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遇難(三)
紅磚高牆,琉璃瓦片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尊貴,威嚴,權力,無一不彰顯出這個地方的存在是多麼重要——皇宮。
燕律在御書房里緊鎖眉宇,手里掐著一本奏折,力道之大,幾欲讓奏折變形成為廢紙。
「啪!」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周的人齊刷刷跪下一片,瑟瑟發抖。
「荒謬!丞相不過失蹤幾天,居然就有人敢進言再選丞相!真是忘了你們的本分!」燕律一拳砸在案上,發出一聲巨響。
文官在案下顫的抖不出個正常的音,過了一會兒各位互相瞅了一瞅,齊齊喊道,「國不可一日無丞相,望陛下三思!」
「啪!」又一本奏折飛過來砸在最近那個文官的臉上。
「陛下……請三思啊!」被砸的文官還在苦苦掙扎著,燕律手逐漸模到了硯台,那文官立馬噤了聲。
「既然如此……那各位大臣可有什麼推薦?」燕律眼底神色斂了又斂,平靜問道。
「今年新晉的狀元郎,楚舫,楚侍郎家的大公子,文采斐然,頗有治國天賦,陛下你認為如何?」突然冒出來的史官興致勃勃地捧著一摞子厚厚的宣紙站在文案左側。
「但性格太過優柔寡斷,不適宜輔佐陛下。」門口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一身著玄色胡服的女子一步一步踏進來,下擺處早已破破爛爛,原本一張白淨的臉上沾染了些許灰,顯得有些狼狽,但周身散出的氣質令人忽略了這一點。
大臣們齊齊向後看,臉上表情變了三變。燕律見了先是一喜,月兌口而出道,「寧兒!」
蕭寧一步步走進來,最後行禮拜倒在文案前,「陛下,臣回來了。」
「快快請起。」
蕭寧站起來向後掃視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吏部侍郎臉上,「各位大臣過于心急了,下任丞相如何算也應當是我蕭家的人,讓姓楚的人來當,不太好吧?」大臣齊齊一震,楚侍郎和那史官臉色由白到青,再由青至紫,煞是多樣。
蕭寧的下句話又震驚了在場每一個人,「從今日起,輔佐陛下的職務全部交給內閣,本相最近受了驚,要多休息些時日。」
燕律抬手揮揮袖,「下去吧。」
大臣們互相看了一眼,紛紛起身告退。
「丞相,你留下。」
御書房里只剩下兩人,一時間靜默無言。
燕律手里擺弄著硯台,一雙眼平淡如古井無波,冷冷啟唇說道,「你不是寧兒,你是誰?」
蕭寧周身一震,「陛下,我怎麼會不是我自己呢?」
燕律忽的走到她面前來,「這幅皮囊再像也沒有用,你的本質不是她。」
她瞳仁一縮,一口氣壓著上不去也下不來。而後抿唇低吟一會,「你何時察覺到我不是她?」
「從你進來那一刻起。寧兒為人嚴謹,心思細密,她不會穿著遇難時的衣服趕來見我,即使再過匆忙。」他表情忽然放松下來,溢滿笑意,「因為她知道我會擔心。」
假的蕭寧站在一旁猶自怔愣,想撕下假的臉皮,半路又停下。「是我們低估了你,下次就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你了。」言訖從窗戶翻了出去。
燕律在那人逃走的一瞬之後癱坐在紅木制的椅子上。
「啊……忘了把她抓住逼供了。算了……」
沒人知道他剛才經歷了多麼大的大喜大悲。在她推門進來的那一刻,他真的以為是蕭寧回來了,一步一步,仿佛是踏在他的心上,即使掩飾的再好,袖子下不住顫抖的手還是說明——他很激動。她回來了,她真的平安回來了!
但這又不是真的。
他很後悔,不該辦這次狩獵大會,不該強求她做不想做的事,不該隨口說只有贏了她才能做妃子,不該賭氣拋下她跑進獵場……如果不是這樣,她就不會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內閣大學士求見!」燕律的貼身太監雙喜通報。
「讓他進來。」
大學士遞上來一封信,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候著。
信里是蕭寧娟秀清麗的字體,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
明之,
這次狩獵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這封信里交代了一些事情。也許是我多慮,這封信會放在大學士那里,當你看到的時候,就說明你真的遇到了困難。
內閣里的人皆是可信之人,是我的心月復,他們可以輔佐你。當這封信被拆開三日後,如果還有困難無法解決,我的母親將會暫時接替我的位置,直到我回來為止。內容將會放在另一封信里。
如果我真的不能回來,也許不是朝中的人動的手腳,齊逢最近也許要有所行動,外界也有消息流出這次狩獵齊逢的眼線安插的很多。子軒自然是可信之人,他手中有兵權,需要你將他歸為自己營內,齊逢已經拉攏過子軒,不要再給他可乘之機。
你性子溫和,但並非不能狠下心來整理朝政。朝不亂不正,斬草要除根。大燕有天下太平之日,但我可能看不到了。
蕭寧
略微發白的信紙在燕律手中越顯單薄,握拳的手指甲嵌進肉里,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讓他繼續保持冷靜。
為什麼……為什麼寫的像是絕筆一般……寧兒你當真,是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才同意去了這個狩獵大會?
眼角有些濕潤,大學士在一旁道,「丞相吩咐道一定要在狩獵後三天把這封信交給陛下。到那時內閣即可輔佐陛下處理一切朝中內外軍國大事。陛下,你看……」
御書房里是一陣難言的沉默,氣氛壓抑的仿佛誰在低聲地啜泣。
燕律緩緩一抬手,有些低啞的聲音響起,「朕,允了。」
大學士畢恭畢敬鞠了一輯,「臣告退。」
燕律袖子里安安穩穩地放著一把折扇,鏤空露金,白紙三礬,象牙做的扇骨,隱隱有香氣撲鼻,足見做工之精細,材料之奢華。
他知道蕭寧喜歡折扇,他知道蕭寧所有的扇子都是白面的,沒有任何圖案。她的生辰將近,早在三月前他就命人做這把扇子,足足三月才完工。
但是如今,會不會看不到了?
你看,許多時候咫尺的距離極有可能轉瞬就是滄海桑田。
御書房外面的石板上又落了一層很厚的梧桐葉,明明才剛掃過的,就像堆積了好幾天一樣。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遛進來,映出一小片暖黃色的明亮。
但是沒用的。
再多的水淹沒不了整片大地,就像再多的陽光溫暖不了他的心。
天邊的雲彩變幻無窮,一會變成個威風凜凜的獅子,一會變成個可愛雪白的小兔子,風一吹就散了。
江山依舊多嬌。
抱歉抱歉,上次發完章節之後才發現延遲了一個星期。這周特地趕出來一個章節放上來。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