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還是在惡勢力下屈服了,主要是那個叫吳維的大叔目光灼灼地看著蘿卜干條,讓我忽然就有了競爭意識。
……我嚴重懷疑丫就是個托。
于是我們圍在一起,坐著在床尾暗搓搓地啃蘿卜干條。根據吳維交代,這地方是個死角,外頭不容易看得到。
戰青在我們中間盤著腿,听完我的話,用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幾下,若有所思道︰「看守這里的暗影雖然只有一個,但一有動靜,便會有源源不斷的人趕過來。以你的武功,就算只有一條通道要想逃出地牢也不算困難,但要想走出晉王府卻絕無可能。梁老爺子現下什麼動作也沒有,和主子必然有什麼交易,但他未必知道主子真正的打算,把實情告訴他,梁文昊的事情或有轉機。我問你,你想出去嗎?」
我愣住,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吳維卻是一驚,條件反射便往後縮了縮,滿臉都寫著後悔二字。
戰青斜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隨手捏起一根蘿卜干條彈飛出去,將空中一直忽高忽低嗡嗡叫著四處飛舞的蚊子釘死在了牆上,連個全尸都沒有留下,隨後淡淡道︰「你知道那蟲子為什麼死得那麼慘嗎?」
吳維默默地搖頭。
戰青︰「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又喜歡多話。」
吳維︰……
戰青又看向我,不耐煩道︰「這事也就只有你去做,主子或許對你還能網開一面。一句話的事,快說。」
我瞧著那只死無全尸的蚊子,嘴角抽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想。」
「行。」戰青干脆利落地站起身來,走到牢房邊上將木欄踢得 響。
慕容狗蛋一臉萎靡地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掀起眼皮子看了我們一眼,無精打采道︰「你們想干什麼?」
「你就是慕容狗蛋?」戰青打量了他幾眼,隨後揚起下巴︰「我要出去。」
「這大白天的做什麼夢啊。」慕容狗蛋對著戰青呲牙︰「慕容狗蛋也是你叫的嗎?老子是十一。」
戰青嗤笑︰「你都被從主子身邊趕出來了,還敢自稱十一?」
慕容狗蛋氣結︰「你!」
戰青卻打斷他的話道︰「得了,有件好事叫你去做。你知道我是為什麼被關進來的吧。之前主子氣昏了頭,把我和戰玄關在了一塊,估計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可又拉不下臉來。你現在去進言,便是給他一個台階下,說不準他一高興,就把你又調回去了呢?」
慕容狗蛋聞言目光一閃,張嘴就要答應,卻又把嘴閉上了,扯著嘴角道︰「得了吧,跟你們影衛扯上關系,我就沒好過,傻子才听風又是雨呢。」
戰青意外地挑眉,沉吟一會,轉頭指了指我,開口道︰「你見到戰玄臉上的血跡了嗎?」
慕容狗蛋疑惑地看著他。
戰青勾唇︰「那是主子的血。我也被關了許多日子了,現在主子正缺人手,又不想讓我和戰玄一起呆在地牢里,若是老大同管家為我美言幾句,被放出去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你要是想辦法幫我給老大傳個話,戰玄臉上的血我就扣點下來給你。」
我︰……
尼瑪只要跟晉王有關就成硬通貨了嗎!就算是晉王控的暗影也不至于這麼喪心病狂吧。
果然慕容狗蛋搖了搖頭,拒絕道︰「不行。」
戰青皺起眉頭,慕容狗蛋繼續說道︰「要多扣一點,小八、小九和小十也要的。」
我︰……
tellme,暗影你們的節操在哪里!
