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一鬧,日子就過得飛快了。
馬大志一天晚上在批改作業,听到外面的天空「咕隆隆」響了雷聲,像二面在鬧肚子。先是悶著,不一會兒就「 嚓」一聲,春天真的來了。細雨像蟲子「沙沙」地舌忝窗戶。擠進來的空氣里彌漫著水汽和泥土的味道。往鼻子里鑽,想不聞都不成。第二天放晴的時候,馬大志看到操場上那根「旗桿」上冒出了女敕芽來。馬大志就喊了秋月來看,「旗桿」活了!
馬大志的這個學期準備好好上課,尤其是五年級,公社要是招生的話,一定要考上一個學生。本來秀鎖是最有希望考上的,可是秀鎖嫁了出去。剩下的幾個學生就很難說了。馬大志從大年初一就跟隊長高玉大要欠爹剩下的那半工資錢。高玉大架不住馬大志的糾纏,說,閻王爺還能欠得下小鬼的錢,這事我想著呢。
馬大志見到高玉大就說欠錢的事。高玉大叫人給馬大志搭炕的時候,馬大志就在原來的炕邊多接出一截來。炕面干了能睡的時候,馬大志就鋪上厚厚的沙土,喊了二面幫忙,拿筐去找高玉大。高玉大不明白馬大志想干啥。馬大志就說,生產隊可以拿地瓜給自己頂帳的。後山的山坡是沙土地,馬大志想春天的時候栽地瓜。地瓜豐收了,都是學校的。有孩子口糧不夠,馬大志就想補給孩子們,不至于叫孩子吃不上飯輟學回家。高玉大點頭,看馬大志半天,說,行,行,你心眼子比你爹還多。你爹呢,就是一個 字,咬著屎橛子給麻花都不換。你不是,你是咬著屎橛子還要麻花。行,地瓜我給你。你以後得給我好好教書。武干部都說了,公社的中學咋的也不能停。今年還要繼續上課。你也別哄揚這事,咱遼西山高皇帝遠,一時半會的,上面也不知道,沒人說,咱就按照自己的辦法過日子。但咱們學校得爭氣,考上學那才是牛呢。
馬大志領了地瓜,就埋到沙土里,澆上水,下面燒著炕。沒幾天地瓜就蠢蠢欲動,冒出了好看的芽子來。馬大志每天守著一炕的地瓜秧子,心情就格外的好。等地瓜秧子生到一筷子高的時候,就可以栽到地里去了。公社那邊的消息也確實了,學校繼續開課招生。馬大志的熱情就高了起來,跑去打听啥時候考試。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像分白面那樣,把交通閉塞的馬耳朵溝給忘了。
馬大志從公社出來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了秀鎖。秀鎖在男人的攙扶下,蹣跚走來。秀鎖的肚子大了。夸張地向前鼓著,像扣了一個小鍋。老男人扶著秀鎖,臉上是滿足的笑容。馬大志躲在牆角看秀鎖走遠,心里不是滋味。回到學校,上課的時候就比平時嚴厲了很多。胡鬧不好好把著黑板,被馬大志踹了三腳。
胡鬧一直在黑板前面把著黑板,馬大志不叫胡鬧回座位上去。杜玉蓮的蘿卜送了也沒管用。這個胡鬧,只要叫他坐那,一眼照顧不到,他就臀部扎刺,得給你整出點事來。杜玉蓮也沒有辦法,自己的孩子知根知底,是有點淘氣過分了。再說,馬大志對胡鬧還是很好,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都是人家當老師的給照看著。這麼好一半壞一半的,杜玉蓮就算了。
馬大志有自己的心計,生的這些地瓜秧子栽是栽不沒的,先把第一茬劈下來的秧子拿集市上賣出去。賣要偷著去賣,被抓住的話不得了,每家買也不會買太多,土地是集體的,只有不多的自留地可以栽幾壟的地瓜。賣地瓜秧子的錢就頂爹的工資了。秋月幫著馬大志侍弄,澆水施肥,樣樣精心。劈地瓜秧子也是細致活,秋月不用馬大志動手,馬大志備課,秋月就拿了筐干活。小心劈下來,一綹一綹在筐里擺放好。查出棵樹,十棵一綹,筐上面罩上一層濕布,既擋著了人們的視線,也為地瓜秧子遮了太陽和冷風。風還是很硬,秧子嬌女敕得很。一見風就會蔫了,蔫了的地瓜秧子不好賣。隔一會兒秋月就輕輕撢上點水,地瓜秧子始終保持著新鮮水靈。
有時候馬大志自己去集市上賣,有時候秋月跟馬大志一起去。倆人有說有笑的,挺快活。大年初一村子里傳的那些閑話,沒有隔開馬大志和秋月的來往。相反的,自從兩個人在一個屋子里住了一晚上以後,心里的雜念就都沒了。馬大志開始的時候覺得過意不去,秋月還為這件事情哭了一鼻子。馬大志以為秋月是顧忌姑娘家的名聲,就給秋月賠不是。這麼一來秋月倒笑了。秋月說,哥是村里的老師,我害怕壞了哥的名聲呢。馬大志說,咱倆本來就是一家人,哥哥和妹妹住一屋子也沒啥,別人嚼舌頭的話別去听他們。
賣了地瓜秧子,馬大志總要買個本啊筆啊的送給學校的孩子們。給秋月想買條紅色的紗巾,秋月不要。秋月吝惜錢呢,也舍不得馬大志花錢。倆人散集回來,秋月發現身後總有個女人跟著。秋月回頭看了,是個要飯的女人,髒兮兮的。秋月就拉了馬大志緊走。秋月和馬大志走得快,那個女人也跟得快。秋月和馬大志停下來,那個女人就跟著站住腳。秋月急了,說,大志哥,不能叫她跟著咱回到馬耳朵溝。咱那山高林密的,要飯的走不出去。前年就有個一個要飯的凍死在路上了。半個多月才被人發現的。
馬大志就仗著膽子拉著秋月走近那個女人。馬大志說,喂,你別跟著我們了。想不到那個女人「嚶嚶」地哭了起來。秋月和馬大志被哭得莫名其妙。那個女人看著秋月說,妹子,你不認識我了嗎?秋月听著聲音耳熟,整理一下那個女人蓬亂的頭發,嘴里驚叫了一聲︰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