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脾性,向來是不問世事,今日為何會忽然給這個鄉野姑娘面子,不過這個姑娘大膽無畏的目光,還真是有幾分與眾不同,而他心中涌起一陣淡淡的欣喜,只要能讓主子多看一眼的人或事,他阿谷便會牢牢記在心上。
自打那件事以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主子為什麼人上心了,就連一絲的情緒波動也沒有,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悲歡離合,而今日,他明顯的感應到了主子的一絲情緒波動,這讓他激動莫名!
或許,主子的病,還會有好轉的希望。
想到這里,那阿谷忍不住又多看了蘇清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激動,別過臉,這才專心的駕車而去。
總算走了,蘇清婉扶住一旁的梧桐樹干,「吁」大大松了口氣,真是的,那混蛋阿谷,不就是趕車的,臨走還要威嚇她兩眼,雖然她感覺他的眼神怪怪的,倒也不像有惡意。
感覺到身邊的徐月荷身子不住顫著,竟仿佛站不住了似得,一副要癱軟下去的模樣,蘇清婉一把伸手扶住,再瞧了瞧徐大叔,酒已經嚇得醒了大半,面色也是有些瑞瑞不安,眼神中很深的惶恐。
馬車行出去好一陣,蘇清婉還心有余悸,耳畔仿佛還蕩漾著那男人的聲音,仿佛回蕩在層層空谷中的絕響,那樣空,那樣冷,仿佛是面對著無盡的虛空……仿佛你與他對話,永遠得不到回應,听到的只有自己的重重回音。
「月荷你沒事吧?若是覺得不舒服,就在此處歇歇,我自去與那玉宴樓的掌櫃交談。」蘇清婉拍拍徐月荷的肩頭,柔聲道。
「咳,哪里有什麼事,我徐月荷又不是被嚇大的。」徐月荷鎮定了一下,搓搓臉,咧嘴笑了笑,豪邁道,「走!陪你一起去,那里的人仗勢欺人的緊,讓你一個人去,我可不放心。」
「你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一個小廝匆匆跑來,一臉驚恐,指著蘇清婉,娘里娘氣的顫聲道,「居然把我們東家趕走了?」
一把逮住那小廝,揪住他的衣襟,蘇清婉眼瞳微縮,「什麼?!他就是你們玉宴樓的東家?」
「自然!你這女人啊,有眼不識金瓖玉!還不快給我們東家賠禮道歉去!」那小廝掙扎著,臊紅了一張秀氣的臉,扭捏的道,「放開,放開,哎呀你咋這麼粗魯……」
「搞搞清楚,是你們東家想要紳士風度一把,禮讓給我的。」蘇清婉不客氣的一把丟開小廝,不管那小廝尖聲尖氣的哇哇亂叫,拖了徐月荷的手就走。
「好狗不擋道,閃開!」徐月荷一腳踢將過去,那小廝「嗷」痛嚎一聲,捂住腿在那打滾,嘴里哼哼唧唧。
「糟!那個深藏不露的家伙,我還道是哪方權貴變態,原來真是這玉宴樓的老板!瞧他那病怏怏的樣子,我早該想到的。」蘇清婉一臉郁悶,緊了緊鼻子道,「這下不打交道都不行了!」
「啊,那,那咱們還去麼清婉?」徐月荷腳步一頓,有點打起了退堂鼓,「咱們開罪了他,會不會給人轟出來?」
「去!」蘇清婉斬釘截鐵,腳步一點兒也不猶豫,拖著徐月荷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怕什麼?記仇的不是大男人!若他真是那等小心眼得人,我蘇清婉還不屑和他做生意。」
「對了。」徐月荷眼前一亮,興奮起來,「清婉你不是會治病嗎,你給那玉宴樓的老板治好了,定然有不少好處!說不定賞你好多寶貝呢,你不是說,他是皇親國戚來的?」
「傻妞,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蘇清婉搖搖頭,面容沉重起來,頓了一下才道,「他是心里的病,不太好治,何況我也不想收這麼棘手的病人!」
