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志一直在炕上听著外面的動靜，听見胡鬧真不像話，「騰」地起身，推門就出來了。馬大志朝著旗桿頂上罵，攀大輩，沒好事。看我不揍扁你個小兔崽子。胡鬧嚇了一跳，看見了馬大志出來，做個鬼臉說，嘿嘿，蘿卜小，我不是長在背（輩）上了嗎？不信，你去問你爹去，我真是你小爺爺。哎呀，我忘了，你爹在大山上看山呢，不能問了。年輕氣盛的馬大志哪受得了這個，沖過去晃蕩旗桿，想把胡鬧晃蕩下來。胡鬧開始的時候嚇了嚇，見馬大志的力量不能把旗桿弄倒，就得意起來。胡鬧自己也開始晃蕩，一邊晃蕩還一邊氣馬大志，叫馬大志的號。胡鬧喊，馬大志，有能耐上來抓小爺爺。幾個頑皮的孩子趴在教室門口跟著起哄叫好，高玉大忙著勸阻馬大志。
高玉大見馬大志出來，心里就有了譜了。忙著過來勸，馬大志啊，我先跟你交代交代，完事了你慢慢教訓這小子。胡鬧在旗桿上繼續放肆，他喊著，馬大志，想抓小爺爺我，門都沒有。馬大志氣急了，看見地上有土坷垃，順手就撿起來一塊，瞄準了胡鬧就扔了出去。胡鬧正得意呢，沒有提防，土坷垃飛過來就躲不開了。正砸在腦門上，土星四濺，迷了胡鬧的眼楮。手一松，出溜了下來。幸虧胡鬧的腿盤著樹干，沒有直接栽落下來。胡鬧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底下的人都嚇了一跳，秋月一直在外面看著呢，嚇得趕緊跑了過來，抱起胡鬧來查看傷情。
馬大志土坷垃一出手，心里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出手有點重了，看到秋月抱著胡鬧，心里就愧疚起來。秋月著急地看著馬大志，埋怨，大志哥，這麼老高真要把胡鬧摔個腿斷胳膊折的可咋整啊？他娘大面瓜的潑辣勁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天為了根新鉛筆都罵了半天街了。真要是把胡鬧摔壞了，她還不得來訛你啊。胡鬧听了秋月的話，嚎得更來勁了。馬大志心里知道自己錯了嘴上還挺硬氣，誰讓他嘴欠了，大面瓜來了我也不怕。自己護犢子，別人可不慣著他。
胡鬧在地上撒潑，好啊，看我不告訴我娘，你們管我娘叫大面瓜，給我娘起外號。高玉大仔細檢查了胡鬧，知道沒摔壞，放心了，嚇白的臉色就轉過來，沖胡鬧瞪眼，給馬大志辯理。你娘不叫大面瓜叫啥？叫大腫瓜不更難听嗎？趕緊起來溜達溜達腿，溜達晚了，大腿筋給你短了，叫你說不上媳婦打光棍。胡鬧一看沒有人向著自己，起來溜達。在操場上轉圈溜達，邊溜達邊嘟囔著罵，我要是打光棍，就找你馬大志算賬。
看胡鬧像他娘杜玉蓮一樣罵街，知道胡鬧沒啥事情了。三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秋月看著馬大志，說，大志哥，你就听隊長的話吧，咱們馬耳朵溝缺你當老師。馬大志看一眼秋月，沒有說話，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門「 當」一聲在身後響了一下。秋月瞅著隊長高玉大吐了下舌頭，高玉大小聲罵，跟他那個 種爹一模一樣，順著毛慢慢摩挲吧。高玉大看一眼胡鬧，行了，溜達差不多了，趕緊進教室，我給大家伙上課。都好好學習，別長大了都當睜眼瞎。
高玉大趕著胡鬧進了教室，秋月進了馬大志的屋子。馬大志一骨碌翻過了身去，給秋月一個後背。秋月坐在炕邊上，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里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夠听得見。秋月的心一直揪著，怕馬大志再逃跑。孩子們需要馬大志，秋月自己也有點舍不得離開馬大志。只要馬大志在，不管他使性子也好，耍脾氣也罷，只要能夠看到馬大志的身影，听到馬大志的聲音，秋月的心里就踏實。秋月的生活里真要是少了馬大志，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大面和二面的愚鈍，娘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精神也受到了刺激，變得一陣明白一陣糊涂的。秋月成了家里名副其實的頂梁柱。
隔壁的聲音傳了過來，先是孩子們嘈雜的喧鬧聲音，接著是胡鬧搞笑的聲音。然後是隊長高玉大的聲音。高玉大先是咳嗽，故意咳嗽，胡鬧也學高玉大跟著咳嗽。孩子們鬧哄哄的亂成一片，高玉大說，肅靜，肅靜，都肅靜，別趕上家雀子鬧喳喳了，胡鬧，再他媽的不肅靜我把你那嘴巴給你縫上，你信不信？
馬大志被逗得笑了一下，秋月听到了馬大志的輕輕一笑，就說，大志哥，別給我後背了，起來，咱倆听听隊長咋上課，隊長都不知道字念啥呢。馬大志快活地翻過身來，看一眼秋月說，秋月，這些天你受累了。
秋月的心「呼」地就暖了一下，熱了一下。
隊長高玉大使勁砸了幾下桌子，終于把聲音壓了下去，教室里徹底肅靜了。高玉大說，自打你們的馬老師走了以後，咱都挺長時間沒上課了吧。可不能再瞎混下去了。胡鬧在底下說，隊長說話不算數。隊長高玉大一愣，找不著誰說的，問，誰說我說話不算數，不算數算啥？誰說的，給我站起來。胡鬧往起一站，同桌的孩子就「噗通」一聲連同凳子摔倒了。隊長高玉大嚇一跳，跑過去拉那個學生起來，這才看見胡鬧臀部底下的凳子沒有凳子腿，是用幾塊磚頭墊起來的。胡鬧只要一離座位，同桌的孩子就得應聲倒地人仰馬翻。高玉大納悶，問，咋回事，不是修了桌椅板凳了嗎，你的凳子咋回事？胡鬧笑嘻嘻地告訴高玉大，馬老師不給我修。高玉大瞪眼，不給你修，都修了就差你一個人的凳子不給你修？胡勒啥呢你？誰是班長？秀鎖站起來。高玉大問，秀鎖，胡鬧的凳子咋不修？秀鎖說，胡鬧上課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著，馬老師就想個辦法，叫他坐磚頭腿的板凳。這樣他就不能淘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