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整個馬耳朵溝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中。學校的孩子們都戴著小白花，只有胡鬧抽空摘下去扔掉了。胡鬧不喜歡白紙花，胡鬧只看中了靈棚里給馬志遠上供的餅干蛋糕。可是，胡鬧怕死人，怕嚴厲的馬老師突然坐起來張著大嘴咬一口自己。胡鬧想不明白的是，馬老師都死了，躺在那不會吃了，為什麼還要給他面前擺放餅干蛋糕。寡婦杜玉蓮在伙房做高糧米干飯。這個活計是技術活，杜玉蓮愛干。別人干也干不好。別看在家里都做飯，都能夠做得地道。真要是到誰家的大事小情紅白喜事啥的，百十號子人吃飯，一大鍋高粱米，七八十斤，沒有技術可不行。不是飯硬了，就是湯粘了，更糟糕的是串煙。只要串了煙，這飯就沒有辦法吃了。米糟踐了不說，主人家也不會高興。賞錢就沒有辦法接了。
悶一鍋香噴噴熱乎乎的好干飯，放上半斤紅豇豆，味道就更清香了。這一手活，杜玉蓮干起來不在話下。杜玉蓮有自己的獨特辦法。所以，寡婦杜玉蓮的悶飯手藝跟她的風騷在方圓二十里是一樣出名的。杜玉蓮愛抓這個活計有自己的小算盤。不管是啥事，紅事白事，打發閨女，老人壽誕，孩子出生，只要是主人預備，做飯做菜在鄉間都不白做，主人是要賞錢的。一樣的落忙干活，能夠掙個錢花豈不一舉兩得。再說，家里也缺進項，杜玉蓮必須抓住一切能掙錢的機會。原來村子里的胡子含他爺爺悶飯最好，那些年都是他悶。只要誰家有事，胡子含他爺爺就扛起飯鏟子去了。
飯鏟子是木頭的，形狀和大小都有點像船槳。因為是一個家族，杜玉蓮就殷勤地去給燒火，學來了這手藝。胡子含的爺爺開始不願意教，杜玉蓮有的是辦法，燒火的時候就故意低頭，倆乃至就像倆白鴿子一樣探頭探腦鑽出來。胡子含爺爺的眼珠子就直了，手就不听使喚了。杜玉蓮就鶯聲說，三爺爺，你歇會，告訴我咋弄就成。胡子含的爺爺就把手藝糊里糊涂地外傳了。胡子含的爺爺一死，杜玉蓮就繼承了這門手藝。飯鏟子也是從胡子含家拿來的，杜玉蓮理直氣壯跟胡子含說，你爺爺答應給我的，不信你問問去。胡子含氣得鼻子快歪了，說我爺爺都死了，沒跟我們交待這件事情。杜玉蓮耍橫的，說，你們老胡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你那個缺德短命的叔伯哥，花錢把我買來，住倆月不到給我肚子里種上崽就蹬腿走人了。他是缺德帶冒煙，這輩子就專為我肚子來的。整完了他那點貨，就完成任務走人了。你爺爺跟我們家胡鬧太爺爺是一個爺爺的孫子，他在德順家做飯的時候，模著我的乃至答應把飯鏟子給我的。我不叫他模，他說，我四腿朝天吹燈拔臘的時候就把飯鏟子給你。你爺爺還說，要不是老了，家伙不硬了，非得弄他孫媳婦幾下呢……胡子含趕緊捂住杜玉蓮的嘴巴，左右看看，說，成，成，嫂子，你嘴下積德，就別說了，我把飯鏟子給你還不成嗎。不就是一飯鏟子嗎，你犯得著這麼抖摟嗎。
杜玉蓮拿了飯鏟子，也就住了嘴巴，果然不再提舊事。誰家再有個紅白喜事迎送嫁娶，杜玉蓮的飯鏟就派上了用場。杜玉蓮干活干淨利索，悶的飯不軟不硬。人是潑辣點，可是活計也真是地道。一大鍋高粱米啊，攪動起來可是力氣活。杜玉蓮囑咐燒火的加柴別停，她撩了衣服，舞動飯鏟子，「呼呼」喘著氣翻攪。湯米合適了，杜玉蓮喝一聲，停火。燒火的就不敢加柴了，停下看杜玉蓮的。杜玉蓮麻利地蓋上鍋蓋，鍋蓋邊上用濕布遮好，捂住鍋里的熱氣。去院子里用鍬端土，往灶下一扔，火就被壓滅了。杜玉蓮擦把汗水，說成了，吃吧，撐死你個癟犢子。飯有時候也有掌握不好火候的時候，燒火的看杜玉蓮，加柴的速度就慢了。或者壓火不徹底，火苗子舌忝著鍋底再次頑強地上來了。要串煙的味可就出來了，杜玉蓮急了，三步兩步奔過去，揭開鍋蓋。兩棵大蔥撅了蔥白，往飯鍋中間一插，那糊吧串煙味道就沒了。
杜玉蓮到哪去做飯，都要戴著胡鬧。胡鬧就能夠跟著蹭吃蹭喝。馬志遠的喪事因為有大隊和公社的參與，就顯得隆重些。賞錢也就可觀了。杜玉蓮想了，最少也得給兩塊錢。不給就使勁臊隊長高玉大，說他們干部不重視教育。人馬老師勞苦功高，就死這麼一回，必須得賞做飯的三塊錢。
胡鬧玩累了，想起餅干來，就纏著杜玉蓮要。杜玉蓮也老早看見了上供的餅干。一大包呢，還有幾塊蛋糕。趁大家忙里忙外的不注意，就拿了幾塊餅干出來。塞給胡鬧吃。胡鬧很久沒有吃餅干了。胡鬧老也盼望著武干部來，武干部來了不空手，給了餅干就可以跟娘淘氣。胡鬧慢慢就找出了經驗，只要武干部一來，胡鬧就像年糕一樣粘住杜玉蓮，幾乎寸步不離左右，叫武干部干瞪眼白著急。武干部要想肅靜地不受干擾地跟娘淘氣，就得給自己買東西。武干部被民兵帶走以後一直沒來，胡鬧就很饞。清明的時候，胡鬧看見村子里的孩子在吃餅干。不知道人家是從哪里弄來的，問了，才知道李菊花在用餅干換婆婆的骨頭。胡鬧急了，跑山上找了一大氣，也沒有找到一塊吳旺達娘的骨頭。只好想別的辦法，在飼養站找到了一塊去年村里那頭摔死的黃牛的骨頭來。別的孩子都挑塊小的，胡鬧心想，拿大塊的骨頭一定能夠換到大塊的餅干。就抄起一塊大骨頭去換。結果，被李菊花識破，擰著胡鬧的耳朵找杜玉蓮。胡鬧這個傷心啊，別的孩子來拿餅干饞他，胡鬧氣不過，就再次跑李菊花家去舉報骨頭有假。本來是想舉報有功，也能夠得到幾塊餅干的，誰成想吳旺達歇斯底里地罵人。胡鬧嚇得一溜煙逃跑再沒敢回去要餅干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