「清婉你都說不好治,那肯定是沒救了。」徐月荷聳聳肩,緊了緊鼻子,眼神里有點惋惜,「我還沒看到他長啥樣呢,要是哪天一蹬腿,翹辮子了,真是可惜。」
「噗」蘇清婉輕笑一聲,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玉宴樓的正門口,能看到富麗高貴的大堂里,一片紙醉金迷,熱鬧喧嘩,徐月荷還在猶豫,手腕一緊,已經被蘇清婉拖了進去。
徐大叔饞癮上來,又從牛車里抱出了酒壇,揭開封蓋,大口喝了起來,正有滋有味,卻傳來幾聲煞風景的嚎哭,徐大叔轉過身去,只見那白面小廝還在地上打滾,嘴角直咧咧,一聲高一聲低,叫喚的可憐兮兮的。
美酒在前,徐大叔心情不錯,不由起了同情之心,俯,和眉善目的問道,「小伙子,哪里人?」
「大爺……」見有人搭理,那小廝模把眼淚,終于抽抽噎噎的止了哭,肩膀還一抽一抽,哽聲道,「小的就是這西梁縣縣城人氏,家住槐樹灣那塊地兒。」
「哦,那里老漢我曉得。」徐大叔笑了笑,「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縣城里的。」
「大爺,小的就是這縣城里的,但是家境卻苦,上有年邁老母,下有幼小弟妹,一大家子,還指著我養活呢。」小廝來了精神,從地上滾起來,干脆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開了。
「哎喲不容易不容易。」徐大叔見這年輕人也不勢力,說話口氣也真誠,遂熱心起來,道,「你起來說話,地上涼!仔細涼了身子,回頭你一家指靠誰去!」
「大爺你人真好。我叫蔡有福,您喊我小福就成。」那年輕人立即敏捷的從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幾步過去,一**坐上徐大叔的牛車,自來熟的和徐大叔攀談起來。
「小福,恩,這名字好,听著就是個有福氣的。」徐大叔粗糙有力的大掌,熱絡的拍拍蔡有福的肩膀,「家中一共幾口人哪?」
「我爹早逝,就老母和底下一雙弟妹,加我四口人。」蔡有福笑了笑,很是動容,「娘的年紀大了,做不動活了,這不,我在酒樓里努力賺錢,也是想讓娘過過好日子,雖然現在只是個跑腿的,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讓娘和弟妹過好日子。」
剛才徐大叔就對相貌俊秀,溫文有禮的蔡有福很有好感了,蔡有福這麼一說,他更加覺得蔡有福是個孝順孩子,又有上進心,頻頻點頭,不住夸贊他的孝心,兩人相談甚歡。
「還沒娶妻吧?」徐大叔嘿嘿一笑,越看蔡有福越覺得順眼了,開門見山道,「你覺得俺家閨女怎麼樣,就是那個粗粗的兩條黑辮子,剛用腿倫你那個!」
「大爺,您那閨女凶悍啊!跟條漢子似得,我怕我扛不住……」蔡有福用力揉了揉心窩子,有些後怕,不由的往後瑟縮了一下。
「哈哈,怕什麼,俺閨女又不是老虎,來,干一口!」爽朗一聲笑,徐大叔酒意醺然,將酒壇子遞給蔡有福,用力拍著他的肩膀道,「小伙子啊,這你就不懂了,老話說的好啊,娶妻當娶賢……」
徐大叔是莊稼漢子,有把子力氣,那一拍,差點把蔡有福瘦削的身板給拍滑下去,蔡有福趕忙穩了穩身形,勉強定住。
「這個,小福你就說,你對我閨女有沒有那意思吧……」徐大叔胸脯拍得「砰砰」響,咧著大板牙,高聲道,「剩下的就交給我老漢了。」
「這個……嘿嘿。」蔡有福抓抓頭,一把捧起那壇子酒,狠狠灌了一口,一絲暈紅,爬上俊逸的臉頰。
「小子哎,就這麼定了!」徐大叔是過來人,怎麼會看不懂?一巴掌重重拍在蔡有福的肩膀上,差點又把他震下去!
