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對一件事的喜好竟能痴迷到這種程度。寒子夜表示很震驚。
荊沙棘坐在出租車里時仍捧著那好不容易拾回來的畫夾,不停擦拭黏在上面的泥土。她真的是滿眼的心疼,那絕對不是做出來的樣子。但慢慢的,她意識到了坐在身邊那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開始她還試圖佯裝不在意,但她實在沒法招架身旁這人灼人的矚目,終于忍不住辯解︰「沒錯,對你來說這些都是垃圾,但它們是我的寶貝,是像孩子一樣的寶貝!……這些畫,它們是我存在的證明,是堪比生命的東西。你不會懂,我也不期望你懂,所以隨你怎麼想,我不在乎。」
寒子夜別過頭去看向窗外車窗中映出荊沙棘慍怒的臉來,他盯著那倒影,淡淡一笑︰「是該說你沒心沒肺呢還是該說你笨呢?明明自己剛才差點吃了大虧,可現在竟又生龍活虎跟個沒事人似的。呵,還真是朵奇葩。」
荊沙棘听了這話不由紅了臉,不自在地瞥了一眼前面開車的司機,立刻強調︰「我又沒被怎麼樣!」
寒子夜怔了一下,突然就套住了她的脖子。荊沙棘嚇了一跳,只覺得頭和身子被他一拉便狠狠撞進了他的懷里,緊接著她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耳邊再一次響起了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縱使那不過是一句低淺的命令。寒子夜說︰「閉嘴!不嫌丟人嗎!」
荊沙棘哪里經歷過這樣的「肌膚之親」,她立刻推開他,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緋紅的臉。
寒子夜看著她害羞的樣子,不由勾起嘴角,竟手拖下巴欣賞起來︰「不過這樣也好。我還擔心你會嚇出病來,一直苦惱該怎樣安慰你呢。」
荊沙棘微微怔了一下,眼角瞥過身旁這張精致的臉,也不知自己的心髒今晚是出了什麼毛病,竟跳得這樣狂躁。她強裝出輕松的模樣笑了笑︰「我哪有那麼脆弱。」
旁邊沉默了一秒鐘,然後發出了淡淡的一聲笑︰「的確。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許多。」
見寒子夜心情似乎好轉,荊沙棘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能安穩著地了。雖然她總覺得寒子夜剛才的那句話有些地方很是古怪,但至少他此刻的神色是和悅的,語氣是平和的,所以她想,他至少不會突然甩給她一巴掌了。
荊沙棘一路跟在寒子夜身後,思緒始終在腦袋里亂飛,竟沒有留意走在前面的寒子夜突然停了下來,她一個沒留神便撞在了他的身上。
她捂著鼻子一邊道歉一邊抬頭看他。當她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瞬間又擺出了一張死魚臉時,她心髒也于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盯到寒子夜嘆息一聲,臉上雖帶出了笑意卻笑得她脊背發涼。他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問︰「知道我是誰嗎?」
荊沙棘愣了半秒,先是木然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對,立刻又搖了搖頭。她該不該知道他是誰?她算是知道他是誰,又不太了解他是誰,所以她沒個決斷。
「知道我要帶你去哪兒嗎?」
她當然很想知道!但她敢問嗎!所以荊沙棘又無比怨念地搖了搖頭。
她猜想,她的回答一定很不令他滿意,否則他的臉色怎樣會在她搖頭之後變得那樣難看!她透過他的眼楮看到了埋藏在無盡黑色後面的那團狂躁跳動著的慍怒,似乎只在一秒以後,或者下一秒以後,他就會變身了。
寒子夜冷笑一聲,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了︰「學姐不是說我是個品行不端的人嗎?」他這樣問她,一步步逼近她,「既然我在你眼里這樣不堪,你怎麼還敢在深更半夜跟著我到處跑?嗯?知道嗎?我打算帶你去我家。去我家怎麼樣?」他的眼中閃著冰涼的光澤,荊沙棘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
「還是說,你心里早就希望這樣?因為剛才沒被人怎麼樣所以現在很希望我把你怎麼樣,是嗎?」
寒子夜的臉色難看極了,臉上如同蒙了塵,漆黑的眼眸越來越冰冷,漸漸就變成了一種近乎仇視的目光。他瞪著她,她不由自主就朝後退去,一直退下人行道,一直退到她覺得與他拉開了足夠的距離。寒子夜那雙銳利的眼楮就像鷹一樣追蹤著她,她開始害怕,又往後退了幾步,一聲鳴笛呼嘯而來,荊沙棘本能轉頭去看,正見一輛轎車飛速駛來。
她的腦袋叮地一下,短路了。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站在了車道上。
