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里還有幾根細小的胡蘿卜和蘿卜葉子,蘇清婉疑惑,上次來的時候,她還看到這籠子里有四只兔子,章氏說是剛買來飼養的,一來解悶兒,二來清婉帶兒子過來,也好做美味兔子肉,給她們加加餐。
蘇清婉知道娘親是閑不住的人,也就由她去了,只囑咐她不要太操勞,可如今,這兔子去了哪里?莫非是已經宰殺了吃掉了,不過據蘇清婉所知,娘親素來吃葷比較少,都是以素菜居多,一般家中來了客人,飯桌上才會見肉呢。
正想著,娘親章氏便從堂屋快步走了出來,跟著她一道出來的,卻還有一個中年女人,估模著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臉容細短,皮膚似乎不太好,薄薄的面皮上,泛著些紅血絲,隱約能看到額角的青筋,一頭細而蓬的枯發,在腦後挽成了一個發髻,橫插上了一支打磨的並不光滑的木簪子,一身破舊卻古板的黑綢布衫,黑綢鞋。
那老女人細眼溜了溜,上上下下打量了蘇清婉幾眼,臉上浮起幾絲干笑,皮肉卻不動,「哎呦,這不是清婉丫頭嘛!這好些時日沒見,干媽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來來,快過來,讓干媽瞧瞧!嘖嘖,瞧這水靈靈的腰身,瞧著紅撲撲的臉蛋兒……」
不知為何,身軀本能的一抖,蘇清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眼眸里浮現出警覺的神色來,只拿一雙清凌凌的眼,定定的盯著那大娘。
記憶里,飛快的閃過關于這個人來,這年逾五十的女人,夫家姓朱,大家都稱她朱大娘,家里的幾間茅草屋,倒是就靠在章氏家的隔壁,這朱大娘總是以章氏的老姐姐自居,從前她們兄妹還小的時候,章氏一個柔弱的女人,既要忙著賺銀子養家糊口,又要拉扯兩個孩子,極為辛苦,好幾次都差點病倒了,後來那隔壁的朱大娘就來了,自告奮勇的幫她帶孩子,當然不是白帶的,章氏做繡活賺的銀子,多半都入了她的口袋,那時種田也賺不到幾個錢,而章氏的繡品卻是能賺不少銀子,自打幫章氏帶孩子後,那朱大娘也不種田了,家中飯菜油水也足了,她的兩個娃,也跟著白胖起來了!
盡管如此,章氏還是對朱大娘感激涕零的,每日將一雙兒女寄放到朱大娘家,便回家沒日沒夜的趕繡活,只希望早日攢夠了錢,將兩個孩子拉扯長大,心眼正直的她卻不知道,蘇清婉和哥哥蘇靖山,在朱大娘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這朱大娘卻有兩張皮,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人前對蘇家兄妹兩個慈愛的很,待章氏一轉身,便將蘇家兄妹兩個當奴隸使喚,稍不如意,就又打又罵,這朱大娘卻很有心計,打也不留傷痕,只拿了那縫衣服的細針,刺他們的皮肉,或拿睡覺的草枕,使勁兒敲兩個孩子的後腦勺,疼得兩個娃子哇哇大哭,她還陰沉著臉,警告蘇家兄妹回家,不許告訴章氏。
朱大娘生有一子一女,這兩個孩子,比當時的蘇家兄妹長上幾歲,總是各種欺負他們,十分盛氣凌人,簡直拿她們當豬當狗,而朱大娘總是縱容的,甚至在一邊觀戰鼓掌,喉嚨里發出「桀桀」的粗噶笑聲,蘇清婉記得,那時哥哥總是護在自己身邊,挨的欺負和拳腳,卻是比自己多多了。
可以說,朱大娘簡直是蘇家兄妹童年的噩夢!前陣子,這極品老太去了嫁到外地村子的女兒家,住了八九個月,這才回來蘇溪村,因此穿越過來的蘇清婉,卻是還沒有踫上這極品的朱大娘。
難怪剛才自己的身體,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蘇清婉心中暗忖,這應該是這具身體本身,對這個朱大娘甚為畏懼所致。
「丫頭。」听朱大娘以‘干媽’自居,章氏一張淡泊無波的臉上,似乎也閃過一絲震驚,緩了緩神道,「丫頭你來了,你朱大娘回來了,你快過來見見!」
「朱大娘。」娘親章氏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蘇清婉不情願的走過去,扯了扯嘴角喊道,聲音很是平淡。對這無恥的老太,殺了她,也熱絡不起來!
