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夜站在研究生畫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美術專業的教學樓恐怕是整個嘉大乃至嘉大附近最高的建築了,一位狂熱的藝術愛好者成就了這棟別具羅馬風格的圓柱型32層建築。畫室一層從整棟教學樓中突起,致使它能三面采光,在正南面置一落地窗,東西兩側安置飄窗,當學生們環繞半圓形教室分坐于落地窗前,面對廣闊世界時,他們的靈感便會發揮到極致。
據知情人士透露,以上是那位藝術愛好者的原話,說這話時,他表情很自戀。
畫室的牆壁上掛滿了油畫專業學生的往昔作品。寒子夜簡單在室內閑逛一圈便止步在荊沙棘的那一排畫作跟前。相比較別人,荊沙棘的畫簡直是另類。冰冷的色調,畫中的景象光怪陸離全是不合審美的奇幻異域,幾乎不見人物。寒子夜覺得像是這種詭異的畫風是不會受歡迎的,但他什麼都沒有說,想必像荊沙棘這樣固執的人就算他說了什麼她也是必定不听的。
「這是什麼東西?」寒子夜指著一只佔據了很大畫面的怪鳥問她,「基因突變的翼龍?」畫中的「翼龍」有兩對翼扇,六只眼楮,更扎眼的還是那看起來極不富于對稱美的三條腿。
「這叫酸與。」荊沙棘忙著布置畫具。
「什麼?」寒子夜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荊沙棘淡淡一笑︰「不用嘲笑我。我不指望你們能真正理解我畫中的含義。」
寒子夜轉過頭看她︰「我想理解。講給我听。」
荊沙棘立刻跑過去將幾本厚厚的畫冊抱到凳子旁邊,這樣寒子夜就看不到她微紅的臉了。她表面淡定地向寒子夜解釋︰「酸與。《山海經》中的神獸。」
寒子夜走過來隨意翻閱了兩眼荊沙棘剛搬來的幾本畫冊,幾乎全部是有關《山海經》的圖鑒。
「你好像很喜歡這書。從這一點看,你可不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的確。我不是。」
寒子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相信輪回轉生嗎?」
荊沙棘嘆了口氣,自始至終不願抬頭看他。她將《山海經圖鑒》翻開,答他︰「希望有吧……」說著,她便擺了擺手,走到門邊下了逐客令,「不早了,你不是還沒吃晚飯?」
寒子夜笑了笑,走到飄窗前悠悠然坐下反問她︰「真難得。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晚飯這種東西?」
面對寒子夜再一次露出的痞。子相荊沙棘一陣慪火,她連話都不願多廢一句了,很不客氣地關掉了電燈,頓時,整個畫室的氣壓都隨著光源的驟然減弱而沉了下來。唯一的亮處就只有那一展擺放在她畫架旁邊的小落地燈忽明忽暗地閃著光。
就算不去看荊沙棘也能感到來自暗處的一雙凶狠眼楮。荊沙棘依舊不想理會,沉著地走到畫架前坐下開始畫畫。
只是不遠處就是寒子夜陰沉的臉,荊沙棘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安寧?她的思緒開始到處亂飛,完全亂了筆法,不由自主間就想起了那一晚她在庫房撞見的情形。荊沙棘開始不安,深深感覺她即將又一次為自己這種自掘墳墓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好端端的她關燈干什麼!
