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在地頭歇工的時候就故意逗大面，問，你馬耳朵溝的那個媳婦，出工記誰家的工分啊。大面知道是說水蓮，頭都不抬起來，說，我才不惜得她那工分呢。我們家毛豆也會干活。毛豆在邊上听了，就格外高興。說大面，晚上我給你 面條吃，想吃啥鹵你說話。有人就在邊上起哄，說，知道你給大面做啥鹵吃。毛豆不知道是在給她下套，歪著頭問，把你能的，你是算卦的啊。你說我給大面做啥鹵。那邊就哄笑起來，說你那鹵啊，隨身帶著呢。李毛豆就渾身上下找，找不著。問，哪呢，哪呢？有男人站起來幫助找，順便就模了毛豆的乃至。毛豆這才知道上當，知道人家說的鹵是啥了。罵著去追打，一山坡的歡笑就撒歡般響了起來。
那邊的笑聲，長了翅膀，就傳到馬耳朵溝這邊出工干活的人群里。這邊受到了感染，兩邊就搭上了話。馬耳朵溝的社員朝對過喊，喂，講啥呢？那邊就高聲作答，講大面媳婦的鹵呢。這邊想了想問，講的是大面哪個媳婦？那邊就听見李毛豆罵，當然是李毛豆了。老娘天天可著性子叫他吃，不講我還能講誰個？
這邊起哄，出工的水蓮就很尷尬。悄悄坐一邊上去，悶著頭，拿一草毛毛撥弄地上的螞蟻。二面就拿了水壺，問，嫂子，喝不。水蓮接了水壺，喝一口遞給二面。說，二面，你快到二十歲了嗎？二面悶著頭想想，說，我比秋月小一歲。水蓮听了笑了，說，二面，你的心挺好。二面點頭，說，嗯，我的心我知道。天天在我這「撲騰」「撲騰」蹦。二面比劃著。水蓮看著二面的滑稽樣子，說，二面，將來你說媳婦，想說啥樣的？二面認真地說，就說嫂子這樣的。
水蓮的眼楮就有了霧氣。看著對過的山谷不說話。對過山谷是大面那個生產隊的社員在干活。一片黛色的山巒下面是田野，到處是希望。那邊突然就有人唱了一嗓子︰
吆……嘿……吆……
天上飛來了一只鳥
餃來了種子綠山坡
要問山楂為誰栽
為了對過的情哥哥
……
二面看著水蓮的濕眼楮，不知道該咋辦。二面囁嚅地說，嫂子，你……你咋了？水蓮說，二面，你說嫂子好不好。二面點頭像雞啄米，好，好，干活，做飯，洗衣服，嫂子都是好手，沒話說。水蓮說散工的時候，你慢點走，我有事跟你商量。二面說成。
社員中午都回去了，水蓮在後面磨蹭一會兒，二面不會磨蹭，先走了。水蓮嘆口氣，心想二面可真夠笨的了。連磨蹭都不會裝。不大工夫，二面跑著回來了。水蓮問，你跑啥。二面喘著粗氣說，我騙他們說鐮刀拉下了。嘿嘿。水蓮抿嘴笑了，說，咱今天干活根本沒拿鐮刀，你這謊撒得不圓全。二面跺腳，說對啊，我說鎬頭拉這好了。水蓮拉了二面往山谷里走，越走里面越肅靜，只有鳥的叫聲。二面走一會兒站住不走了，說嫂子，我不去了，我心里發毛。
水蓮只好站住。水蓮瞅著二面說，你喜歡嫂子不。二面嘴唇有點抽筋，說，啥……啥……啥啊？水蓮說，你別害怕，嫂子不吃人。你告訴我，你想跟我好嗎？二面的眼楮就直了，說不出來話，一門點頭。水蓮咬牙說，我比你大八歲呢，你不怕別人笑話？二面搖頭。水蓮說，嫂子叫你看看身子。說著，水蓮就把上衣月兌了下來，二面轉身就跑。水蓮光著上身，大聲絕望地喊一句，二面。二面釘子一樣「 吧」定住。不回頭。背對著水蓮。水蓮就哭了，二面，你是嫌棄我，是不是？二面不看著水蓮，嘴巴就好用了。二面說，不是，嫂子。水蓮說，二面，你要是喜歡我，你就娶了嫂子吧。要不，嫂子咋在這個家里呆。每天嫂子吃飯都不香，看村里的人都不敢抬頭呢。
二面說，我知道。我怕。水蓮說，你怕啥。二面說，我姐。你是我嫂子，給我當媳婦我姐不同意。水蓮說，你姐是好人，咱們跟秋月好好說。她不會反對的。你回過頭來，看看嫂子。二面就慢慢轉身，轉過來就看見一片青草上面站立的水蓮，水蓮一絲不掛。白白的身子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二面看了半天，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水蓮嘆口氣，luo著走過去，抱緊了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