「哎呦,瞧這丫頭,叫什麼朱大娘,叫干媽!」朱大娘細小眼精明的轉了轉,笑眯眯的扯著嘴角,急急邀功道,「你和你哥哥如今可是長大成人了,想你們小時候,都是我朱大娘女乃大的哩!叫干媽,听著也熟慣些,沒啥不好意思的!干媽听了高興!」
朱大娘前腳剛到蘇溪村,後腳就將章氏一家惦記上了,這趟去女兒那住,卻是啥油水也沒撈著,還被那丑姑爺趕了出來,搞得她心里頭十分不爽利,回到蘇溪村,看看那幾間快傾倒的破草屋,和又懶又胖又敗家的兒子,她真是好生郁悶,幸而她耳朵尖,消息廣,打探到這蘇家兄妹如今了不得了,一個幾百畝大棚蔬菜,西梁縣里六家藥館,一個在蘇溪村開辦了皮毛加工作坊,听到這些,這朱大娘是兩眼放金光啊!仿佛看到了一只會下金蛋的大母雞,她死也要吊上這只雞,攀上點親戚關系!
靠!她和哥哥何曾吃過這老貨的一口女乃?這不是睜著眼楮說瞎話麼,也虧這老貨說的出!老臉皮比茅房的牆還厚實!
「還是叫朱大娘罷,這干媽也不是亂認的,朱大娘您說是不是?」扯了扯嘴皮子,蘇清婉看也不看朱大娘一眼,只垂了眸,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衣裳的下擺,伸手拉直了那褶皺。
蘇清婉的反應,不卑不亢,倒是讓朱大娘微微一怔,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覺來,從前的蘇清婉,可是見了她就害怕的發抖,話都說不利索一句,如今她不過在女兒家住了大半年,怎麼這趟回來,覺得這死丫頭變化很大?
「咳……你樂意叫朱大娘也成,都是一家人,也不拘叫什麼,翠蘭你說是吧?」朱大娘轉向章氏,熱情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似乎在向蘇清婉展示,她和章氏親近的關系。
「都進來坐吧,干站著干啥。」性子淡泊的章氏,似乎不太習慣有人這般親近的舉動,但是又不好退卻,只是淡淡的轉身,對蘇清婉慈愛的招手,「丫頭進來罷!娘給你沏杯茶去。」
「不忙了娘,我就過來看看你,一會子就走了。」蘇清婉趕忙說道。
「那不成,到了娘這里,也沒什麼好東西吃,喝杯熱茶總是要的。」章氏笑了笑,笑容里卻帶著幾絲歉疚,轉身便去堂屋的長幾上抓了點茶葉,沏了杯茶,放到了蘇清婉的面前,「來,喝罷丫頭,這是你喜歡的花茶,娘親特意為你備的。」
蘇清婉心中微暖,端起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眼楮瞄到朱大娘腳下竹篾籃子里的一窩兔子,心中頓時明白了,方才章氏那笑容里的歉疚,原本就說留給她和天天吃的,如今與了別人,娘親才會有那樣的表情!