荊沙棘不斷地在調試版中調試顏色,然而來自黑暗處的那道狠辣的目光卻令她心神不寧。她感到來自于黑暗中那對如同野獸一般攜帶惡意的注視,而這幽暗密閉的空間瞬時令這種不祥的預感放大了數倍。
荊沙棘挨不住對方襲人的激憤,終于抬起頭來迎向他,然後非常做作地表現出震驚來︰「哎呀!原來你還在呀!我以為你走了呢!」她對他討巧地笑笑,趕忙息事寧人地解釋,「你看看我都習慣了。……晚上一動筆我就想讓光線暗一些,我習慣讓光源聚集在畫布上,你看我這腦子,怎麼把你在這兒的事情給忘了?哈哈……你……呃……要是覺得房間太暗不舒服的話……」說到這里荊沙棘突然就住了嘴不再出聲了。寒子夜銳利的目光就像箭一樣朝她射過來,這種感覺瞬時讓她回憶起一件本已被淡忘的事情。
當初她站在窗前,樓下的寒子夜就曾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她。如同仇人一般。
畫室中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異常。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最好還是按兵不動。于是她頂著壓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再次裝模作樣地低頭畫畫。
「喂!」寒子夜冷不防地叫了她一聲。她的手一抖,那塊湛藍色的涂料果不其然落在了不合時宜的地方。荊沙棘趕忙用布擦拭,心中憤憤地罵著娘。
「很討厭我是嗎?」對面又傳來一聲冰冷的質問。
荊沙棘愣了一下,只能放下畫筆賠笑︰「哪有,我只是怕你在這里待得無聊。」
「任性,古怪,不修邊幅。」他站起身,直直地盯著她向這邊走來,「你對我的看法全都寫在臉上了。」他繞到她的身後,注視著荊沙棘的畫布,沉悶的聲音如同死刑的宣判。他說︰「你依然對我偏見。」
荊沙棘能感覺到身後寒子夜散發出的那陣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能感覺到他結實的胸膛似有若無地隨著他的呼吸貼住她的背,依稀的,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氣息。她止住畫筆,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的心髒狂跳起來,一半因為恐慌,另一半竟還存著些許的期冀。
她在期待什麼連她自己都弄不知道。
一陣音樂突然從寂靜的空間內響了起來,不知怎麼那音樂的每一個樂符似乎都敲擊在了她的心髒上。
「baby`i,i`travelled`around`the`seven`seas,i’d`climb`any`mountain`high`and`speak`to`you,cause`you`are`my`everything。」
那段英文不斷循環,合著旋律,令她產生了奇特的共鳴,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她,試圖帶她探尋。荊沙棘呆望著自己眼前畫布上那一抹不合時宜的湛藍,機械地轉回身去望向寒子夜。
「你電話。」荊沙棘听到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她痛恨這樣的自己,覺得自己真是慫到極點了。
寒子夜那雙漂亮的眼楮黑得泛出墨藍,又在她臉上停駐片刻才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寒子夜剛一走開,荊沙棘便癱軟下去,一**坐到了凳子上,耳邊徘徊的仍是剛剛那段音樂的旋律與歌詞,直到她意識到旁邊沒了通話的聲音才再一次強行支撐著抬起頭來看向他,她覺得她的牙關都在發抖,但還是強撐著給了他一個官方的微笑︰「女朋友在叫你吧?」她急著將他支走,卻又一次將話題引向了危險的邊緣。
「女朋友?」寒子夜微蹙起眉頭重新走到她跟前站定,她仰頭望著他,雙腿軟得站不起來,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幾乎要將她那最後一點可憐的勇氣吞噬掉了。
寒子夜低眼看著她,突然牽動一邊嘴角露出一個說不上是笑容的笑容來。
x!這時候她怎麼能花痴地認為寒子夜真他媽的好看!
他俯來,一張精致的臉逼向她︰「不要冤枉人,我可還是單身。你怎麼會認為我有女朋友?嗯?」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明朗,卻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眸光一閃他突然打了個響指直起身來︰「哦~想起來了,我怎麼忘了咱們還有一次‘赤’誠的初見呢——」
听到這話,荊沙棘的臉噌地紅到了耳朵根兒。她深吸了口氣,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學姐以為那女孩兒怎麼樣?」
荊沙棘只覺得眩暈,胸中有一種窒息的沉悶壓著她。
「學姐?我在問你話呢?難道一直以長者自居的學姐就不能給你親愛的學弟一點‘過來人’的意見嗎?」
「你喜歡就行,不用問我。」她听到自己的聲音仍是顫抖的。
寒子夜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重新走到了窗邊。謝天謝地,荊沙棘原本缺氧的大腦終于得以舒緩。
寒子夜看著窗外,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思索︰「怎麼說,那女孩兒……嗯……算是個不錯的性。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