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高玉大的聲音一大,馬大志就徹底藏不住了。馬大志狠狠地踹了一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李海生。無奈地把髒兮兮的腦袋掛在車廂幫上,吳彤彤跟著也探出了腦袋。高玉大看清楚了是馬大志,馬大志身邊還有個女娃子,高玉大「嘿嘿」地笑起來。得意地看自行車,真是好車子,火車愣是給攆沒油了。馬大志懶洋洋地看著高玉大,隊長,你喊我干啥?高玉大支好自行車,听馬大志這樣問,氣不打一處來,插著腰罵,干啥?你說干啥?馬大志,你心大像倭瓜。你爹馬志遠都快要咽氣了,你還在這唱吆嗨吆,還問我干啥。趕緊下車,回家給你爹扛幡去。馬大志沒听明白,問一句,啥幡?政府還在北京等著我呢。高玉大說,你爹死了,你是你爹的兒子,得給他扛幡。死人都要扛幡。馬大志打斷高玉大的話,你莫大聲喊話,我們還要去北京呢。幡誰扛還不是一樣,你扛不就得了。高玉大蹦起來,大聲罵,我扛?我也不是你爹的兒子,我憑啥給他扛幡。你個混帳小子,我看你是野狼不吃死孩子肉,活人給你慣的,下來,下來,你下來不下來。你今天不下來,我這就去找司機。你瞅啥?還敢跟我瞪眼,我大小也是國家干部,說話司機要听的。他敢再拉你去北京,我把這火車推溝里弄翻,你信不信?
看高玉大真往車前走,馬大志慌了。馬大志的心里激烈地斗爭了一下。馬大志喊,隊長,我下去,你莫喊。高玉大站住,說,這就對了嗎,橫著好吃,豎著難咽,小娃子說話要挑好的講。趕緊下來,別磨蹭。馬大志瞅一眼吳彤彤和李海生,內心非常矛盾。眼看著歷盡千辛萬苦要去北京見到政府了,半路上卻殺出了隊長高玉大來。不下去肯定不行,馬大志知道隊長的脾氣,說得出來就能夠做得出來。這樣,自己的革命戰友李海生和吳彤彤就跟著自己受牽連了。吳彤彤看到馬大志往車廂下挪身子,急得快哭出來了。吳彤彤拉著馬大志的手說,大志,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吧。馬大志握了握吳彤彤的手,囑咐到,我爹真要死了,上次我從家里出來就快不行了。這樣,你們先去北京,在北京等我幾天,我回去看看我爹,馬上就扒火車去北京。吳彤彤在車上哭了,說馬大志,我們倆去北京了,萬一政府問我馬大志咋沒來,我咋說啊?
馬大志下了火車,快速地掏出書包里的本子。轉身說,吳彤彤,李海生,我給政府他老人家寫張請假條。馬大志就蹲在路邊上,掏出紙來認真地給政府寫了一張請假條。請假條的全文如下︰
請假條
敬愛的政府︰
本來打算親自到北京去看望您,並向您匯報思想,可家里有點事情要處里(理),特向您請假三天。
此致
敬禮
學生︰馬大志
那時候正是傍晚,一抹夕陽把蹲在路邊寫請假條的馬大志鍍上了金色的光環。車上的吳彤彤和李海生都神情莊重地看著馬大志。高玉大在火車開動的時候,用力地抱住了馬大志。高玉大不願意到手的果實,突然變卦逃跑了。馬大志堅持把請假條遞給了車上的吳彤彤。大聲囑咐著︰一定要捎給政府。吳彤彤把馬大志寫給政府的請假條緊緊地貼在胸口,馬大志寫請假條的那一幕深深地感動了她,她滿含著熱淚對車下奔跑的馬大志說︰馬大志,你放心吧。我一定幫你捎給政府。
火車消失在馬大志的視線里。馬大志無奈地看一眼高玉大,背上自己的書包,跟在高玉大的身後回馬耳朵溝,料理父親馬志遠的後事。高玉大是第三天晚上帶著馬大志回到馬耳朵溝的。也就是說,高玉大和馬大志整整在路上走了三天才回到家里。高玉大事後想想都後怕,這一追竟然追出了那麼遠的距離。而自己一路上吃得少喝得少力氣卻是不少。高玉大納悶自己到底是哪來的勁頭。進了溝口,過了河,小學校就近了。直到看到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向陽紅學校」五個字時,高玉大的腳下才軟了下來。馬大志抬眼看一下,看到了學校新栽的旗桿。旗桿上飄著一抹鮮紅,煞是醒目。這個時候,村里傳來了秋月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喊︰干爹啊,你不等大志哥回來了啊……
高玉大打個愣神,緊幾步拉起馬大志說,快點,快點,你爹要咽氣了吧。再不去就看不著了。馬老師,等等,等等,你看我把大志領回來了啊。高玉大的聲音發顫,跌跌撞撞地拖著馬大志向家奔去。馬大志感覺高玉大的一雙手,像鉗子一樣有力氣。自己身不由已地跟著小跑了起來。高玉大沖馬大志喊,快點,快點,跟你爹招呼一聲。馬大志還是忍不住悲號了一聲︰爹啊,我回來了。
接著,馬耳朵溝里就傳來了一片哭聲。是秋月,是大面和二面,是馬耳朵溝學校的孩子們的哭聲,馬耳朵溝的寂靜被打亂了。
為馬耳朵溝兢兢業業教書的民辦老師馬志遠走了,幾個月來,人們揪著的心也終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