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星錘擊中胸口的那一刻，他望見他焦慮的眼神，是錯覺嗎？那般淡定漠然的人，眸中怎會有這麼殷切的焦慮神色？
他只知道，他不能讓他失望，就算死。之前承諾過他，一定要奪魁給他看的，所以，一定要成功。愣是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拿到珠釵的時候，沖他欣慰一笑，他要告訴他，他做到了。他還要把珠釵給婉靜看，告訴他，他奪魁了，可是，卻再沒有力氣了。
「婉靜，我做的了。」他嘟喃了一聲。
旁邊坐著的人听見這一聲，不悅得蹙起了眉頭，「這麼拼命，合著還是為了女人。」
胤礽將走，忽聞清溪有嘟喃了一聲︰「殿下，微臣做到了。微臣是最優秀的侍衛，微臣能保護好你。」
兩年多來，他的世界都是死一般的寂靜，連自己說的話都听不見，剛開始的時候，真的要瘋掉了。
在沒人的地方，他也曾瘋狂得吼叫著，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將夠得著的東西都摔得稀爛，發出巨大的聲響，試圖喚醒自己的耳朵。可是無論怎樣，都無濟于事。
耳朵像塞著一團棉花，又像被耳屎堵住，卻怎麼都摳不出來。
唯有夢里是有聲音的，奇怪的是，夢里他能听見。能听見風聲，听見鳥叫，听見別人對他說話的聲音，那死一般的壓抑，沒有了，全身感到無比的輕松和暢快。
所以，他很喜歡做夢。
就像現在一樣，什麼都不用想的，躺在床上，一時之間，無憂也無愁，如果沒有胸口陣陣的鈍痛，這種感覺會好很多。
「真不該一時心軟，讓你去參加的。」他似乎迷迷糊糊得听見殿下對他說話，听見他嘆氣︰「你怎麼就這麼 呢？我何曾會在乎別人會怎麼想，只是，再見不得你受傷了……」
門咯吱一聲推開，聲音斷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清溪他怎麼樣了？」這聲音，像是婉靜的。
「太醫說肋骨斷了兩根，心肺受損，需要好好調養一陣子。」
「不是說讓你別讓他去的嘛。」
「這家伙太磨人了，我不答應估計就要一頭撞死了……」
「你一個堂堂儲君，居然制不住一個小侍衛，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他可是為了你才去的，你都勸不了誰勸的了？」
聲音漸漸淡去，眼皮很重，怎麼也睜不開。
清溪沉沉睡去。漸漸沉溺在夢境里。夢中滿是杏花的甜香，春暖花開的日子里，他又來到了杏樹之下，大片大片的粉色花瓣在他身邊飄落，如下雪一般。他手中握著劍，身姿輕盈如燕，在這杏花雨中起舞，劍風將地上的落花漫卷起，沾在袍角之下。樹下站著一個一白裙曳地的女子，女子沖他盈盈一笑的女子，正是婉靜。
他知道，那是她喜歡的女子。
她巧笑嫣然的樣子，低眉含羞的樣子，驚嚇落淚的樣子，每一面都美得動人心魄。
練累了，他收了劍，她走到他面前，從袖中掏出絲帕幫他擦汗，他伸手幫她拂去沾在她頭上的落花，撥動她的劉海時，她乖巧得閉上了眼楮。
他心中一動，忽然傾身緩緩靠近，近在咫尺的時候，她的臉卻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清溪睜大眼楮，猛然朝後退了一步，詫異道︰「殿下？」
那張臉又變成了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沖他哈哈大笑︰「清溪，你剛喚我什麼？」
「口誤，口誤……」他喃喃，困惑自己怎會忽然把她看作他，繼續掃去落在她肩上的花瓣，眼前的人又變成了胤礽，冷靜的眉目面無表情得望著他，神情不怒自威。
他嚇得猛然朝後跳了一步。
她的臉，與他的臉重合，竟無從分辨。清溪只覺得自己的頭要炸掉了。
感覺到有人正用濕漉漉的毛巾輕輕擦拭著他的臉，很舒服，透過眼縫里的光，看見的是他的眉，他的眼。迷迷糊糊，看見他關切得望著他，眸中俱是焦慮和心疼。
清溪睜開眼楮，清溪猛然驚坐起。喊了聲︰「殿下？」
「清溪。你醒了？」清溪揉了揉眼楮，眼前的人是婉靜，手中拿著帕子，盈盈看他，眉目凝憂。
他盯著婉靜，那張臉在腦海里層層疊疊，漸漸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原來，是像他。
心卻頓時慌亂不已，他驚恐得意識到為何第一次見婉靜時覺得她眼熟了。為什麼在他的心里，婉靜，一直都是特別的……
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境里，每一個關鍵詞都有他。還有，那個似夢非夢的場景。
那是那年為他受傷的時候，那段日子他一直耿耿于懷，因為他昏迷了近半個多月，周圍發生了什麼，他全然不知。有時，昏迷的淺一些的時候，有知覺，能听得見外界的聲音，記得有一次在迷迷糊糊中耳邊听到一個聲音一直在低聲喃喃︰「清溪，不要離開我，我不準你離開我，听到沒？快給我醒來。」
那個聲音是極像他的，所以他不敢不醒來，沒多久，他就醒來了，坐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就站在他的屋子里，站在離他床榻兩米之外看他，神色是一貫冷清淡淡，那一刻，他覺得興許那時是做夢也不一定，但他又有一陣感覺那是真的，甚至感覺那個人就是……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這樣認為。
「你……」清溪再次神色復雜的望著婉靜，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婉靜起身欲走，卻被他猛然拽住了衣袖。清溪踟躕了許久，卻不知怎麼開口，最後問道︰「我的肋骨，是不是斷了兩根？」
婉靜點點頭，忽然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清溪的神色忽然變得復雜了起來。
「放心好了，太醫說只要這段時間不劇烈運動就沒事的。」婉靜安慰道。
清溪卻壓根不是在想這件事情，如果他的肋骨真的斷了兩根，那他方才真的在昏迷的時候听到了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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