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志娘的墳移過來，就是說合墳到一起。按照選擇吉時吉地的說法，下葬得需要幾天的時間。馬志遠的棺木放三天就免不了。二面很興奮，這幾天都要到馬大志家去吃飯了。省了自己家的糧食，還能夠頓頓有菜吃，豆腐粉條肯定能夠吃個夠了。大面卻不高興，大面看二面的得意樣子，就搶白到，你姐把咱家的高粱米都拿馬大志家去了。你還笑，等喪事辦完，咱家就沒吃的了。二面就不笑了，歪著頭想了半天就說，你娶媳婦的時候，叔還給你三百塊錢呢，叔都不要了，三百塊錢能買多少斤高粱米。你小心眼，就知道進，不想出。你給我當哥，我都替你丟人。大面被揭老底，有點受不了。罵，說高粱米的事情，又不是為我自己個，還不是為了大家不挨餓。再說，還有娘呢。你偏說娶媳婦，要不是你不好好看著，媳婦能跑掉嗎。二面急了，扔下鎬頭，說，那能怪我嗎，她說要去撒尿。我能看她撒尿，你讓嗎。她借著尿道跑了，我上哪追去。大面踹了二面一腳，二面往大面臉上吐了口吐沫。大面就跟二面扭在一起，在馬志遠的墳場子里摔成了一團。
別人拉不開，事情驚動了秋月。秋月跑到了山上，氣得不行。拿了樹條，把二面一頓打。大面瞅著妹子發火，不敢吱聲。秋月「嗚嗚」地哭了一大氣，看都不看大面一眼，轉身離開。大面和二面面面相覷，跟隊長高玉大要求換班看場子。高玉大安排了，大面和二面都臨時改變了主意，因為高玉大安排的人是吳旺達。對于吳旺達，大面和二面都覺得還不如這樣將就干呢。大不了，誰也不說話了。
吳旺達晚上來值班看場子，這個活計輕巧，晚上在山上搭個棚子可以睡覺。第二天去上班，啥也不會耽誤。吳旺達也不想跟大面和二面一個班，這里面有很深的過結。吳旺達的爹娶了兩個女人，吳旺達的娘是後老伴。吳旺達日子過得不好的時候，跟前窩的子女處和得不融洽。娘死了以後就沒有跟老爹合墳。這幾年在縣供銷社上班了，地位就高了起來。前窩的子女們就主動緩和了關系，這年的清明節就不再阻止吳旺達的合墳計劃了。
吳旺達找木匠做了簡易的棺材，上香焚紙，拜過之後就給老娘的墳啟開了。大面和二面是隊長高玉大派來幫忙的。別的社員害怕死人，都不肯來。大面和二面樂意，因為吃喝好，還不耽誤記工分。吳旺達管哥倆喝了酒，破例還炖了肉。哥倆吃好喝好，就把吳旺達老娘的骨骸挖了出來。捆上小棺木往吳旺達老爹的墳走。墳離得遠，吳旺達走在後面。大面和二面的酒勁就犯了。大面個子高，在前面走，上坡的時候二面就扛著吃力。二面累得不行，就說換換。大面就跟二面換了前後。這簡易的棺材用的是舊櫃子板，本來就薄。木匠訂的是鐵釘子，不是鑿的卯楔，不結實。再加上這哥倆來回換一折騰，底下的板子就松動了。
吳旺達走著走著，發現地上有零散的骨頭。吳旺達順腳就把骨頭踢溝里去了。越往前走，骨頭越多。到一陡坡，吳旺達發現地上一灘牛糞旁，趴著一個人的腦殼。吳旺達的腦子「嗡」地一下，心想壞了，這些骨頭可能是自己老娘的。吳旺達撿起腦殼，擦掉牛糞，瘋了似地追大面和二面。大面和二面走得快，早把棺材抬到地方了。倆人敞開了懷，坐在地上休息，等著吳旺達呢。吳旺達氣急敗壞地問，我娘呢？大面和二面笑了，大面說，在棺材里呢，跑不了。吳旺達看了看棺材，一臀部就坐在地上，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手里的腦殼發呆。二面跑過去，看了看，回頭跟大面說，哥，吳旺達老娘從底下跑了。一點也沒剩。
吳旺達舉著鐵鍬在山上狂追大面和二面，非要砸斷倆人的腿不可。吳旺達邊跑邊哭，邊哭邊罵。罵的話吸引了全生產隊出工的社員。吳旺達罵，大面二面，我管你們吃管你們喝，吃飽了喝足了，你們把我娘扔一道一溝，拉拉得一山坡啊。高玉大怕出人命，來拉架，好說歹說，控制住了吳旺達的情緒。高玉大幫助吳旺達往回撿骨頭，吳旺達邊撿邊叫，娘啊，你在哪啊。高玉大听著好笑，一會兒喊一聲，這是你娘的大腿，這是你娘的手。盡管做了很大的努力，吳旺達老娘的骨頭還是沒找全。只剩下左半面的骨頭，右半面找不到了。吳旺達嗚嗚痛哭，高玉大給出主意，叫吳旺達拿餅干做獎勵，號召孩子們上山找。小孩的眼楮尖著呢。吳旺達覺得是好辦法，叫老婆李菊花辦這件事情。
問題很快就變得復雜了，胡鬧來送骨頭的時候，李菊花感覺不對。胡鬧送來的骨頭塊頭大，比別人送來的新鮮。李菊花就識破了胡鬧的詭計，認定這不是一塊人的骨頭。扯著胡鬧去找寡婦杜玉蓮說理，杜玉蓮假裝不知道，替胡鬧辯解，說你們家收骨頭換餅干，也沒听說收啥骨頭啊。李菊花氣得渾身哆嗦，等吳旺達下班回來把事情說了。吳旺達跑隊長高玉大這把杜玉蓮一頓罵。高玉大安慰吳旺達，說杜玉蓮寡婦失業的胡攪蠻纏多少年了，別跟她計較。再說，他們家那胡鬧，別看人小鬼點子也不少。沒準真就冤枉了人家杜玉蓮，是胡鬧自己想的辦法。吳旺達只好做罷，回頭問李菊花收的咋樣了。李菊花的成果顯著，骨頭換上來不少。事情不能再拖了，只好這樣合墳。可是，這回一對骨頭，吳旺達又傻了。骨頭多出了不少，拼湊一下，還能夠拼成半個人。當然，這里面也不排除幾塊動物的骨頭。也就是說原來丟了半個娘骨頭，現在是多出了半個娘骨頭。看著一個半娘的骨頭，高玉大也蒙了，看來這個主意不咋樣，餅干是換出去了，吳旺達娘的骨頭卻整混了，不知道哪塊骨頭是她的了。
吳旺達就跟大面和二面較勁，在街上遇到就忍不住罵一句，小雜種，害人精。要不是你們把我娘拉拉得到處是，能出那樣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