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打春啃蘿卜,也叫「啃春」。杜玉蓮從自己家的菜窖里扒拉出幾個「心靈美」蘿卜。挑兩個長得勻稱的喊胡鬧。胡鬧,你去給馬老師送倆蘿卜,開學不叫你坐磚腿的板凳了,咱也不把著黑板了,都坐在底下听講,咱憑啥就站著受累。胡鬧說,是隊長說的,啥革命啥委員會安排我把著黑板的。杜玉蓮罵一句,放他女乃女乃紫花月白屁,別听高玉大胡說八道。他的嘴巴哪有把門的。你快去送蘿卜,快去快回,咱家的炕不好燒了,我想扒炕。你搭把手。胡鬧悶聲悶氣地答應一聲,拎了蘿卜向外走。
胡鬧在街上一過,手里拎著的倆蘿卜特別扎眼。幾只狗正在街上閑逛,迎面看見胡鬧晃蕩過來,惶惶地叫著跑遠了。馬耳朵溝的狗們都被胡鬧嚇怕了,尤其是胡鬧拿著蘿卜的時候,它們就感覺要倒霉了。胡鬧很得意,這年的新年,胡鬧又長了一歲,十二歲了。胡鬧學會了打口哨,學會了吸煙。馬大志不管胡鬧打口哨,卻嚴格限制胡鬧吸煙。胡鬧見到女孩子,就會不自覺地打起了口哨。杜玉蓮這個時候心情就很愉悅,覺得胡鬧快該長大了,都知道女人的好了。
胡鬧進了學校,奔馬老師的房子,發現大面貓著腰躲在門口向里偷看。還把耳朵貼在門上听聲。胡鬧就放下蘿卜,從腰間拽出彈弓來。這只彈弓是胡鬧自己做的,選一個結實的樹杈,是從吳旺達家偷來的水皮子。水皮子做的彈弓勁頭大,射程遠。這在對付秀鎖老男人的實戰中已經得到驗證。胡鬧瞄了下準,眼楮,子彈和大面的臀部蛋「三點」就成了「一線」。胡鬧裝了塊石頭粒,想想不妥,手下留情換了塊土坷垃。拉滿了皮子,揚手,「嗖」地一下就射了出去。大面的臀部分為兩瓣,很勻稱,中間的分水嶺是條溝,胡鬧的技法的確了得,正中臀部溝中心的圓點。大面「嗷」地一聲捂著臀部蹦起多高。
听到大面不是好聲地喊叫,屋子里的門開了,馬大志和秋月走出來查看情況。看到大面和胡鬧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大面是為啥喊叫。秋月皺著眉頭問,哥,你咋來了?大面強忍疼痛,看著胡鬧的得意樣子,恨不得沖過去把胡鬧的脖子擰斷。可是自己偷听偷看的事情不能敗露,想到這大面就哭喪著臉笑了笑,說,過完年想娘了。回來看看。秋月斜一眼大面,冷笑。說,娘在家里呢,你跑大志哥這來干啥。大面還沒說話,胡鬧搶著說,我看大面在外面扒著門縫往里瞅呢。不知道你們倆在屋子里鼓搗啥。馬大志瞪一眼胡鬧,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你來有啥事,有話快點講,別在這憋著屁不放胡說八道。
胡鬧就住了嘴,倆手揚起來,馬大志看到了倆新鮮的蘿卜。蘿卜上還冒出了女敕女敕的羅卜纓。胡鬧說,我娘說今天打春了,要我給你送倆蘿卜。到了時辰啃春。馬大志看到蘿卜就不好意思起來,覺得剛才自己說話的語氣重了。馬大志說把蘿卜拿給我,你家啃啥。胡鬧說,我家還有呢。馬大志就笑了,模了一下胡鬧的腦袋,說你還真不是白臉狼。老師要一個蘿卜就夠啃了,剩下的這個你拿回去。大面趕緊說,別,你啃不了,剩下的那個給我。
秋月真為哥哥的厚臉皮不好意思,拉了大面說,咱家有蘿卜,你跟我走,我去給你拿。大面就跟著秋月回家。馬大志想留胡鬧進屋,胡鬧放下蘿卜,轉身就跑。剛才的彈弓沒放好,像下蛋一樣掉在地上。胡鬧折身回來撿,馬大志就明白了剛才一定是胡鬧用彈弓打了大面。馬大志拿了蘿卜,掂了掂,蘿卜保鮮得不錯,水分一點沒失,蘿卜芯肯定沒糠,一定脆甜好吃。
微風一吹,馬大志的精神一振。到底是到了春天,風吹到臉上,馬上就不一樣的感覺了。雖然還是冷,還是涼,風的勁道卻是不一樣了。遼西的春天春脖子長,馬大志知道還有漫長的寒冷期等著自己。「打春別歡喜,還有三十冷天氣」這是遼西的民諺,靈得很。
大面跟著秋月回家,秋月一直在前面走,不理睬哥。直到進了家門,秋月忙自己的,把大面晾到那沒有人理睬。娘在炕上睡呢,根本不醒。二面見哥進門,往地下「呸」了一口,摔門出去了。大面到底忍不住,問秋月,給我的蘿卜呢?秋月冷了臉子說,沒有,有蘿卜也不給你,喂狗都比喂你強。大面生氣了,說,秋月,毛豆叫我來要蘿卜啃春的,我才不愛啃呢,一股蘿卜氣味,打嗝跟放屁一個味。秋月不看大面,說,你整天毛豆長毛豆短的,趕明天你改口管毛豆叫娘得了。大面說,我不听她的,不給我飯吃。還跟她那缺德爹合起來揍我一個。秋月瞪著不爭氣的哥,說,你是老爺們,打不過一個婦女和老頭。大面急了,站起來說,咦,打是打過了,別說他們爺倆再加上二面,他們三個也打不過我。可我……可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