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春風吹得人心暖
在紅星戲院那間低矮破舊的肖家宿舍里。
肖暉和香玫兩家老少都坐在電視機前，全神貫注地觀看正在北京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盛況。
天氣雖將入冬，屋內卻漾溢著一股春風般的氣息。吹得人心暖意洋洋，吹得神州鶯歌燕舞。
電視的畫面里，鄧小平正在慷慨激昂地作著報告。他在《解放思想、實是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偉大戰略思想中，確定了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拋棄了十年浩劫中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右傾錯誤路線，並號召逐步推廣和實行農村的承包責任制。
全面改革和對外開放的大好形勢，從此拉開了序幕。並且在鄰近香港、澳門的深圳和珠海兩地率先試辦了「出口特區」，對外貿易日益活躍。
時隔半月，肖暉和香玫在縣城的大眾路口租賃了一片店面，在
這里辦起了一家貿易公司。名叫「湘香農副土產購銷公司」。他倆要在此收購當地的水果蔬菜及家禽家畜，轉手銷往香港市場。
開業這一天，門面前人頭涌動、熱鬧非凡。一陣「 哩啪啦」的花炮炸響之後，香玫高興地對大家說︰「湘香農副土產購銷公司今天正式開業了。今後，各位父老鄉親有水果、蔬菜、雞鴨和豬羊，都可以來這里銷售。我保證給予市場同等或略高的價格長期收購，並保證貨到付款。各位若有條件的種養大戶，也可以預先與我們公司簽訂預購合同。這樣一來，你們就可以放心地擴大生產，消除了後顧之憂。」
圍觀的群眾，他們一個個都無不拍手稱好。
湘香農副土產購銷公司開業收購瓜果和禽畜的消息，一經鄰近的生產大隊張貼發布以後，人們奔走相告。一時間，公司里客戶盈門，買賣日漸興隆。肖暉憑借著自己原有香港的戶籍，出入口岸十分便利。加之在香港荃灣片區又有熟悉的批銷客戶，他隔三差五地裝運貨物跑一趟香港市場，獲利自然可觀。
這天拂曉。肖暉和香玫開著鐵箱大貨車，車里播放著《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這首流行歌曲，一路歡歌地趕往塔山寺。
天氣寒意漸濃，路旁的樹叢上掛滿了白霜，路中的雜草里沾滿了灰塵。如今是江山依舊，只可惜物是人非。
藍藍的天空飄著白雲，游子的心中充滿鄉情。繞過那重重的山梁，闖過了道道的泥濘。車子一路顛簸著行至石山岩洞處，肖暉嘎然停住了。他領著香玫再一次回到那喜優摻半的洞房里，重溫那久違的幽夢。岩洞前早已雜草叢生；岩洞里已是青苔遍地。肖暉信誓旦旦地說︰「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投資把這條土路鋪上水泥，還要將這個岩洞妝點得漂漂亮亮。讓我們再入洞房重溫舊夢，也讓游客對這里留下美好的印象。」
昔日的春香阿姨，如今已顯出老態了。她站在塔山寺的土台上把手搭在額前，朝著涼傘樹方向張望。忽然她又扯著那「大喇叭」嗓音高聲喊道︰「來了、來了，肖暉和香玫的貨車開來了！」
听到喊聲，呼啦啦地從寺廟里跑出十多個人來。他（她）們都是寄居在這里的種養人員，他們都是經濟場里的老員工了。春香告訴大家︰「我們把這里剩下的牲豬、山羊和紅茹南瓜都賣完以後，就要卷起鋪蓋轉業回家了。經濟場也就從此解散了。我們在這里共同作息了將近二十個年頭，沒想到還能趕上分田單干的時代。」
大家也跟著春香的話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分田單干固然是好，它可以充分地發揮各自的主動性。人們從此八仙漂海各顯其能，杜絕了個別干部只拿工分不干活的怪現象。只是，我們地處山區，人多田少。若都在那一點土地里干起活來，哪有那麼多的事務可做？
說話間，肖暉和香玫兩人都手提大包小袋，興致勃勃地來到人前。他倆與眾人都握手言歡。香玫拉著春香叫道︰「春香阿姨，我應該叫你春香場長。好久不見了，我多麼想念你們。你們大家過得還好嗎？」
春香笑著說︰「再過幾天，我這個場長就算當到盡頭了。經濟場馬上就要解散了，我們大家也將解甲歸田。大家從此就各干各的責任田，八仙飄海各顯其能。所以，我才要盡快把這些豬呀、羊呀不論大小，決定全部賣掉。這不，就把你倆請了來，看看是否能談成這樁買賣。我己安排了廚房煮飯煮菜，邀請你倆在經濟場即將解散之際，和我們再吃一餐團圓飯。」