徐大叔喝著酒,搖頭晃腦,得意的不行。
眼看著女兒月荷早已到了成親的年紀,終身大事卻一直沒有著落,他和徐大嬸早就開始著急上火,同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早就做了娘了,他這做爹的心急啊,同村有個叫柱子的追求月荷,她又嫌人家又黑又丑,那他就給閨女找個白淨斯文的,這下,閨女可該滿意了吧?
這出來一趟,女兒的終身大事都搞定了,想到這,徐大叔的大嘴,咧到了被酒氣燻紅的耳根子。
「啊?可是,我也不認識您女兒啊……」蔡有福有些靦腆起來,抓抓頭道,「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個意思……」想到剛才那凶悍一腳,他忽然覺得有些甜蜜起來,白淨的面皮上一片郝然,說不準那姑娘就是對他有點意思,不然咋就踢他呢?沒見她踢別人來著。
「一回生兩回熟嘛!小子,你可別傻不愣登的,機靈點,不然可追不上我女兒哈哈。」徐大叔豪邁的哈哈大笑,一老一少,在牛車上喝酒暢談,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且說這頭,蘇清婉已經找到玉宴樓的掌櫃,說明來意,並給其看了自己帶來的果蔬。
玉宴樓的掌櫃是個精明的中年男人,姓賈,一臉富態,腆著個微微發福的肚子,穿著一襲上等綢緞的藍布印銅錢衫子,一臉傲慢,原先看到蘇清婉的時候,見她衣著普通,很是不耐煩,在看到她帶來的果蔬之後,卻是面容一變,眼神閃過驚喜,但是只是一瞬,他就收斂了神色,恢復如常。
「果蔬不錯,我們玉宴樓也的確需要。」賈掌櫃倚著櫃台,捻著唇上的一撇精心打理的小胡子,漫不經心的道,「不過嘛……你要價太高了,若是低一成,我們還有的談。」
蘇清婉微微一笑,對賈掌櫃道,「賈掌櫃嫌貴我也理解,畢竟生意人嘛,但是一分錢一分貨,這個道理,想必賈掌櫃您比我明白多了。」
說罷,蘇清婉從懷中模出和天香樓簽定的契約,「花擦」一聲抖開,一把舉到那賈掌櫃的面前,嫣然道,「賈掌櫃不妨瞧瞧這個,若是賈掌櫃堅持要降價一成,那清婉可不能保證那果蔬的品質和新鮮度,會不會降一成。」
蘇清婉的話里暗含威脅,偏偏她笑的那般親和,簡直讓人生不起氣來。
「當然清婉相信,玉宴樓那麼高檔的酒樓,怎麼會比天香樓差呢?一等的酒樓,用料當然也得一等,才能留得住一等的客人。」蘇清婉笑容更甜,「想必賈掌櫃你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賈掌櫃的小眼楮骨碌碌的轉了轉,仔細的將那些契約瞧了瞧,的確是天香樓的少東家端木軒親自簽署的,這讓他腦門漸漸有了汗。
做生意看的是長久,別看玉宴樓如今風光無限,但是能不能長久下去,還是有賴于合理的經營,相比起來,在本地做了十幾年的老店天香樓,卻是有著深厚的底子,它背後的端木家族,在西梁縣一帶也頗為名望,因此,天香樓也是玉宴樓最大的勁敵之一,尤其那個少東家端木軒,腦子靈活好使,又勤奮努力,從端木老爺子手里接過天香樓之後,便將天香樓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生意蒸蒸日上,一舉躋身于西梁縣三大名酒樓之一。
若是玉宴樓供應的果蔬,品質和新鮮度不如天香樓,長此以往,可是對玉宴樓大大不利。
賈掌櫃是聰明人,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不需要蘇清婉點明,他也是一點就通,立即轉變了態度,翹了翹兩撇小胡子,笑模笑樣的道,「蘇姑娘,好說好說,咱們坐下商量,來人,看茶。」