「娘,這些兔子……」眼楮瞟了瞟章氏,蘇清婉裝作無意的提及。
「啊,這幾只兔子,原本娘是想留給你和天天吃的,不過你朱大娘剛從那麼遠回來,家中也沒什麼吃食,田地里也啥都沒種,都荒了,娘親就將這窩兔子,給了你朱大娘帶回去做菜。」拍了拍蘇清婉的手背,章氏淡泊的面上滿是歉意和無奈,柔聲道,「回頭娘再買幾只來養著!這東西長得快,下次你帶天天來,娘給你們做!」
「哎呦清婉丫頭你瞧,你娘可真是好人哪,我都說不要了,她非要塞給我,搞得我多不好意思!不過還別說,你娘做啥都是呱呱叫,你看這幾只兔子,叫她養的呀,是又肥又壯啊,回頭我可以好好弄頓麻辣兔肉了,嘿嘿。」邊比劃邊唾沫橫飛,那朱大娘端坐著,臉不紅心不跳,面部表情極其豐富,讓人看的恨不得一拳砸爛她的臉。
蘇清婉無聲的冷笑,只低了頭,慢悠悠的抿茶水。她對這朱大娘的德性還是了解的很,也十分斷定,娘親不會主動將這窩兔子送給她,就算送,也不可能四只全送了,定是那貪得無厭的朱大娘,開口討要的。
果然,再看章氏的面色訕訕的,只低了頭,盯著自己窄小的鞋尖,沒有說話,甚至也懶得搭那朱大娘的話茬,顯然也有幾分不悅,蘇清婉心里更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朱大娘手舞足蹈的說了半天,見沒人搭腔,便咳了一聲,眼珠子瞄上了蘇清婉帶來的那籃子果蔬,轉了話題,眯眼笑道,「清婉丫頭啊,你帶啥好東西來孝敬你娘了?也給大娘我開開眼不是!」
「也沒啥好東西,左不過是些自家田地里的蔬菜,不值幾個錢。」淡淡一聲,蘇清婉心中卻是有些發緊。
「就是你那大棚子里長出來得果子吧?大娘我都听人說哩,想要它啥時候熟,就能啥時候熟,好吃的了不得,真是稀奇的很呀,清婉丫頭啊,你真真是好本事!」朱大娘「登」一聲,將長條木凳子往**後一挪,飛快的就往那堂屋邊上的籃子邊竄,「快,讓大娘瞧瞧!」
「咳,朱大娘,真沒啥好瞧的!那不過是……」蘇清婉趕忙起身跟過去。
她話還沒說完,那朱大娘已經眼疾手快,麻利兒的將那蓋在竹篾籃子上頭的黃底白花的麻布掀開了,露出滿滿一籃子番茄,黃瓜,茄子來!又紅又綠又紫,堆在一起仿佛一道彩虹,煞是好看!
「乖乖隆個東,就是這玩意兒?真是水靈,真是新鮮!看著就清脆爽利!」喉嚨一滾,朱大娘趴在籃子邊兒上,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伸出大掌就摩挲著其中最大的一個番茄,滿眼想吃的,嘖嘖贊嘆道,「我听村子里的人說,這種紅果子忒好吃了,大娘都還沒嘗過這鮮兒呢!」
說罷,朱大娘就抬起那張老臉,巴巴兒的望著蘇清婉和章氏,老眼骨碌碌的轉,那意思不言而喻。
「這,不如你拿些……」猶豫了一下,章氏松了口。
「咳。」果斷打斷章氏的話頭,蘇清婉嫣然笑道,「娘啊,朱大娘有兔子肉吃,哪里需要這些個不值錢的玩意兒,怪沒有油水的!這種拿不出手的東西,咱還是留著自個兒吃罷!」
這又是「不值錢」,又是「拿不出手的」,朱大娘傻子也听出蘇清婉不想給,心里頓時一股氣兒上來了。心里暗暗咒罵,他女乃女乃的,你這兩只兔崽子,都是老娘幫忙養大的,老娘吃你幾個果子,那是看得起你,你倒還不肯了?
