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志和孩子們的一問一答,使外面山坡上坐著的鄉親們振奮了。山坡上馬上響起一片嘖嘖的贊揚聲。都說馬大志這孩子天生就是當老師接他爹班的料呢。別的不說,就說這聲音,洪亮悅耳,听著舒坦。比起先前考試的那三個人德順媳婦、老悶和徐紅妹來,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高玉大卷了袋旱煙,「叭嗒叭嗒」嘴,吐出一大串煙圈來,雲霧繚繞的。高玉大看著秋月說,媽拉巴子的,孩子們多少日子見不著油腥了,扎不冷這麼一听,心都給叫酥了。秋月點頭,說,我大志哥上學的時候學習就好,讀的課文就好听呢。
馬大志簡單地向孩子們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回身,瞄了一眼戳在牆上的黑板,粉筆一揚,「刷拉」一聲就在黑板上劃出了一條豎線來。馬大志沒有用格尺,只是那麼隨意地一劃,就劃出了一條非常標準非常直的粉筆線來。那條粉筆線把黑板一分為二,分得均勻標準,不差毫厘。孩子們都贊嘆起來,他們幾乎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馬大志是怎麼下手把黑板分開的。馬志遠上課的時候,總是劃不直。馬志遠劃完,就要問學生們,直不直?學生們都拖著長聲一起回答︰不——直——馬志遠嘴里嘀咕著,咋又不直呢。馬志遠下了講台,站遠處看,真的不直。馬志遠就自嘲地罵一句,歪到肋巴子上去了。馬志遠重新劃,重新劃還不如最開始劃的直呢。在原來劃的線上接了無數條小尾巴,曲里拐彎地有意思。後來,馬志遠就用一根木棒做的格尺擋著劃粉筆線,這樣就能夠保證劃出來的粉筆線是直的了。馬志遠的格尺有時候放不正,劃出了很多不直的直線來。馬志遠的拙劣表現,給了馬大志充分發揮自己才能的機會和空間。就憑這麼橫空一劃,馬大志的人氣指數直線上升。
馬大志沒有用格尺,沒有絲毫的造作和刻意,就把一條活生生的直線奉獻在馬耳朵溝人面前。馬大志瀟灑地轉身,身後的黑板已經一分為二了。馬大志沉靜地說,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同學做算術題,上面那趟是一年級的,下面這趟是二年級的。馬大志又開始盡情地表現自己了,馬大志朝黑板的左半面走去,堅定地用粉筆橫向把黑板又切開了一條直線,還是那麼直,還是那麼均勻。馬大志的表現近乎完美了,孩子們沒有想到馬大志劃豎線拿手,劃橫線也是那麼寫意。馬大志打開書本,開始在黑板上抄題。
胡鬧這個時候又發言了,胡鬧是個急性子,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說話受不了。胡鬧問,我做啥?胡鬧是三年級的學生,全班就他一個孩子是三年級的。馬大志听出了是胡鬧的聲音,繼續往黑板上抄題,頭也不回地說,你老實地眯著。
馬大志的粉筆字寫得很漂亮,尤其是每個字的結尾,都要重重的頓筆。馬大志頓筆的勁道大了點,黑板是戳在牆上的,朝著馬大志倒了過來。馬大志先是驚了一下,沒有躲開也沒有像德順媳婦那樣被狼狽地砸在底下。馬大志輕輕一推,黑板就定住了。馬大志把黑板又推到牆上。只是,過一會兒不安分的黑板就調皮地再次蠢蠢欲動。這樣倒了推了幾次,馬大志突然喊,胡鬧,你來前面扶著黑板。胡鬧美滋滋地走上講台,揚著脖子扶著黑板。馬大志寫完左半面的黑板,要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同學做題。又去右邊的黑板上劃橫線,上面寫的是四年級的生字,下面寫的是五年級的生字。
胡鬧一直扶著黑板,看著馬大志出題寫生字。看到沒有三年級的。終于忍不住問,我的呢?馬大志斜了一眼胡鬧,問,你的啥?胡鬧歪著頭躲避馬大志的粉筆沫子,說,咋沒有我的題啊?馬大志說,誰叫你是三年級的學生了。三年級的沒有。胡鬧不干了,三年級的咋的了?三年級的就是後媽養活的啊。一年級二年級的,四年級的五年級的就是親媽養活的啊?馬大志把剩下的粉筆頭在黑板上一抿,抿下了最後一個字。這個動作跟馬志遠如出一轍,都是那樣的干淨利索。馬大志看著胡鬧說,誰說你是後媽養活的了?胡鬧振振有辭,不是後媽養活的你不給我出題?馬大志笑了,說,三年級就你一個學生,我還沒備課呢。沒備課就寫不了題,也講不了課。我要是亂講,你又該說你是後媽養活的了。對了,我還得找隊長呢,就你一個三年級的學生我沒辦法教。
胡鬧瞅了一會兒馬大志,突然冒出一句,哼,馬大志,你記仇找我的茬。我去找隊長,叫你當不上老師。隊長高玉大早在門口忍無可忍了,心想你個小胡鬧,我總算把馬大志留下來了,你就別裹亂了。馬大志要是撂挑子不干,我可咋辦啊。高玉大「呼」地站起來,趴在窗子前扎呼起來,胡鬧,找我也沒有用,馬老師說得算。高玉大突然冒出來,馬大志嚇了一跳,開門看了,見秋月也在窗下,馬大志就問,隊長啥時候來的,看我教得中不中,不中的話我就不教了。高玉大忙不迭地說,中,中,正經中呢。高玉大朝胡鬧喊,胡鬧,我跟你說,我以馬耳朵溝革命委員會的名義正式通知你,這黑板以後就歸你扶了。
胡鬧委屈地聳鼻子,突然就把黑板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