「賈掌櫃,我那30畝的蔬果今日都要銷出去,時間還緊著,我們就不坐了。」蘇清婉卻是輕輕一笑,淡淡道,「價錢上,我蘇清婉給的是良心價,不好讓了,畢竟我搞這個大棚蔬菜,也是需要成本,何況好貨不愁賣。」
「這我知道,但是咱們是頭回合作做生意,蘇姑娘,咱們各讓一步嘛,大家發財。」賈掌櫃精明的眼眸一轉,從櫃台順手拿過算盤,「霹靂啪啦」的撥著算盤珠子,十分靈活,半響停住,道,「這樣,你讓半成如何。」
蘇清婉也不直接答他,只慢慢的將天香樓的契約折好,淡淡道,「賈掌櫃,據我所知,西梁縣各大酒樓的蔬菜需求量甚大,根本供應不上,大多果蔬都是從外地運來,那運輸費,人工費,車馬費,嘖嘖,只怕怎麼算,都要比那半成多多了吧?」
「若是賈掌櫃算不清這筆賬,清婉也不勉強,告辭。」蘇清婉抬腳就要走,一把拽住還沒反應過來的徐月荷,就往門外拖。
「噯,這就走了?」徐月荷驚訝不已,蘇清婉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的對徐月荷眨了眨眼,她這招,自然是欲擒故縱。看得出來,這個賈掌櫃,是個無比精明的難纏貨,蘇清婉不得不出這招,更重要的是,在賈掌櫃看過她與天香樓的那張契約之後,她有把握,賈掌櫃會叫住她。
果然,她才跨出去不過三步,賈掌櫃就叫了起來,搶步跨到蘇清婉面前,滿臉堆笑,「哎呀,蘇姑娘你性急什麼,做生意都是談出來的嘛!這樣,正巧我們東家也在,我要去請示一下,請姑娘稍等。」
蘇清婉優雅的點頭頷首,輕輕抬頭,緩緩看向二樓雅間的一扇窗子,隔著綠幽幽的窗紗,她能感覺到,從那里投射出的一道懾人魂魄的視線,那陰冷破碎的感覺,和剛才感受的一般無二,即便隔了這麼遠,那感覺還是如影相隨,清晰入骨。
蘇清婉很明確的知道,自打她踏進玉宴樓開始,那道枯冷到毫無人氣的目光,便一直纏繞在她的身上,如同一根最細最細的暗處的蛛絲,附著在她的身上,還無跡可尋,甩不掉,揮不開,著實有些惱人。
才半盞茶的功夫,那賈掌櫃便急急的下來了,手中拿著一張契約,交給蘇清婉道,「成!就按蘇姑娘你出的價!簽個字就成。蘇姑娘你是個精明人啊,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我賈宰寶很榮幸。」
賈宰寶,听到這個名字,蘇清婉不禁莞爾,倒是個好名字,無論什麼寶貝從他眼前過,都要被宰一刀,听起來倒是很貼切呢,配這個精明入骨的賈掌櫃,真是再妙不過。
「彼此彼此,希望我們合作愉快。」蘇清婉揮毫簽字,龍飛鳳舞,一氣呵成,隨即收起那封契約,笑意深深。
出了玉宴樓,蘇清婉才感到那令人窒息的眼神消失了,輕輕松了口氣,而徐月荷還在身邊興奮的嘮嘮叨叨,她神經比較大條,自然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
「宰寶,宰寶……那掌櫃的名字真逗,可惜宰不到我們清婉的錢,嘿嘿。」徐月荷高興的勾住蘇清婉的胳膊,眼里全是亮閃閃的銀子,「又一筆銀子入袋了哈哈,清婉你快變成有錢的闊夫人了,到時候甭忘了我月荷哦。」
「忘不了你。」蘇清婉輕輕一笑,拉著徐月荷,加快步伐往牛車那走去,「走,還有許多地方要跑呢。」
兩人到了牛車處,只見徐大叔正抱著空酒壇子,咂吧著嘴,喝的燻燻然,和那方才的白面小廝正廝混在一處,勾肩搭背,倒熱絡的仿佛一家人似得。
蔡有福見了蘇清婉和月荷,有些靦腆起來,跳下牛車,抓抓頭道,「月荷姑娘,徐大叔他吃酒吃的有點多,我攔著來著,攔不住……我,我先去酒樓干活去了,一會子該挨罵了。」
「咱們回頭再見。」
「去,你誰啊你,誰要跟你回頭再見!」月荷一頭霧水的嘟囔一聲。