不過交易雙方顯然沒有听到我內心的吶喊,半天之後,戰青就被人給領出去了。他走之前回頭看了我一眼,無聲的說了一句話,看口型是「等我」。
可我其實不大看好他能回頭來救我,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就算不重罰,幾十鞭子總歸是少不了的,少說也要躺上個幾天才能站得起來。
所以三天之後看到那個奉命來送飯的人的時候,我無比地驚訝。
「你……」
戰青將臉上的人皮面具重新帶回去,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我噤聲,又把手里的籃子推給我,開口道︰「主子總歸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餓死,快吃吧。」
我瞟了被打暈倒在一邊的吳維一眼,順從地接過籃子,朝里面一看,心下頓時了然。但這麼做對戰青來說風險太大,晉王可以饒過我,卻未必會饒過他。何況別人或許看不出,我卻知道他此刻腳步不穩,身上一定還帶著極重的傷。
戰青自顧自將事情收拾好,轉頭定定地看向我,抬起手想要撫上我的臉頰,動作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只緩慢地露出一個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這地牢里陰濕的空氣,用故意裝出來掩人耳目的嘶啞聲音堅定道︰「戰玄大人,快吃吧。」
我就知道,不管我再說些什麼,他也是不會願意听的。
戰青現在已經冒了風險,我與其在此刻扭扭捏捏,和他爭執,倒不如索性同他一起拼了。
不知不覺,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一切準備就緒,戰青站起來,敲了敲牢門。一個看守晃晃悠悠地過來開門,將他讓了過去,卻在下一刻便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我立刻發力,越過他們兩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外面突圍。
就在我要沖出地牢的那一刻,暗處便忽然斜出一柄劍來,一個形如鬼魅的身影隨之飄了出來襲向我的後心。這是我第一次見慕容狗蛋真正出手。他的武功路數與我們完全不同,沒有半點虛招,每一劍都取要害而來,狠辣無比,然而因為不能殺我,便有些受制。饒是如此,我也應對得有些吃力,幾百招之後我能勝他,但到時候只會有更多的暗影到來。
因此我並不存擊敗他的念頭,而是一邊與之纏斗,一邊往外面退去,慕容狗蛋跟了出來,我側身避過一道劍光,順勢抓住他執劍的手臂往後反折,他小臂一振,內力竟無比強勁,生生震開了我的手,又後躍拉開距離,隨即抬腿橫掃過來。我搭住他的小腿借力騰空而起,身形足足飄出五丈之遠。
此時門口乍然又沖出一道黑影,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慕容狗蛋暗罵一聲,不去管他,仍是舉劍朝我追來。
我松了一口氣,轉身就運起輕功往前跑去。慕容狗蛋追了幾步,眯起眼楮忽然停了下來,從身後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弓弩對準了我。破空之聲傳來,我在半空之中側身想要閃避,卻只能勉強讓開要害,氣力一泄,便狠狠地摔在了泥地上面。
慕容狗蛋一腳踏在我的肚子上,俯□查看,一邊頗為憤憤然道︰「你們騙我,果然跟影衛搭上關系就沒什麼好事。」
一盞茶時間不到。趕過來的暗影,零。
感受著傷口的劇痛,我朝著他笑了笑,隨後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來。
「你……」慕容狗蛋臉色驀然一變︰「你是戰青!」
他迅速回頭看了一眼,之前那個身影已經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猶豫了一會,慕容狗蛋放開我,轉身朝著那個方向追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看他跑得遠了,模了模臉上還剩下的一層面具,听著那邊戰青特意引出的一片喧囂,微微嘆了口氣,正要悄無聲息地退入了一片夜色之中,身形卻猛然一頓。
樹叢之後,晉王一個人移步而出,垂著眼睫,表情難以捉模,一股無形的壓力卻隱隱傳來。縱然我明白以他的武功攔不住我,我甚至可以抓了他當人質,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夜風一吹便帶出一絲似有似無的寒意來。
「阿玄。」他開口,唇上竟然還帶著點笑意,陰森森地說道︰「這是你第二次跑了吧。」
我十三歲的時候,覺得自己武功已然不錯,便想著沒必要一輩子拘在這麼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借著去做任務,便偷偷逃了出去——結果自然是被逮了回來。這晉王府就像是一張網,越是掙扎陷得越深,誰想要逃出去,都不過是自不量力。然而不知為什麼,那時晉王沒有處罰我,輕描淡寫地便將事情揭了過去,除了之後總是喜歡在奇怪的地方為難我之外,就像是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現在提起此事,怎麼看都是要算總賬的意思。我提起精神,正打算先下手為強,晉王卻攏起手,微微歪著頭,如同拉家常一樣淡淡道︰「你很像我,但這點卻不像,以前我覺得有意思,可現在想想,若是你一個人掙月兌出去,留下我在這里,那豈不是很寂寞?倒不如索性殺了你……」他兀自笑了笑,開口說道︰「可我不舍得。」
說到這里,晉王的眼神冷了下來︰「阿玄,你這次要走,我不攔你,反正你終歸是要回來的。」
我試探著後退一步,發現他真的沒有要攔我的意思,當下松了口氣,轉身幾個起落便將他拋在了身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晉王仰著頭,目光沒什麼焦距地望向紫藍色的夜空,幾絲烏發零散地沾在蒼白的面頰上,遠處燈火通明,人聲沸沸揚揚,他卻獨自立在濃的化不開的黑暗里,頎長的身影冷漠又孤寂,像一座無血無淚的石像,沉重到仿佛連夜風也吹不動一般。
我收回視線,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
立在眾人之上尚且不夠,非要站在尸體之上才能安心。都說晉王心如磐石,喜歡虐人,其實他最喜歡虐的,反而是自己。
作成這樣,可見真的是個蛇精病……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我都要被自己感動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