那汽車卷著一陣風朝她沖來,她覺得時間停滯了片刻,緊接著自己的手臂便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
荊沙棘跌跌撞撞地被拉回到人行道上,身後一陣疾風伴著鳴笛駛過。她不由抬起頭去看,正見到寒子夜那張蒼白的臉。
「什麼都沒有改變。你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啞著聲音,盯著她的臉,一對眸子黑得如同深淵。
「什麼?」她茫然地看著他,他的雙手緊緊攥著她的肩膀,力氣那樣大,仿佛都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了。
寒子夜突然推開她,背過身去︰「沒什麼。」繼而他便轉移了話題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去?今晚是我恰巧遇見你,如果我沒有呢?你該想一想如果我晚到一分鐘或者我壓根兒就沒打算從那黑胡同經過你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
荊沙棘本來沒有想過那麼多,但經寒子夜這樣一設想腦袋里的警鐘突然「嗡」地響了一聲,繼而感覺身體上的每一根寒毛便全體張開了。她不由自主地往身前緊了緊寒子夜給她的外套,臉色紅了,又白了。
寒子夜看了她一眼,稍顯無奈地嘆了口氣。
原來她也會怕啊,是不是太後知後覺了一點?
原來站在他面前的是個腦殘女。看她這模樣他就知道,對今晚發生的事情她從未設想過任何如果,這些後果如果他不說恐怕她一輩子也不會去想吧!
他走到她跟前,看著她蒼白的臉,覺得剛才的恐嚇似乎有些開過頭了,于是猶豫了一下,還是以很紳士的姿態抱了抱她,告訴她說︰「放心,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那樣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不去,他的氣息吹弄著她耳邊的發絲,似是淺淺的低語,卻如同千斤的重物,直接砸進了她的心房里。還從沒有一個人說過這樣的好听話。但下一秒鐘,那一晚庫房里的場面便躥進了她的腦袋里。她如夢初醒,旋即從他的擁抱中退出來,然後撫了撫頭發,強行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很官方的微笑,腦子里卻在飛速搜索著什麼能打破這「詭異」氣氛的話題,然後她不假思索地月兌口問出︰「那個酒鬼是你仇人?」
寒子夜微微蹙起眉頭,然後又淡淡笑了笑︰「怎麼突然問這個?」
荊沙棘的眼楮瞥過他纏著繃帶的手,然後搖了搖頭︰「沒事,就是隨便問問。嗯……只是感覺,感覺你好像挺恨他……不然也不會往死里打不是……」
他揚眉看她︰「你心疼了?」
荊沙棘有些惱火,立刻沒了笑意︰「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怎麼?既然不是心疼又為什麼這麼問?對于那樣的垃圾難道不就應該處理掉嗎?」
荊沙棘沉著臉依然對寒子夜這樣的調侃有些生氣。
「我不可能認識那樣的垃圾吧?之所以當時會那麼生氣……」他沉吟片刻,突然話鋒一轉,對她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件東西,它本來是屬于你的,雖說它對你來說也算不上多稀罕的東西,可突然有一天你見它被一只野狗叼去了,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荊沙棘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懂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是個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會是什麼的心情?有沒有很想把那野狗剁了?」
她別過頭去,覺得這人不可理喻︰「野狗就不是生命了?既然是我不稀罕的東西何不成人之美?狗喜歡就讓狗拿去,也許你不屑一顧的東西在那狗的眼里卻視若珍寶呢!」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他一把推到了牆根。他突然將她按在旁邊的鐵圍欄上,他的膝蓋頂著她的腿,眼中再一次流露出一絲冰冷而壓抑的慍色來。
「那樣的東西,狗是不會珍惜的。」
她不懂他話中的含義,卻本能覺出了他的敵意,立刻推開他辯解︰「如果是那麼不值錢的東西你又何必跟狗置氣!」說完這話她的心底突然隱隱生出一絲覺悟來,她似乎領悟到了一些寒子夜問題中含義,正打算深入推敲一番突然就听到身後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值不值錢不重要,但屬于我的東西別人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