飛起兩抹紅霞,蔡有福跟徐大叔辭別一聲,撒丫子飛快的跑了,跑的老遠,還回過頭來,戀戀不舍的望了月荷一眼。
「噗」的一笑,蘇清婉杵杵徐月荷,笑道,「咱們才去這一回,這兩人倒混熟了?不過瞧那小子,似乎對你很有點意思。」
「哼哼,清婉你說什麼呢你!小心我翻臉哦。」佯裝生氣的瞪了蘇清婉一眼,徐月荷率先爬上牛車,咧嘴道,「那樣愣頭青的小子,我徐月荷才看不上呢。」
蘇清婉見徐月荷惱了,便也不再笑話她,只一心惦記著生意的事,徐大叔雖然吃酒吃的有點多,好在酒量很好,並不很醉,趕起牛車來依舊平穩嫻熟的很,就這樣,蘇清婉和月荷不多時就跑了幾家,直到傍晚,夕陽西下,才終于把蘇清婉計劃中的第七家酒樓跑完。
大地蒸騰著最後一點余熱,街道兩邊的樹被烈日曬了一天,都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兒,牛車的 轆不緊不慢的滾動著,駛離了熱鬧寬闊的街道,上了狹窄的鄉間小路,往蘇溪村的方向而去。
蘇清婉隨手模出個番茄來吃,邊吃邊悠閑的癱軟在牛車上,渾身放松。跑了這一下午,總算搞定了和七家酒樓的合作契約,講的她口干舌燥喉嚨冒煙,此時吃個美味多汁的番茄,潤潤干渴的嗓子眼,再好不過。
小路上有些顛簸,一震一震,蘇清婉咬著番茄,卻覺得別有一番趣味,兩邊美麗的鄉間景色,緩緩的後退,七彩的各色野花,灌木叢中跳動的小動物,各種植物動物都是生機勃勃,田野里,漫天飛舞的都是雪白的蒲公英。
「哎呦累死我了。」徐月荷也癱軟在蘇清婉的身邊,擂著酸軟的腰月復,咧著嘴嘟囔。不過想到那個人,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天空很白,一朵朵白雲飄蕩其上,不經意間,其中一朵就變換成了那個人的輪廓,這一趟總算看到了他,就沒白來!
蘇清婉隨手模出一根綠油油的黃瓜,懶洋洋的遞過去,「喏,吃一根,生津止渴。」
「嘿嘿,還是清婉你對我好。」徐月荷接過來,立即塞進嘴里,又脆又甜的新鮮汁水立即潤澤了干渴月兌皮的嘴唇,勾了蘇清婉的脖子道,「就算以後我嫁人,也一定找個近的,咱們做一輩子姐妹。」
「喲,我家閨女終于開了竅,想要嫁人啦?」徐大叔嘿嘿樂了,邊駕駛牛車,邊回了下頭,「對了,月荷啊,我看小福那小伙子不錯,改天讓他來家坐坐,也給你娘瞧瞧。」
「小福,小福是誰啊爹?」徐月荷頓時蒙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不會是那個玉宴樓的跑堂小廝吧?」
「可不就是!他叫蔡有福,听听,有多福氣。」徐大叔繼續樂呵,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蔡有福那小伙子怎麼怎麼好。
徐月荷的臉越來越黑,猛的彈坐起來,一把將吃剩的黃瓜蒂丟了出去,撇嘴道,「他還叫什麼蔡有福?我看叫娘炮差不多!」
「閨女,啥是娘炮?」徐大叔有些不解,納悶道,「這詞兒听著倒新鮮。」
「我也不曉得。」徐月荷抓抓頭,一瞪眼,抓狂道,「是清婉教我的詞兒,反正就是不爺們!不漢子!我徐月荷看不上!」
蘇清婉躺著也中槍,腦門頓時墜下三根黑線,這徐月荷,別的記不清,這些詞兒倒是學的飛快。
「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徐大叔不以為意,咳了一聲,意味深長道,「這樣的男人啊,體貼,懂事,會疼媳婦兒。」
徐大叔早就想過了,那蔡有福在玉宴樓那樣的高級大酒樓做事,又不需要去下田,要那麼爺們干啥?能賺銀子養活媳婦兒子就成,再說就女兒這大咧的暴脾氣,一根腸子通到底,還是找個性子柔點的,比較合適,至少女兒不會受姑爺的欺負!
