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沙棘緊鎖眉頭,走過去便要關門。寒子夜一把將門抵住,勾起一邊嘴角,仍是那副邪氣十足的笑意。
她恨恨地瞪著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姐姐我沒時間陪小孩玩過家家,你就不能……」
「不能。」寒子夜將門一推便徑自走入畫室,瞥了她那張空白的畫紙一眼,不忘奚落一句︰「在畫雪嗎?」說著他便將那罷工的落地燈的燈泡擰了下來,掏出一個新燈泡換上,落地燈終于重新亮了起來,比較之前的亮了許多。
他又看了荊沙棘一眼,沉沉地說︰「你放心,我現在還不是瘋子,但如果你再敢胡說八道,我遲早會瘋。至于瘋了之後會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荊沙棘覺得不可理喻︰「你確定瘋的是你不是我?」
「確定。」他盯住她,然後一字一句地告訴她,「荊沙棘你記住,這話我只說一次。你跟她們不同。你、特、殊。」
如同一道雷電正中她的心房。荊沙棘僵在那里,半張著嘴一臉錯愕地看著他︰「什、什麼?……你、你、你——」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的笨嘴拙舌,她你你了半天也沒能你出個所以然來。
寒子夜盯住她冷笑一聲,笑得她一陣戰栗。好在他也沒再深究,慢慢走回到門口,「啪嗒」一聲,關了大燈。荊沙棘瞬間慌了起來︰「你關燈干什麼!」
寒子夜挑了挑眉梢,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反問︰「你不是說這是你畫畫的習慣?」
一句話就堵得荊沙棘啞口無言。她木木然轉回身去,將落地燈的光源傾注在自己面前的畫紙上︰「既然你知道那我再告訴你一點。我畫畫時不喜歡別人打擾。」
寒子夜走到貼著她名字的一個大紙箱前站定︰「這里全是你的畫?放心,你畫你的我不打擾。我說過我來討債,雖說是個二手手機但也是你欠我的,我不要你的錢,但我要拿你兩幅畫抵債,以後我們就兩清,你也別再整天吵吵著找我還手機了。」
「那怎麼行!我的畫不值這個錢!」
他慢悠悠地打開紙箱拿出一幅畫來端詳︰「現在的確不值,但有種現象叫升值。我眼光一向不錯。我信你。」
很輕飄飄的一句話,但卻如同一縷陽光撥開了她心中的陰霾。她畫了這麼多年,比她年輕有為的畫壇新秀層出不窮,但只有她,畫畫似乎只能成為一種自娛自樂。她的畫沒人欣賞,也無人問津,能堅持這麼多年,完全倚仗著她那顆對畫畫的赤誠與痴戀之心。面對他人的成績她不是沒有迷茫過,但她不願死心,心想就算是自娛自樂,她也要堅持這份夢想。
寒子夜肯定了她。在她臨畢業前最迷茫的時候,他那對漆黑的眸子里如同有一道光,直直射入了她的心底。他說,他信她。
荊沙棘撫了撫頭發,不動聲色地用炭筆打草稿。
「你很喜歡用冷色調。為什麼?」寒子夜將她的畫一幅幅拿出來看,終于轉過頭來,「因為你的心是冷的嗎?」
荊沙棘越過畫架朝寒子夜手上的畫看了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評價,她急著拜托這份曖。昧不清的心緒,因而問他︰「最近有個繪畫大賽,你要不要參加試試?以你現在的水平入賽應該沒有問題。」
寒子夜含糊了一句,並沒在意荊沙棘的話,他拿著一副難得的以人物為主角的作品看,不由看得出了神。
這真是一幅名副其實壓箱底的畫作,與荊沙棘的其它太不一樣。畫面是難得的暖色調,畫中有一個男人,面貌精美,極具古典氣質,眼尾點著一顆精小的黑痣,使得他原本柔和的臉瞬間變得冷漠許多。寒子夜會盯著他看倒不是被那張英俊的臉蛋吸引,因為在他看來,男人一對詭異的銀白色眸子實在令人生畏。畫中人倚靠在一棵靈木旁,之所以說它是靈木,因為樹木結著如同寶石一般的紅色果子。男人的手臂上還纏裹著白色紗布,掌心拖著一顆珍果,正欲喂食迎面飛來的鳳凰。