肖暉把手中的提袋交給春香，對她說︰「感謝春香阿姨的情誼。你真是太仁厚了。我也帶了些好酒好菜，特意來這里與大家相聚。還想麻煩你代我與趙支書和其他的大隊干部打個電話，把他們都請來熱鬧一回。我還有一件大事想跟你們協商；我想承包這個經濟場。若是談成了，給你們願意留下的工作人員，每月發給較高的工資。你看這樣行不行？」
春香听後，高興地說︰「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不行呢？這一片土地和房屋，閑著也是閑著。我們如果能在這里繼續做工，每月都拿工資，有誰不樂意？」
趙支書和四個大隊干部都興高采烈地趕到了塔山寺。酒席中，肖暉把承包經濟場的設想向大家說明了主要三條；
一、承包期限最少要十五年以上，政策不變可以長期續簽。
二、承包人可以自費修整公路，可以接通電線。
三、承包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
肖暉最後強調說︰「只要以上的三條方案大家能夠認可，至于承包費和員工的報酬方面，一切好商議。」
大隊干部和場里的員工听後，都一致表示贊同。趙支書當場表了態︰「這樣的好事情，我們打著燈籠都難找到。我個人在這里表個態；肖暉和香玫在這個經濟場承包經營時期，只要我還活著，就算沒當干部了，我也會以黨性和生命去維護合同的順利進行。我們回去後立即開會研究，拿出具體方案報呈公社批復。我提議，大家舉起酒杯，歡迎我們的親人光榮回歸，並預祝我們的合作勝利成功！」
人們都相互舉杯致意，隨即一飲而盡。
湘香農副土產購銷公司開張營業一個多月以來，事事都順風順水，買賣做得越來越紅火。
忽然有一天，城管所擁來了七、八個臂帶紅色袖套的市管人員。他們押著一個長發青年，簇擁著來到湘香公司的門口。香玫迎出店門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把人押到我的公司門前來？」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位干部模樣的干瘦老者。他神氣十足地審問香玫︰「誰是這家公司的領導？」
香玫仔細一看，來者正是李貴的父親李志雄。她走前一步，回答他︰「我就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我這里是一家私營公司，沒有什麼領導。不知你如此興師動眾，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情？」
李志雄也認出了香玫來。他冷笑一聲，不屑地說︰「想不到一個小丫頭，竟然也開起公司來了。真是世道變了，你們翻天了。告訴你吧——我就是城管所的副所長。今天，我們抓獲了這一個盜竊犯。據失主檢舉、案犯供認——這個盜賊昨天偷了別人兩只山羊，在你這里銷贓了。閑話少說，快把山羊交出來。」
香玫說︰「昨天，我家肖暉倒是在此收購了兩只山羊。可是今天一早，就隨貨送往香港去了。再說，誰知道他是偷盜來的呢？」
李志雄原本對肖暉和香玫就窩了一肚子陰火，今天終于讓他抓著了辮子。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伙同盜賊予以銷贓，還敢跟我頂嘴。你簡直是藐視國法、膽大妄為，我身為國家執法干部，不信還治不了一個黃毛丫頭。」
香玫辯解道︰「我與盜賊素不相識，你不可如此血口噴人。身為國家干部，你說話要負責任。」
李志雄原以整人為能事，怎見得一個小女子如此不敬。他氣不打一處來，便暴跳如雷地喝令那幫隨從︰「大家給我上——把她公司的牌子砸了，把營業執照也收繳過來，把店子鎖上門、貼上封條。再把這個銷贓的譚香玫押到城管所關起來，待後再行處置。」
那幫手下唯命是從,一番打砸搶掠過後,押著香玫和那個盜賊揚長而去。
香玫關押在城管所里已有兩天了。
肖暉帶著女兒幾次去城管所找人，皆無功而返。李志雄先是避而不見，之後又放出話來——要罰款兩千元。
肖暉只好硬著頭皮找到李志雄的家里，親手給了他兩千元錢。待到問他要罰款收據時，李志雄沒好氣地說︰「還想要罰單？那就罰款五千元。反正你家里有的是錢，你看著辦吧！」
肖暉一氣之下，轉身去城管所找其他干部想問個明白；正所長偏巧外出學習去了。下屬的辦事員都說自己無權干涉，肖暉只得忍氣吞聲地領出了香玫。
肖暉扶起香玫，兩人滿腔悲憤地走進了法院。
第十二章故鄉的雲彩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