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听著武干部的話，發了一晚上的呆。第二天早上武干部老早就起來去公社報道，接受教育去了。去的時候還推著大糞車，咳嗽著走遠。老婆就在房梁上拴根繩子，上吊自殺了。女兒武桂枝回來，敲門不開，趴在窗口看了，看到了吊在房梁上的媽媽，武桂枝就發瘋地哭喊起來。
老婆走了，武干部收獲了女兒的怨恨。武桂枝跟爹的矛盾不可調和，武桂枝說，你要是對我媽媽好點，她就不至于上吊自殺，走上絕路，我恨你。武干部苦笑，其實，活著就能比死亡幸福嗎？武桂枝惡狠狠地看著武干部，說，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你，我媽也不能。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媽媽就在房梁上掛著呢，掛著看你跟那個騷狐狸精鬼混吧。武干部不寒而栗，躲避女兒惡毒的目光。看著女兒摔門而去，武干部蹲在地上發呆良久。
武干部去馬耳朵溝接來了胡鬧，杜玉蓮不放心胡鬧在馬耳朵溝的情況。武干部托人給高玉大帶信，要照顧胡鬧。不知道信捎到沒有，來的時候，武干部就放心了。馬大志一直照顧著胡鬧，胡鬧一切平安。武干部很欣賞馬大志，看了馬大志的學校，感嘆了一番，全縣全公社都在抓緊時間鬧革命，想不到馬大志一直操辦著學校，沒有叫學校停課。
胡鬧是有抵觸情緒的，這個男人胡鬧不陌生。過去他時常在娘的身上上上下下，兩個人搞那種事情，胡鬧見過。胡鬧大了，知道了那種事情不是啥好事情了。對武干部就厭惡起來。這些天，胡鬧心里一直惶恐不安，怕娘出事，又不敢問馬大志。馬大志的手很重，打胡鬧毫不留情。胡鬧怕了，也恨馬大志。都是他叫自己念書念書，念書究竟有啥用呢？馬耳朵溝人不念書的人多了，哪個不是活得自在逍遙，唯獨叫自己去念書，胡鬧感覺真是倒霉透頂。偷著找到爹做炮仗剩下的火藥，胡鬧就想做火箭。公社學校的老師說，火箭能夠上天呢。胡鬧就問，火箭也沒翅膀，咋上天？老師被問笑了，說火箭要靠點火發射，底下有火藥。胡鬧不明白，繼續問，火藥咋能上天呢，火藥上天去干啥呢？火箭到天上還是箭嗎？火箭上天以後王母娘娘能樂意嗎？閻王爺究竟在地下還是在天上呢？老師的笑容就沒有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全班最小的胡鬧。老師終于呵斥了一句，胡鬧，你給我閉嘴。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做啞巴賣了。
胡鬧問不出火藥具體咋叫火箭上天的道理來，回家就自己研究。杜玉蓮不知道胡鬧在搞啥，反正不上學每個月就不用多交錢和糧食的，只要是馬大志不知道，馬耳朵溝人沒有人在意胡鬧上不上學。在鄉親的眼楮里，胡鬧上學才是不正常的。那個隊長高玉大，只是迎合一下，他是公社和大隊干部的馬屁精，過了那陣風就不干涉胡鬧上學的事情了。
馬大志一追一攆，胡鬧就忘了火藥壇子搬到灶膛附近的事情了。馬大志追出去，杜玉蓮也跟著跑出去，導火索就被灶膛里漫出的火苗引燃，引燃導火索就爬到火藥壇子那去了。
胡鬧跟在武干部的身後，不願意走。可是，他更不喜歡在馬大志身邊。在馬大志身邊就沒有休止的學習。走在黑暗里，馬大志還在遠處喊叫自己好好學習，胡鬧知道馬大志不會攆上來了，就扯開喉嚨罵了馬大志。罵完，胡鬧發現武干部站住腳了，回頭瞅自己。胡鬧也停下來，瞅著武干部。武干部慢慢走近胡鬧，蹲子，嘆口氣說，胡鬧，你不能罵馬老師的，他是你的大恩人。你總有一天知道自己錯的。
武干部拉著胡鬧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看到了杜玉蓮在床上的微笑。武干部推了胡鬧一把說，叫娘啊。胡鬧站著不動，眼淚在眼圈里打轉。胡鬧不是那種會哭的孩子。杜玉蓮欣喜地看著越長越高的胡鬧，喊，胡鬧，上娘這邊來。胡鬧，娘不怪你。房子沒了，咱不要了，跟娘一起走吧，以後你就叫武干部爹。
胡鬧回頭看武干部。武干部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突然來了這麼個兒子。杜玉蓮鼓勵胡鬧，說，胡鬧，叫啊，叫爹，爹以後給你白面饅頭吃，穿沒補丁的衣裳，過年給你買小鞭，供你去念書，考狀元。回家叫娘坐轎子。
胡鬧被杜玉蓮逼得沒辦法，朝武干部說了三個字。胡鬧吐字清晰地說︰弄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