖著這不會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吧!若真是,那倒真是開了眼界了,真想上前模一把,上去騎一次,感受一下汗血寶馬有多爽!在這古代,汗血寶馬亦是十分稀有的,相當于現代的寶馬了吧,更令蘇清婉好奇的是,這兩匹寶馬的主人是什麼來頭,能奢侈到用兩匹汗血寶馬拉車的貴族,來歷自然不小。
馬車的車廂,亦是通體的黑色,外面包裹的黑色暗紋錦緞,滾動著很深很深的墨黑色,四邊垂下一色的黑色流蘇,卻又長短不一,仿佛濃黑色中毒的血液,那些錦緞上的暗紋也是奇怪的,依稀辨的出,是一些古怪深奧的字符,仿佛某種不知名的邪惡咒語。
這車廂打眼看去,雖然華麗異常,卻又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給人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仿佛壓抑的透不過氣來,整個馬車都是死氣沉沉的,仿佛里面並沒有裝有活物,仿佛……是從冥堂上直接駛來!就連那趕車的車把式,都是面無表情,像是一塊石頭雕塑而成,馬車四周,跟隨著幾個模樣周全的小廝,同樣是面無表情,神情空洞的讓人心生畏懼。
蘇清婉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戰,烈日炎炎的街道上,忽然有一陣陣陰風吹過的感覺,自打這匹馬車停下,遮天蔽日的黑,流淌蔓延開去,就仿佛遮蔽了那一片耀目的日光,陰冷,沉重,仿佛在在場的每個人心里都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讓人窒息,呼吸不暢,沉沉的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馬車,這樣的隊伍,忽然讓蘇清婉聯想到了一樣東西--棺材。不錯,就是棺材!那被全黑色包裹的車廂,沒有一絲生氣流露,可不就像是一個密不透風不見天日的棺材?這馬車,在這街道上緩慢的行走,就仿佛是一口活棺材,剛在地底下復生,到人間來喘口氣,順便要攝走一些陰魂,就是這種感覺--毛骨悚然。
陡然,掛在車廂頂部的一串八角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鳴聲,把呆滯狀態中的蘇清婉喚回現實,她心頭一驚,慌忙鎮定了心神,扭頭看去,卻見徐大叔和月荷的驚恐更甚,月荷緊緊捏著自己的手,表情就仿佛背脊上爬了個毛毛蟲似得,倒是自己的手,被她掐的生生的痛。
蘇清婉溫熱發麻的小手,猛地拖住月荷嚇到冰涼黏濕的手,扭頭就想趕緊離開這詭譎之地,卻不防身後一個冰冷粗糲的調子響起,「姑娘,你的車,停錯地兒了。」
心頭一震,蘇清婉定了定神,回過頭去,只見說話的,正是趕車的車把式,那男人穿戴周全,斯文白淨,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車把式,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眸微縮,卻又是那樣沉穩,堅定,有著堅不可摧的堅固,仿佛沒有什麼,可以阻擾他的前進。
連一個車把式都這麼有氣勢,蘇清婉不由的瞟了一眼,對那黑棺材似的車廂里裝著的人更加感興趣了。一個喜歡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是對死,有著奇異的迷戀?
作為一個死過一次的過來人,蘇清婉很想一把掀開那黑霧霧的簾子,沖動的把那人揪出來,大聲吼他,莫裝酷,裝酷被雷劈!
下一刻,蘇清婉卻堆出一臉自以為和善的笑意,大著膽子,湊到那馬車跟前,客氣道,「這位大哥,我知道這里的車位擠,但是也得有個先來後到不是!你們干嘛非得跟我們搶呢?瞧你們一個個衣著光鮮,想必是玉宴樓的貴賓,玉宴樓的人,一定會為你們另擇佳地!」
畢竟自己不是來鬧事的,而是談生意,蘇清婉盡量保持著風度翩翩,和氣溫柔,盡管她心中覺得自己十分狗腿。
「挪走。」那男人沉下了臉,陰聲道,「這是我家主人的位置。」
靠,一個破位置,你還當是你專屬的啊?什麼人,這麼牛逼叉叉的!老娘還是這玉宴樓的未來合作方呢!居然這麼不把她放在眼里!
蘇清婉頓時怒了,眉毛輕輕挑了挑,嫣然笑道,「你說是你家主人的?有證據麼,哪里貼了你家的標簽,你喊一聲它會應你麼?先到先得,別跟姐玩仗勢欺人這一套!」
哼,她就不信,有錢人就有這特權,連位置都是預定了的,原本蘇清婉也不想去爭一個破位置,但是一想到方才善良可親的徐大叔,在大門口被人推搡侮辱,她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來人!」那男人鐵青了臉,手中的鞭子直直一指牛車,冷聲命令道,「把那牛車拖走。」
「你敢!」蘇清婉急了,不顧月荷的阻攔,幾步跨過去,凶悍的攔在那牛車前面,聲音淡漠中帶著隱隱的怒氣,「除非從我尸體上踩過去。」
那男人一聲令下,隨著他的幾個小廝面無表情的上前,就要動手,蘇清婉也拉開了打架的架勢,耳膜卻是輕輕一震,傳來了一句酥麻麻的低冷男聲︰「罷了……」
那調子很輕,很淡,幽遠的仿佛從最深邃的幽谷里,極輕極淺的傳來,飄渺如幻,仿佛讓蘇清婉感覺是一陣錯覺,然而肌膚上被那音波激起的一層雞皮疙瘩,卻是警示著她,那聲音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
偏偏那道淺調雖然不響,每個人的耳膜卻被震得嗡嗡作響,順帶起了一身雞皮。
功夫高深!深不見底!