「不要!」嘴嘟的老高,徐月荷氣呼呼的坐起來,一臉正經的道,「我就是絞了頭發,出家做姑子去,也不嫁給他!」
「呸呸,混說什麼。」蘇清婉也坐起來,作勢擰她的嘴,又模著一根粗粗的麻花辮子道,「這一頭烏絲好好地,你倒舍得?再說你去廟里做姑子了,誰來和我做姐妹?」
「我就是說說,嘿嘿,你急什麼。」徐月荷和蘇清婉笑鬧起來,兩人互相搔癢,嘻嘻哈哈,鬧在了一處兒。
回到小院,吃了晚飯,因為太累了,洗了個澡,蘇清婉就爬上床榻,倒頭就睡,連衣服都沒有月兌。
這一夜,她睡得很沉,夢里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黑的像個棺材一樣,然後一陣沼澤似得霧氣中,就悄無聲息的飄來了一個人影,扭頭看去,卻是白天遇到的那個男人,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憂郁的,沉沉的凝視著蘇清婉,那樣郁結的眼神,無望和毀滅,仿佛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里往外滲出,怎麼都止不住。
他的眼神,如同濃重的霧靄,如同讓人迷失的森林,迷茫中有一種令人痛徹心扉的心碎。
他緩緩地伸出了那只枯瘦如骨,青森森的小臂,若有若無的,搭上了蘇清婉的肩頭,仿佛在向她求助,仿佛感應了那人內心無底的悲傷,一股強烈的不安涌上蘇清婉的心尖,她劇烈的一顫,睜開了眼。
天光大亮。
原來是個夢,幸好是個夢,模了模額頭,竟被冷汗濡濕,蘇清婉急促的一轉頭,看到天天蜷縮著小身板,睡在自己身側,那乖巧祥和的小臉,沐浴著晨光,顯得高貴而精致,心里漸漸的安靜下來。
那男人,心底一定有什麼很深的,不可告人的夢魘,在深深的纏繞折磨著他,猶如裹住溺水的人的一團水草,只會將他推向死亡的深淵,不過,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夢到他?他不過給她讓了個位置!
或許,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深刻,以至于夢里都不得安寧,也或許是因為作為大夫,強烈的責任心導致。
靜靜的在床頭坐了片刻,蘇清婉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此人或許和自己有什麼機緣,但是那樣陰冷的人物,身上仿佛貼著「生人勿近」的標簽,她只覺得,還是不要去觸踫的好。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蘇清婉從枕頭下抽出一沓契約來,整整七張,嘴角勾起滿足的笑意,不能亂想了,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忙!