寒子夜盯著畫中人那雙異于常人的眼楮看了良久,心中暗暗感慨,如果真要讓這樣的畫升值……恐怕還需要等到地球人審美能力有一個顛覆性的改變之後……
的確很少人能讀懂她的畫。連他也不能。
「怎麼了?」
荊沙棘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寒子夜回頭看她,一眼就瞧出了她閃爍不定的視線中流露出的不安來。
「你畫的?」他索性將手中的畫舉到荊沙棘面前問她。
「……嗯……」荊沙棘臉紅了。任誰都看得出此刻的她是一臉的慌張。她受不了寒子夜那審訊似的眼神,立刻笑著蹲去在紙箱中翻找一陣,終于翻出一副依舊詭異的風光畫來︰「這畫怎麼樣?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畫,送你了。」
寒子夜瞥了一眼荊沙棘舉到自己眼前的話,畫的是一個國度,當然是一個在現實世界根本找不到的奇怪地方,其中依舊蘊含著寒子夜無法理解的意義。
他笑笑,將荊沙棘手中的畫拿了過來︰「那就送我這兩幅吧!」
寒子夜看得出荊沙棘是一心想奪回那幅人物畫,立刻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問︰「我以為學姐只畫風景呢,這人物畫可真是罕見,將來一定會升值。」
「那、那是我剛學畫時隨手畫著玩兒的,不值錢……」
寒子夜將手中的畫一讓,荊沙棘抓了個空。
「這麼緊張這幅畫?」說著,他又看了一眼畫中那俊美的男人,「畫里面的——該不會是你的夢中情人吧?」
寒子夜原本只是打趣,卻不想荊沙棘竟像被人掀了遮羞布似的,面頰陡然紅到了耳朵根。她立刻低下頭去小聲否認。
這樣的反應寒子夜稍感震驚。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畫,除去那讓人不舒服的瞳色,畫中的男人精美絕倫。雖然理智在告訴寒子夜這不過是一副畫,但荊沙棘那副羞澀的模樣讓他很是氣不打一處來。寒子夜臉色突然往下一沉,索性將畫拎高了一些︰「你覺得我和這人比怎麼樣?」說完這話他就後悔了。他瘋了嗎?他在做什麼?幼稚到同一個畫中人比美?!
荊沙棘以同樣詫異的眼神看著他,不過不得不承認,寒子夜的樣貌竟能絲毫不遜于一幅油畫!再加上寒子夜無所不能的做事能力,這算不算沒有天理!
他太美好,這對學油畫的荊沙棘來說刺激更大。的確,她天生喜歡美好的事物。
「學姐。」寒子夜一臉笑容突然向前一步湊到了她的跟前。荊沙棘最怕同這張讓人窒息的臉湊得太近,剛要向後退寒子夜就將她的腰往自己跟前一攬,荊沙棘像遭了電擊一般抖了一下。
他湊到她跟前,耳語一般︰「作為回報,我請你去看我的籃球比賽。不許說不,因為比賽時,我想在看台上見到你。」
她被他盯得喘不上氣來,每每與他靠得太近荊沙棘便只有繳械投降的份兒。他的眼楮就是一個鎖心的鐐銬,這認真的凝視任誰都無法說不。
可寒子夜並沒有留心荊沙棘最後的這一點小情愫,因為他為看不懂她的畫感到挫敗。這個女人,從他見到她的第一次起他就一路挫敗著,如同他所言,她的確是他的挑戰。
得找個懂得《山海經》的人來問一問才行啊……
寒子夜這樣想著。
「 !」
一陣粗暴的敲門聲。
洛軒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被敲得山響的盥洗室大門,沒有吱聲。他再一次掏出手機來撥打電話,對方仍是「正在通話中」,眼底一絲寒意一閃而過。
「洛軒!快點兒!你洗完沒有!」他的室友石磊在門外不耐煩地催促。
「呃……啊……馬、馬上!」
「洛軒在里面?」另一個室友杜子煜的聲音。
「可不是嗎!跟個女人似的半天不出來……喂!洛軒你他媽給我快點!我要尿尿!」石磊惱火地拍著門。
「哦。」洛軒靠在水池邊,機械地答了一聲。他抬頭看了一眼鏡中人的模樣,縱使只能看到口鼻,但臉色依舊難看。
現在還不能見人。洛軒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