「清婉丫頭,話不是這麼說的,幾只兔子,能抵幾天的?俺家大茂能吃的很,也就夠他一頓的!」堆砌起一臉虛偽的笑,朱大娘伸手就去抓那綠油油的黃瓜,「大娘我剛從外地回來,家里也沒甚新鮮蔬菜,天天啃咸菜,啃的老娘的腮幫子都酸疼了,正想吃些個清爽的蔬菜換換口味哩,趕巧你丫頭懂事兒,就給送來了,嘿嘿,大娘也跟著沾沾你娘的光。」
「吧嗒」一聲,蘇清婉一把將黃底白花的麻布,猛的往竹篾籃子上頭一罩,一把將籃子護在手中,冷笑了幾聲道,「對不住了朱大娘,我娘親近日沒啥胃口,我特意給她送些新鮮果蔬來開開胃,卻是沒帶您的份兒,這都是清婉想的不周到,不知道您老回來了。」
蘇清婉嘴上說的客氣,聲音卻是無比諷刺,就連章氏都听出了這話里的不對味兒,見女兒這般大的反應,她也不好說什麼,只靜靜的站在一邊,蘇清婉將那籃子抱起,笑眯眯的對娘親道,「娘親,我給您放灶房去罷,放在這里,一會子叫蟲子啃了倒是可惜。」
章氏點點頭,和蘇清婉一起去了灶房,氣的那朱大娘,一臉鐵青的在身後跺腳又嘆氣,嘴上連連念叨,「反了反了,這小妮子真是反了!竟是連我這個干媽也不認了!」
蘇清婉從灶房出來,站在門口,章氏模了模她的衣裳的厚度,拉了她的手,慈和的說道,「丫頭啊,這天氣涼,該添些厚衣裳了,瞧你還穿的這般薄,仔細著了寒,你一個人過,身邊也沒個人照料,娘擔心的緊。」
「娘,清婉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能照顧好自己的!」握著章氏粗糙煨暖的手掌,細細摩挲那辛酸的紋路,蘇清婉鼻頭一酸,面上卻是嘻嘻的笑。
「在娘眼里,你和你哥哥不論多大,永遠都是需要娘照顧的孩子。」伸出手,細細的替蘇清婉理了理散亂的鬢發,章氏淡淡的聲音里,飽含關切。
「恩!」蘇清婉重重點頭,拍拍章氏的手背道,「娘放心,我挺好的,哥哥也挺好的!」
「你大嫂那事,都是娘的錯,是娘誤了你哥哥。」眼眸黯了黯,章氏忍不住問道,「噯,過去的就不提了,蕙雲那姑娘……對你哥哥好麼,對我孫女兒好麼?」
「好著哩……娘您就莫操那麼多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蘇清婉輕笑著,推著章氏進了堂屋。
「咳,少不得為你們操心,娘親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章氏搓了搓蘇清婉的手,拉了她往里屋走,「丫頭啊,你的手可有些涼!跟娘親進來,娘親有東西給你。」
朱大娘陰著臉,瞧著這母女倆說體已話兒,不悅的別著臉,章氏抱歉的請她稍坐一會,便拉了蘇清婉進了里屋。
里屋的空間很狹窄,光線也不甚亮堂,除了一張床一只陳舊的大箱子,基本上堆滿了繡品繡線和各色布料,還有做衣服納鞋子的針線工具等等,蘇清婉正打量著,章氏從箱子里拿出三套嶄新的衣裳來,遞給蘇清婉道,「丫頭啊,最上邊這件淺紫色的,是給你的,下面兩套,黑色的一套是給你丫丫哥哥的,另一套花的,是給蕙雲的,你幫娘捎給你哥哥一家。」
「好 娘!」蘇清婉俏皮的笑笑,勾唇道,「連蕙雲都有,娘親你想的真是周到呢。」
「那姑娘等著你哥,不容易,咱們可得對人家好些。」章氏淡笑了一下,眼眸里有些擔憂道,「你大嫂那事又還沒了結,等那頭了結了,我便讓你哥早日將蕙雲迎娶過門。」
「那敢情好!清婉早就想有個新大嫂了。」蘇清婉嘿嘿一笑,伸手模著那厚實些的秋衣,心里也十分溫暖,擺在最上面的一套,就是她的,淺淺的紫藤花色,上面繡著紫色卷曲的藤蔓紋路,料子模起來又絨又綿,保暖又好看,針腳一貫的細密扎實,一針一線都飽含著章氏對孩子的關愛感情。