蘇清婉雇了八輛牛車,將昨天所有采摘下來的果蔬都裝上車,命人送去了西梁縣各大酒樓,到了下午,七家酒樓的定金銀子都陸續到了蘇清婉的手上。
看著桌子上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天天端了個小凳子,爬上桌子,笑的沒牙沒眼,樂不可支的問,「娘親,咱們發財了嗎?」
「傻小子。」蘇清婉笑眯了眼,寵愛的模模兒子的頭,「這點小財算什麼?這些銀子呀,是咱們的創業基金,娘要用這些銀子,生出更多的銀子!」
「哇,那豈不是像變戲法那樣,娘親好厲害!」天天驚呼一聲,小嘴夸張的成了「」形。
「天天,可不是變戲法哦,娘打算買更多的田,就可以種更多的東西呀。你要知道,只有靠自己勤快的雙手,以及聰明的頭腦,才能賺到更多更多的銀子,明白了嗎?」蘇清婉拍拍天天的小肩膀。
「天天知道了!」天天緊了緊小鼻子,一個勁兒的點頭。
蘇清婉數了數,一共是350兩,加上雲流墨走的時候,留下的200兩,她手頭一共有了550兩!550兩啊,這是一筆很不小的錢,她可以拿來干一番事業了。
想到這里,蘇清婉囑咐天天看家,拿上給村長備的一份厚禮,就去了自己娘親章氏那里,和娘親說明了自己想要擴建田園規模的計劃。
章氏哪里還會不願意,表示百分百的支持,拉著蘇清婉的手,激動的溢于言表。
看到蘇清婉的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章氏作為蘇清婉的娘親,是又激動又自豪,以前的疑慮也煙消雲散,在蘇溪村里行走,連腰桿子都挺直了很多,從前因為蘇清婉又懶又饞,外加名聲不好,村里人見到深居簡出的章氏,都是指指點點的閑話,如今再看到章氏,卻都熱絡的打著招呼,一臉客氣,甚至還有上前討好的,希望章氏能幫忙美言幾句,讓自己家人去蘇清婉的田地做長工的。
畢竟誰都知道,跟著蘇清婉有肉吃。
盡管章氏依舊是個性淡泊的,但是也止不住覺得臉上有光。
蘇清婉與章氏便拿上厚禮,去了村長家,這次村長對蘇清婉就要客氣的多了,蘇清婉將厚禮一奉上,村長更是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上次蘇清婉送給他的那豪華翡翠煙桿子,可是給他掙足了臉面,如今不論到哪里去,都要高調的帶在身上,時不時的拿出來,吸上幾口上好的「虎皮皺」煙絲,顯擺顯擺村長的威風。
就連村長夫人,如今對蘇清婉與章氏也是客氣有加,要知道,她想穿那上等絲綢的衣服,就指望著蘇清婉呢!上次蘇清婉送給她的布料,給把她那些小姐妹們眼饞死了,把個村長夫人樂的不行,連帶著對蘇清婉的印象也好了許多,並不肯輕易听女兒孫玉珍的攛掇和挑唆。
趁著蘇清婉母女在和村長閑聊,孫玉珍趕緊的將村長夫人扯到一邊。
「娘!蘇清婉她就是賤人!專會收買人,就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爹都已經被她蒙了眼,你可不能給她迷惑了。」孫玉珍搖著村長夫人的胳膊,咬著耳朵,囑咐村長夫人給蘇清婉使些絆子,不要讓蘇清婉的計劃得逞。
「咳,那個玉珍啊,大人的事情你別參合。」村長夫人瞟了笑容可親的蘇清婉一眼,別過臉小聲道,「再說我瞧著蘇家丫頭挺好的,不像你說的那樣。」
孫玉珍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娘,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那個蘇清婉又饞又懶就是個豬,還和野男人苟合生子沒臉皮,是我們蘇溪村的一大恥辱,說跟她說句話,您都嫌髒了嘴!您都忘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說什麼呢!」村長夫人急了,趕忙捂住孫玉珍的嘴,擠出個干干的笑,安撫道,「那不是以前嗎,從前的事還說他作甚,誰曉得這個丫頭為何忽然能耐了,如今她混得這麼威風,就連你爹也要給她幾分薄面的。」
「那從前蘇清婉沒送您絲綢布匹的時候,也沒見您這麼說!」孫玉珍鄙夷的盯了她娘一眼,甜美的小臉一拉,不悅道,「我不管,你把這下賤胚子趕走。」
「哎呦玉珍啊。」村長夫人拉了孫玉珍的手,哄道,「你是不曉得,錦繡布莊出新的花樣了,娘喜歡,你就別耍脾氣了,啊?」
