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動作很快,只才一日,便有下人來請古緋搬進古府東南邊的青墨院,小院頗為偏僻,可勝在安靜,適合安心養身子。
苦媽很高興,她推著不知從哪倒騰來的木質輪椅,古緋坐的安穩,兩人只堪堪帶了個小包裹,就住進了青墨院,隨行的還有個從古家大房調撥過來名叫丹青的婢女。
抽了空,苦媽將古府上上下下的關系都給古緋講了遍,特別是古家大房那一邊的,尤為著重提了大房大夫人崔氏和大姑娘古婉婷,至于二房這一頭,古緋只知有個叫古柔的三姑娘,除此之外,便是二爺古將,再無他人。
古緋腿傷未愈,人易困乏,多數時間她都在休憩,有事也是苦媽在打理。
如此安生的養了半月有余,倒也無人來青墨院打擾。
閑暇之余,她轉著輪椅在花廳檐下,看浮雲蒼穹,婢女丹青有意接近古緋,里里外外的事都和苦媽搶著干,古家的風吹草動,更是盡心盡力地回稟,聊表忠心。
這日,苦媽外出未回,丹青腳步匆履地進來,她見古緋在檐下,遂面色整了整,到跟前小聲的道,「姑娘,府中出事了。」
古緋指尖一動,眼瞼都沒抬一下。
丹青轉身從屋里拿了件薄衫出來,為古緋搭在膝蓋上,又道,「昨個,大夫人請了驅魔除妖的高人上門,說是咱們府上有妖孽,近日才禍事不斷,姑娘,奴婢听大房那邊的姊妹說,這事十有*是沖著姑娘來的。」
听聞這話,古緋蒼若白玉的小臉上終起點滴的漣漪,像是輕羽入水,「禍事?哪里來的禍事?」
她的嗓音不若尋常的女子那麼清脆婉轉,反倒帶著沙冰的質感,清冷又綿軟,即便已經听過了,此刻再听到,丹青仍然會恍惚剎那。
「姑娘回府那日,電閃雷鳴,好不嚇人,且那暴雨還一連下了好幾天,府里墨坊倉庫那邊遭浸了水進去,直到前幾天,有伙計進倉庫拿墨丸,才發現整個屋子的墨丸大都受潮失色了,這事,大爺知道後當即就氣的病倒了,也就姑娘這邊清淨,沒誰敢嚼舌根子,如若不是奴婢在大房那邊有相熟的姐妹,今個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丹青蹲下,捏著拳頭,小心翼翼為古緋錘了捶腿,一邊抬眼觀她神色。
杏眼虛眯,古緋臉上不甚有表情,半點看不出她心里是作何想的。
古家也是以制墨為生計,這點之前苦媽跟她說過。
在大殷王朝,除大京之外,這易州也是有小墨都的美名,光是城中制墨的大小作坊就不計其數,古家這樣的充其量算二流的家族而已,能維持一大家子的過活,可若有意外,那對整個家族來說,便是滅頂之災。
大爺古仲被氣病,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這些,又與我何干?」古緋顯得冷漠又無情。
丹青動作一頓,她欲言又止,後一咬牙道,「下面有人說,親眼所見姑娘進門那晚,整個古家大門都被血水染紅了,說那是黃泉血海的血,還說……還說……」
古緋黑瞳一轉,就看著丹青。
丹青背脊生寒,像是喊的一樣大聲道,「還說姑娘是從黃泉地獄爬出來的厲鬼,誰沾上誰就倒霉,所以,古家現在就倒霉了。」
話音方落,丹青頓失力氣,一下坐到地上,滿身都是冷汗津津,她是看都不敢看古緋一眼,只覺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仿若真有血海尸山,駭人的很。
古緋輕笑一聲,蔥白細指屈起,有節奏地敲著輪椅扶手,她就道,「你怕甚?莫非也以為我是厲鬼?」
「不……」丹青猛地爬將起來,卻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離古緋遠點,才解釋道,「姑娘是人,活生生的人……」
聞言,古緋斂眸伸手揉了揉膝蓋,最近安定下來,小腿肚上的傷才開始愈合,時不時就發癢,又帶著針扎的疼,難受的很,「人如何?厲鬼如何?某些時候,人還不如……」
「大師,這是最後座小院了,您請進。」
古緋話還沒說完,院門口就傳來陌生的聲音,她坐在花廳檐下,一抬眼就見院門口進來數人。
其中一人,面有三縷美須,頭戴角冠,身穿姜黃大襟戒衣,腳踏雲履,手握拂塵,一副世外得道高人的模樣。
他邁進來,瞬也不瞬地盯著古緋,幾息呼吸後,一揚拂塵,怒喝一聲,「呔!妖孽還不現行伏法!」
「你胡說!」丹青尖叫一聲站出來,她臉色煞白,回頭看了看古緋,又望著那道人,即便身子都在發抖亦不甘示弱。
「丹青,過來!」立馬跟在道人後面的一婆子躥出來,拉著丹青將之拖離古緋身邊。
听這聲音,古緋了然,可不就是之前領著大夫人崔氏的命來警告過她一番的那段老婆子,她視線掃過去,段婆子不敢與之對視,慌忙往道人的身後藏。
古緋冷笑一聲,這些人挑這個時辰過來,不就是瞅著苦媽不在的當,覺的她一個不|良于行的廢人好欺辱。
「敢問道長,是哪個觀哪家大師座下的?」古緋閑自問道。
那道人雙目圓睜,頜下黑須抖動,他手腕一轉,拂塵劃過好看的弧度,單手一豎誦了聲,「無量天尊,念在爾未傷人命,就此回來時路,貧道便饒你不死,如若不然,休得怪貧道替天行道!」
一句「替天行道」勾起古緋心底的戾氣,她眸生赤紅,帶著狠厲,「滾出去!」
道人也怒了,他從袖中模出把朱砂符紙,兩指一夾,口中念念有詞,末了還咬破舌尖,噴了口血在符紙上,那符咒迎風自燃,驚得後面的護衛婆子婢女等人驚呼出聲。
古緋不為所動,她冷眼看著那道人做戲,知曉今日這一場,是大房那邊鐵了心要將她趕出古府去,如若不然又豈會連道場都不擺就直奔青墨院,且見著她出口就是妖孽。
「呔!」道人又喝了聲,他手執拂塵,指尖還夾著燃燒的符紙繞著古緋走了幾圈,後那符紙一揚,紛灑而落,熄了最後一點星火,燃燼成灰,就听那道人跳至院門口,面有汗漬的對段婆子道,「此妖孽非等閑之輩,貧道法力有限,只堪堪以力封之,還請速去回稟夫人,務必要將其束縛到那等離仙神最近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