「嘖,這衣裳好生好看,我瞧瞧!」尖細的聲音陡然響起,朱大娘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兩眼放光的瞅著,蘇清婉手中托著的一摞秋衣。
這老貨的眼楮倒尖!蘇清婉心中暗暗月復誹,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把奪過去,朱大娘嘖嘖贊嘆,「哎呦翠蘭啊,我說你的手藝是越發好了,這些年來,一點兒都沒落下,瞧瞧這針腳,這花邊……」
「左右閑著也是沒事,就給娃兒們裁了幾套衣裳。」章氏淡淡的攏了攏頭發,眼眸平靜無波,「這不天氣轉涼了麼,正用得上。」
「啊,這套著實好看!太合適我了!」翻到最底下一套紅底白色大繡球團花的,朱大娘一張老臉激動的抖了抖,將那衣裳展開,細細的看了又看,兩眼放光道,「翠蘭啊這套老好了,老姐姐我太喜歡了,你看我身上這套衣裳都磨破了,不如這套與了我罷?」
「老姐姐,你穿艷了些罷。」淡泊的臉上波動了一下,章氏怔了怔,為難的道,「顏色兒也不對啊,太鮮了些,不是你這個年紀穿的。」
「不鮮不鮮,老姐姐我就愛穿這顏色亮眼些的!我瞅著這衣裳賊好了,我都好些年沒添置新衣裳了,哎呀,這正好啊,你瞧瞧這大小,簡直就像專門為我做的一樣!」喜滋滋的在身上比來比去,朱大娘拿起來就舍不得放下了。
「老姐姐啊,不瞞你說,這套是給我兒媳婦的,我向來都是做兩套,女兒一套,媳婦一套。」章氏張了張嘴,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靖山他媳婦兒?不是跑了嗎,听說不回來了呀?」詫異不解的挑了挑眉頭,朱大娘隨即又轉成喜悅,高聲道,「咳,既然不回來了,也甭浪費了,合該我穿。」
章氏微微皺眉,一時沒了詞兒應對,只是心下不喜,那凌采虹,到底是她為兒子挑選的媳婦兒,如今就這麼拋夫棄女的走了,她心里很是不好過,更不樂意村里人八卦的提及,只是這朱大娘,卻是口無遮攔的,大喇喇的戳了她的痛處,如若不是看在她幫過她的份兒上,她早就不歡迎她了。
蘇清婉走過去,伸出手,一把拽住那衣裳,一用勁兒,「嗖」一聲,一把搶了過來,見朱大娘干瞪眼,蘇清婉嫣然笑道,「朱大娘啊,這個您就甭操心了,我哥哥已經有心上人了,娘這衣裳,就是做給她的!」
聞言,朱大娘面色訕訕的,極是難看,雙手尷尬的垂了下來,哼了一聲輕蔑道,「看不出來,靖山這小子,看著老實,下手倒挺快啊,是誰家寡婦啊?」
「什麼寡婦!大娘您說話也忒難听了,是村北邊的李蕙雲,她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依我看,這衣裳您還是別爭了。」坐在床榻邊,蘇清婉一邊慢條斯理的撫平那衣裳的褶皺,一邊淡淡道,「若是為了身衣裳,傷了您的身子骨,就不值當了,您說是吧?」
听到李蕙雲這三個字,朱大娘細短的臉容立即變色,連面部輕蔑上揚的肌肉,都僵了一僵,仿佛這個名字,是什麼催命符似得。
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聲,朱大娘卻是不敢再去奪了,只扯了扯嘴角道,「那李家瘋丫頭,倒比那爺們還強悍些,靖山那小子也敢要!我瞅著,可不大好,翠蘭啊你也不管管你兒子,找誰不好,找那個女人!」