「娘你……」孫玉珍狠狠一跺腳,一張俏臉氣的通紅。她這個娘就是愛慕虛榮,還有她爹,也是個好面子的,怎麼一個個就看不透蘇清婉那個小賤人的真面目。
「乖,找你紹閑哥哥玩會子去。」村長夫人心不在焉的安撫著孫玉珍,那對貪婪的眼楮,卻已經滴溜溜的瞄上了蘇清婉帶來的厚禮,憑直覺,那里面,一定有她喜歡的錦繡布莊的最新花樣的緞子。
孫玉珍一扭頭,頭也不回的沖出了院子,臨走時還狠狠的瞪了蘇清婉一眼,甜美的大眼里,冒出冷冷的不懷好意。
蘇清婉並不理她,權當沒有看到,村長夫人迎上來,將蘇清婉和她娘親迎進了屋子里坐下,又上了上好的茶水,將一盤子果脯蜜餞瓜子等點心,端上炕來,熱絡的招呼蘇清婉母女吃。
村長盤腿坐在炕上,一個勁兒的豎著大拇指,夸贊蘇清婉的大棚蔬菜搞得好,這給蘇溪村也帶來了不少好處,作為一村之長,村長自然也是十分高興自豪的。
蘇清婉趁熱打鐵,將自己的計劃對村長和盤托出,說出自己想要擴大大棚蔬菜的規模,想要將南山山腳下那一大片荒地買下來,除了種植大棚蔬菜,她還想種植藥材,建一個藥材園子,因為蘇溪村缺醫少藥,蘇清婉這麼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也是為了造福蘇溪村的村民。
村長一听,十分贊同,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兩人就相談了一些細節。
另外,蘇清婉還提出,想要讓村長出面,問問蘇溪村的村民,是否願意把自家田地賣給她蘇清婉,自然她出的價格不低,絕對高于市場價格,另外她會雇佣這些村民做長工,也解決了他們的收入問題。
村長滿口答應。原本麼,村民們種田也只能維持基本的溫飽,能賺幾個錢?蘇清婉開出的條件很優厚,對于蘇溪村的村民來說,是一樁好事。
詳談了一個時辰後,蘇清婉便以極優惠的價格,與村長簽訂了買下南山一帶荒地的契約,隨即和章氏告辭出去。
蘇清婉將章氏送回家,便往自己家的小院走去,手里捏著契約,嘴里快活的哼著歌兒,走過哥哥家的小院,卻是听到里面傳來一陣陣女人尖利的叫罵聲,隨即「賓賓砰砰」的悶響,仿佛木質家具被踢砸的聲音,又夾雜著「砰」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繼而丫丫的哭鬧聲又揪人的傳了出來。
哥哥家這是怎麼了,莫非和大嫂吵架了?
雖然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但是搞得這麼大的架勢,嚇壞了孩子可怎麼好。
蘇清婉腳步頓了一頓,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勸架,心中一動,往哥哥家的院子門口走去。
蘇靖山家的院子里,桌椅翻倒,一片狼藉,丫丫正蹲在摔壞的小凳子旁邊,哭的雙眼紅腫,小手背兒抹著淚花,十分傷心。
「啊,蘇靖山你什麼意思!老娘現在叫不動你是不是?」凌采虹眉毛激越的揚起,仿佛一只戰斗的母雞,怒吼著伸手一推,「不過就是叫你跟你妹子討點好處,你就給我裝聾作啞!」
「你發什麼瘋!」蘇靖山被狠狠一搡,「噗通」跌坐在台階上,眼里布滿血絲,雙手狠狠的揪扯著頭發,「吵得讓妹妹听到了,你知不知道害臊,我蘇清婉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我發瘋?我就是要讓她听到!」凌采虹又扯高了幾個調子,拔高聲音道,「你這個窩囊廢,自己賺不到錢,沒出息,臉皮子還這麼薄,當初我們貼那蘇清婉的錢也不少,如今她發財了,怎麼就不能跟她撈些好處?!那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不許你這麼說我妹妹!」蘇靖山頓時怒了,赤紅著雙眼,一步步走向凌采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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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錢,大嫂開始極品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