蘇清婉立即判斷出來,那聲音分明是隱含了一絲內力的,因而听來雖有氣無力,實則讓眾人有醍醐灌頂之感。
蘇清婉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假裝優雅的笑意,立即訕訕的收了自己擺出來的招式,跟那轎中人的功夫一比,自己的那幾下就是個渣,她還是識趣一點,不要拿出來顯擺的好。
那聲音一傳出,那趕車男人的面色,立即變得極其恭敬,甚至有些卑微,揮了揮手,命一眾小廝退下,那八個小廝顯然訓練有素,就連退下的動作都是整齊劃一,立即貼服到黑色棺材的兩邊。
看的蘇清婉瀑布汗啊!那個趕車的,你剛才不是還牛叉哄哄的麼,怎麼兩個字就把你憋回去了,還有那個恭敬到死的表情,要不要這麼敬業啊!老兄啊,你主子又沒有透視眼,他看不到滴啊,你到底是表現個什麼勁兒。
還有那一群小廝,從他們利落劃一的身手來看,顯然個個都是身手不凡,和方才玉宴樓門口,壓根兒不是一個等級的,估計還能整出個什麼八卦童子陣之類,天壤之別啊!
蘇清婉瓷白的額頭冒出汗來,一層層的好像珍珠,腿卻沉滯的跑都跑不動,好像被黏住了似得。
幸好沒動手,乖乖,這群人棘手的很,若是動手,連那八個小廝,自己都不一定有把握,還有那個中氣十足的車把式,更別提黑棺材里的那個怪胎主子!
就在蘇清婉松了口氣的時候,那馬車車廂黑色的窗簾子,居然,掀開了!
不受控制一般,蘇清婉就那麼愣愣站在那里,瞳孔一點點睜大。
一只白森森的爪子,掀起了純黑色窗簾,緩緩的,慢慢的。
那只手青白枯瘦,猶如一截枯死的藤蔓,突兀的從那濃黑色中蔓延出來,驚心動魄的白,白的冰冷而炫目,盯著看的久了,仿佛靈魂都會不受控制,受到某種黑暗的感召,被深深的吸入進去。
黑簾只掀開了一個角,陽光仿佛被阻隔在外,里面顯露出來的一角也是森黑的,仿佛挖開了一個血淋灕的黑洞。
但是,就這冰山一角,也足夠蘇清婉看清些什麼了,打眼一瞧,蘇清婉「嘶」一聲,身體微微後傾,倒吸一口冷氣。
一截白生生的脖頸,白的仿佛沒有血色,白的仿佛能看到青色透明的血管下,流動著無數新鮮的血液。
努力伸伸脖子,蘇清婉抬著眼,想要看清那張隱晦的臉,然而,仿佛隔了重重的沼澤霧氣,終究是看不真切。
一張大大豎起的硬挺衣領子,猶如卷起的芭蕉蒲扇,將那張隱秘的臉包裹其中,那人微微側了側,黑沉沉的領子中,露出一抹青白的蒼綠色,仿佛他的臉,真是邪惡的暗夜中,伸張出的一張萎冷的芭蕉葉,些許蒼冷,些許沉郁。
這人果真有病,還病的不輕。
好半響,簾子都放下了,蘇清婉還沉浸在那抹深沉的蒼綠之中,許久,才回過神,在心中悠長的輕嘆一聲。誰能想到,這樣手掌權勢,翻手雲覆手雨的人物,卻是個有病的?看他面容上那一抹青色濃重,這病似是經年累月郁結而成,卻是麻煩的緊了,若是入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只怕神仙難救。
蘇清婉正惋惜著,那男人微側了側臉,看了蘇清婉一眼。
只一眼,又深又長的一眼。
蘇清婉被那陰冷的毫無溫度的目光一觸,身體卻生出一陣奇異的顫栗感覺,仿佛掉進了冰窟,凍得她上下牙關都要打起顫來,那樣冰雪凝凍的眼神,那般詭異,被那目光幽幽一瞥,蘇清婉仿佛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在那個男人面前,任何的防備,仿佛都沒有了用武之地,有種不著寸縷的尷尬感覺。
忽然就想起了雲流墨,那個男人的冷,是有形的,這個男人的冷,卻是無形的,仿佛他的心都是沒有溫度的,冰的能夠灼傷自己。
男人靜靜的一瞥,那毫無生氣的眼眸,像兩潭死水,卻在凝視眼前的女人之時,漸漸泛起一絲絲漣漪,極清淺的掠過,很快消弭無形。
簾子里,聲音再次幽幽響起,「阿谷……」
那鬼魅冰峭的長調子,令徐月荷身軀不自覺得一抖,蘇清婉連忙緊握住她冰涼的手,卻見那趕車的中年男人阿谷,立即恭敬的迎了上去,附耳過去,馬車里的主子,仿佛低低吩咐了阿谷幾句,那阿谷一直垂手而立,無比謙卑虔誠,不時的點點頭。
「清婉,不行咱就走吧,這個人……看起來可怕的很。」徐月荷湊到蘇清婉耳邊,小小聲的說道,聲音里有強烈的恐懼。
蘇清婉剛想寬慰徐月荷幾句,便見中年男子再次駕駛起了馬車,那黑色大棺材似得超級大馬車,就那麼「骨碌碌」又行駛起來,慢吞吞的朝著前面駛去,從他們身邊駛過時,還夾帶起一陣陰風。
那駕車的阿谷,忽然轉過頭來,眼神慢慢的刮過蘇清婉一行人等,當然,主要是蘇清婉,那雙干練的眼眸里,掠過一陣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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