這朱大娘家與李蕙雲家,卻是很有些過節的,當初她兒子朱大茂,垂誕上了李蕙雲的美色,非要鬧著娶李蕙雲為妻,田不好好種,卻成日價兒的攆著李蕙雲**後頭追,搞得李蕙雲不厭其煩,就警告他滾蛋,那朱大茂腦子一熱,還想霸王硬上弓,先將生米煮成熟飯,結果可想而知,被李蕙雲追著在蘇溪村里跑了好幾圈,最終,被她的「鐵砂掌」打到骨折,在家里的炕上,哼哼唧唧了幾個月,吃喝拉撒都得朱大娘伺候著,看到寶貝兒子吃了那麼大的悶虧,自此,朱大娘算是把李蕙雲一家人給恨上了,可是李蕙雲強勢,那朱大娘對她是又恨又懼,倒是不敢將她如何,頂多是使些小把戲,趁夜在她家院子,丟幾顆臭雞蛋就跑。
「兒女的事,我從來不多過問,只要他們過得好就成。」章氏搖搖頭,一臉淡薄而堅定。
「也罷,你家的衣裳金貴,我是穿不起了!」朱大娘自討了個沒趣,一甩胳膊,訕訕的跨出里屋,拎起那籃子兔子,氣哼哼的走了。
里屋里,「噗嗤」一聲,蘇清婉和章氏對視而笑。
從章氏家回來的路上,日頭正炙,蘇清婉抱著衣裳走著,到了大牛家的院子門口,見一群女人正在翠花家的院子里,曬著太陽,磕著瓜子,大聲的閑聊著,不時發出「嘎嘎」的笑聲,她隱約听到她們提到了自己哥哥,腳步頓了一頓,卻是听到一些閑談碎語傳到了耳朵里。
「哎呀黑皮媳婦你知道不,那蘇靖山的婆娘跑了,這蘇靖山不止搭上了李蕙雲那彪悍丫頭,還跟花寡婦不清不楚的!」
「不能罷?那蘇靖山看著挺老實的,從前那凌采虹在的時候,也沒見他勾三搭四的!」
「咳,哪有貓兒不偷腥吶!這不婆娘左右也跑了,此時不風流風流,還待何時?」
「這李蕙雲倒也罷了,雖潑辣了些,卻是個能干的,倒是那花寡婦,頂十個不正經的妖精,慣會勾搭爺們漢子的,蘇靖山怎麼會和哪種腌女人好上?」
「咋不會咧,我說你還不信!我方才就看到,那蘇靖山光著膀子在花寡婦門前,兩人拉拉扯扯的……嘿嘿,可是那個啥的很哩……」
「真的真的,快說說,你都看到啥了?!」女人們都來勁兒了,一窩蜂涌過去,巴巴的催促著。
小臉一皺,蘇清婉卻是听不下去了,農家的女人們閑時無聊,扒拉起這些八卦來可是起勁的很,還越說越露骨,讓人听了都面紅耳赤的很,後面的話兒,她也沒有心思听下去了,也不直接回家了,腳步飛快的便往哥哥蘇靖山家走去,她要去看個講究,哥哥的人品,她還是十分信任的,即便是大嫂跑了,他也不至于饑不擇食!
蘇靖山的小院子里,丫丫蹲在一邊,悠閑悠哉的玩著小石子兒,而李蕙雲正在用大砍刀,麻利兒的剁豬食菜,準備蒸煮了喂豬的,為了養肥買來的那幾頭豬仔,李蕙雲和哥哥,還特意在院子里搭了個灶台,放置了一口大鐵鍋,在李蕙雲的悉心照料下,那幾頭豬可是長得飛快,膘肥體壯的,看著十分喜人。
「蕙雲,把豬食呢?」邊說著,蘇清婉眼楮飛快的在院子里瞟了一圈兒,卻是沒有看到哥哥的身影。
「可不是!清婉我跟你說,那幾頭豬長得老好了!」李蕙雲緊緊鼻子,伸手抹了把汗,喜滋滋的道,「你哥哥說了,等過年的時候,就宰一頭最壯的,到時候分你和娘各一份兒,咱這個年都有肉吃了,嘿嘿……」
「還有你送來的那些紅薯藤,喂豬可好咧!」
「蕙雲,我剛從娘那頭回來,這是娘讓我捎給你和哥哥的。」蘇清婉笑笑,將手中的兩套秋衣替了過去。
「我,我也有?」李蕙雲難以置信的怔了怔,眼楮亮錚錚的,使勁兒將手在圍裙上蹭了蹭,這才顫著手,接了過去,喉嚨里迸出一聲驚喜的尖叫道,「啊,賊好看了!」
陽光下,那紅底白色大繡球團花的花衣裳極為顯眼,李蕙雲模模上衣,又模模厚實的褲子,艷麗嬌媚的小臉上,激動的都要哭了,聲音顫顫的道,「大娘真是待我太好了,我李蕙雲長這麼大,還沒穿過特意為我裁的新衣裳咧?這花色,太和我心意了!清婉你說,大娘咋這麼好呢?!」
李蕙雲的衣裳雖然款式時髦花色多,但是鮮有人知道,那都是她本家的姐妹們不穿了,淘汰下來扔給她的,這些堂姐啊,表姐的之類的,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者的姿態,施舍給她這些不要的舊衣,雖然李蕙雲心性倔強,但是家里窮,也是沒辦法,每次都是笑嘻嘻的接了,回到家之後,便揮舞著大剪子和針線包,碎布條等等,按照她自己的身材,改造一番,也是她心靈手巧,經她手改造的衣服,倒是別有一番味道,她穿在身上,完全將她傲人的曲線展示了出來,倒比那些本家的姐妹們穿著還鮮亮好看,引得同村的小姐妹們也是暗地里嫉妒不已。
即便如此,李蕙雲也是渴望,能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新衣裳的,如今乍然看到這套,章氏送給她的衣裳,她真是激動地無以復加,鼻子都酸溜溜的,抱著衣裳直想尖叫,因為她知道,也並只是一套衣裳,也代表了未來婆婆的一種肯定,這就說明是把她當媳婦哩,有章氏支持,她和蘇大哥幾乎是鐵板釘釘了,她能不高興嗎?
「蕙雲你照顧丫丫和哥哥盡心盡力,我娘自然都看在眼里的。」蘇清婉輕笑了笑,揶揄的眨眨眼道,「送你套衣裳,也是聊表感激,把你當一家人了哦!」
「嘿嘿。」李蕙雲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又繼續抓起了大砍刀,蹲下跺了起來,「我,我喂豬!」
「蕙雲,我哥哥呢?」蘇清婉探頭探腦了一番,終于忍不住問。
「哦,你找他呀?方才出去了,說是找山炮,商量一下明日上山伐木的事兒。」沒幾下就切好,李蕙雲不以為意的應了一聲,一邊將切碎的豬食菜放入已燒熱的水中,一邊又加些麥麩子啊碎豆餅之類的進去,這樣豬才會更愛吃。
「清婉啊,你哥哥估計有一會子才回來,你要不坐著等等?」李蕙雲拿著大鍋鏟翻攪,一邊熱絡道。
「蕙雲,我方才听人說,哥哥在花寡婦那……」猶豫了一下,蘇清婉還是選擇了告訴李蕙雲,有些擔憂道,「你知道花寡婦那個人,專會勾引漢子的,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哥哥不是那種人,正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什麼!那花寡婦居然敢勾我的男人?」眉頭一皺,李蕙雲一把扔了大鍋鏟,拖了蘇清婉就走,擲地有聲道,「走!」
李蕙雲拖著蘇清婉,一路飛奔,氣勢洶洶的到了那花寡婦門前,花寡婦家住在村北面的外圍,正臨著一條波光粼粼的河,叫做朝陽河,平日里蘇溪村的村婦們,都在這里洗衣,淘米,洗菜。
李蕙雲急的火燒眉毛似得,修長的大長腿一邁,腳步走的飛快,蘇清婉完全是被拖著走,感覺腳不沾地似得,李蕙雲那威風凜凜的氣勢,驚得花寡婦家門前的一群鴨子都四散開去,飄下幾棵鴨毛,搖搖擺擺的去朝陽河里浮水去了。
堂屋的門虛掩著,里面似乎傳出一陣男女的爭執聲,男的聲音極其熟悉,蘇清婉全身一激靈,果然是哥哥!不會哥哥和那花家寡婦,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畢竟那花小玉很有幾分姿色,又慣會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而且花小玉並不笨,她和村子里的爺們漢子們相好,也是想從他們那里得些好處,畢竟家里沒個男人做頂梁柱,也是怪困難的。
「花小玉,你給我出來!」李蕙雲隨手操起院子里錘衣棍子,直直的指向堂屋門。
蘇清婉幾步上前,腿一抬,「砰」一下,門應聲而開。
堂屋里,蘇靖山和花寡婦正站在堂前,那蘇靖山赤著英挺的上身,而花小玉半吊在他的身上,拉著他的臂膀,兩人拉拉扯扯的,看起來的確有幾分香艷。
「哥哥,你這是?」皺了皺眉,蘇清婉眼光銳利的一掃,迅速的在心里預計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兩人沒有在榻上,而是在堂屋里,兩人的衣物也還算周整,應該還沒發生什麼事,而且看哥哥蘇靖山的表情,也不像和花小玉發生了什麼,蘇清婉微微松了一口氣。
此時,李蕙雲也大步跟了進來,錘衣棍子一指花小玉那張成熟艷麗的面龐道,冷冷的一昂首,「放開。」
「你說放開就放開啊,那也要問問靖山他同意不同意啊!」蘇清婉等人破門而入,那花寡婦先是驚了驚,不過瞬間,便恢復了一臉媚笑,反而將蘇靖山勾的更緊了,滿眼媚色道,「靖山你說是不是啊……你瞧瞧你妹妹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踢人家的門,好凶呢!」
「這麼凶的女人,你哪里會喜歡,還是我小玉對你好吧?你不如將這女人踹了,和我在一起如何?我包你暢快似神仙……」
「你這無恥的女人,快放開!放開!」蘇靖山急了,大力的推開了纏著他的花小玉,快步走到蘇清婉和李蕙雲身邊,怒道,「花小玉,我蘇靖山不是你的那些個姘頭,你還是給我放尊重一些的好!」
「喲,翻臉無情呀?剛剛我們談得不是蠻好的麼?」雪白的藕臂懷在飽滿的酥胸前,花小玉冷笑道,「蘇靖山,你那皮毛作坊開的挺大的,我不過是要你給我幾十兩,怎麼,舍不得了?寧可摟著這個凶巴巴的男人婆過麼,嘖嘖。」
從花小玉的話里,蘇清婉卻是听出些門道來,敢情這花小玉看哥哥開了皮毛作坊,便以為他有錢的很,存心勾引他,想要敲上一筆,不過照這情形來看,卻是沒有成功,否則蘇靖山若是真的做了什麼,又不認賬,那花小玉早就撲上來撕扯了。
「花小玉,你有手有腳,還是想些正當營生的好,我也是看你一個女人家,才來幫你做些農活,誰知你竟這般戲耍與我!」蘇靖山搖了搖頭,重重嘆氣,眸子里盛著兩團怒火。
「哼,少裝什麼好人了,你與那些男人,又有什麼兩樣!這世間的男人,不都是一個樣!」見蘇靖山態度堅決,花小玉也翻了臉,右邊的嘴角上前一翹,得意道,「你今兒若是不答應我那五十兩,我便讓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讓全村的人都知道,你蘇靖山和我花小玉相好了,還提上褲子不認人,是個禽獸!」
「怎樣,相比起來,你就覺得的五十兩不多了?還能和我花小玉春宵一度呢……」花小玉搔首弄姿,妖嬈的扭了扭腰肢。
「你,你……」嘴皮顫了顫,蘇靖山氣的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一口氣嘔在心里,無比憋屈。
「啪--」
手一揚,李蕙雲手中的錘衣棍一擲,狠狠的砸了過去,饒是那花小玉躲得快,還是被砸中了腳背,她尖叫一聲,那張美艷的臉,頓時疼的扭曲起來,眼楮眉毛都擠在了一塊兒,抱著腳使勁兒慘叫,要知道那錘衣棍可是實木做的,加上李蕙雲臂力驚人,這一下著實砸的不青,那花小玉的腳背肯定已經是一片青紫了。
「你敢打我!我殺了你!」順手操起牆邊靠著的一把鐵鏟,花小玉高高的揮舞著,卯足了勁頭往李蕙雲身上拍去。
眉頭輕輕一顰,蘇清婉一個利落的旋身,腳一踢,「 啷」一聲,花小玉手中的鐵鏟落了地,李蕙雲趁機上前,一把從後面抓住她披散的青絲,狠狠一拽,「跟我搶男人,你只怕打錯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