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在那麼眨眼之間,古緋冷漠地坐在輪椅上,不言不語,看著古柔波瀾不驚。
後再有一日,便听說古柔清醒過來,只是整個人滿口胡說,一會說瞧見自己死去的娘親,一會又安靜地恍若正常人,並時常一個人對著虛空說話,驚得古府雞犬不寧。
崔氏也不是沒想過古柔是在裝瘋,以躲避同嫁之事,可任她如何試探,就是拿針扎,古柔也恍若未覺。
如此之下,加之府上流言蜚語,小墨家也得罪不得,崔氏不得不頭疼地再想法子,如今距離十月也就只有兩三個月而已,這兩三個月她得給小墨家一個交代。
青墨院一如往常的平靜,苦媽瞅著大爺古仲提的認祖歸宗日子漸進,心里有急,可古緋是半點不慌,她也就按捺下了其他的心思。
而這日,大房牡丹園,崔氏皺著眉頭,撐頭沉思,不久她又嘆息一聲。
古婉婷臉色有白,坐在下手位置,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掌心,似乎能看出朵花來。
良久,崔氏拿不定注意的道,「婉婷,莫非只有婉秀了不成?我只有你們兩個女兒,一同嫁到小墨家去,我這當娘的怎麼的舍得。」
古婉婷指尖一顫,她緩緩抬頭,眼底有陰沉。
「都怪二房那些個不是東西的廢物,在這關頭,古柔竟然發瘋。」崔氏說的咬牙切齒,神色憤恨。
古婉婷聞言,眼神波動了下,「娘,不必非是古柔不可。」
崔氏一驚,她腦中閃過古緋那張白玉小臉,又覺不可行地搖頭道,「不行,那個雜種就是個廢人,小墨家不會同意的。」
古婉婷笑了,原本冷淡高傲的臉上出現絲縷的扭曲,「玉華同意便等于小墨家不介意,我要古緋這一輩子都低賤地活在我腳下,日後的孩子,也只會喚我為娘。」
崔氏怔怔無語,她看著古婉婷,仿若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女兒一般。
體寒極難誕下子嗣的事實,讓古婉婷將心中的怨毒遷怒到古緋身上,在她眼里,自己如今的處境,都是因古緋而起,自然這腔恨意,便需要一個人一個出口來讓她支撐發泄,如若不然,等待她的只有崩潰。
心里再清楚不過的崔氏眸色一寒,「既然如此,沒幾天就是你爹開祖祠滴血認親,然後讓她認祖歸宗的日子,這親就萬萬不能讓她認,只要證實她不是我們古家血脈,威逼利誘番,我再提議收她為義女,她便不得不應,過幾月你嫁到小墨家,她也只有從側門以妾之禮進去,日後你稍加注意,只待誕下墨家子嗣,繼養到你膝下,她的價值便殆盡,沒必要再活著。」
所謂一不做二不休,崔氏再清楚後宅陰私的手段不過,而古緋又是匹白眼狼,便不能讓她有翻身的機會,是故,她做便做絕了。
古婉婷勾了勾嘴角,仿佛已經看到古緋的下場,她眉目有猙獰,「這樣就再好不過。」
卻說那一日古柔在青墨院院門口突然暈厥,自然也攪亂了古緋預想的謀劃,她也不急,餌兒已經丟下去,要來的自然要來。
果然,沒過多久,也就隔天,古緋在小作坊,她恍若沒注意到自己之前雕的竹燕圖墨模不翼而飛,以小作坊外伺候的丹青能听見的聲音埋怨了苦媽幾句,說東西收拾了也不給她說聲。
古緋拿起另一塊石楠木,余光之中見丹青悄悄松了口氣,她勾唇冷笑,黑瞳之中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她開始刻第二塊墨模,一模上刻刀,冰冷的刀刃透過指尖躥入手臂,古緋很快就沉下心來,專心致志,心無外物,這也是她多年制墨養成的習慣,這種習慣滲透進她骨子里,讓她對待任何事,皆是全力以赴,絕不含糊。
是以,大爺古仲進了小作坊,她亦無所覺。
當最後一點落成,如細針的刃尖一挑,刻出整個圖案紋理的神韻,古緋長舒了口氣,然她還未放下刻刀,耳邊就想起清脆的擊掌聲音,並帶贊嘆,「好!」
手一緊,古緋抬頭,面帶詫異,「大伯,您怎在此?」
身材高瘦的古仲站在書案對面,他捻著美須,目光落在雕成的墨模上,晶亮無比,「緋丫頭,你會這個,怎麼不早些跟大伯說?」
古緋淡笑,她放下刻刀,五指交叉地按了按,緩解長久保持埋頭雕刻動作帶來的酸軟,「阿緋也是在大京之時,學了沒幾天,都是些皮毛蒜皮的伎倆,就沒在大伯面前班門弄虎了。」
古仲伸手拿過墨模,反復翻看,嘖嘖稱奇,「刀工熟悉,線條流暢,這圖案帶栩栩生動的靈氣,想必模印出的墨丸,定精致無比。」
說完,他看著古緋,半點不客氣的道,「緋丫頭,這塊墨模就送給大伯如何?」
都這般直白,形同明搶,還有什麼好問的,古緋暗地里譏誚,「大伯看得上,就拿去吧。」
說完這話,她以衣袖將書案上的木屑拂過,恍若無意地掃了眼作坊外面的丹青。
古仲拿了墨模,似乎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還有三日,便是開祖祠的日子,這次開祖祠,主要是讓你認主歸宗,將名字記上族譜,不過,到時會先有個滴血認親過程,也就當著老祖宗的面,走一番而已,緋丫你看有何異議?」
古緋靠在輪椅上,杏眼微彎,言笑晏晏,望著古仲就無比乖順的道,「大伯既然安排了,那麼阿緋沒有異議。」
古仲一向嚴肅的國字臉難得帶起淺笑,他習慣地撫了下黑須,「那你也準備一下,商鋪那邊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大伯,好走,」古緋笑道,「丹青,送送大伯。」
古仲抱著墨模,走的飛快,甚至在古緋吩咐的時候,就已經踏出了房門,在外面的丹青屈膝行禮,跟在古仲身後,將人送出去。
眼見兩人走的遠了,古緋從鼻端冷哼一聲,神色有厲。
苦媽不知從哪冒出來,她幾步進來,送上濕潤的干淨方巾給古緋擦手,眉目有憂色,「姑娘,這滴血認親咱們滴不得,要不然老身出手以武逼之,讓他們取消這過程?」
古緋搖頭,她低垂眼瞼,細細的將每根指頭都擦了遍,「不用,自有人幫咱們應對。」
她說完這話,看著古仲離開的方向,臉上蕩開絲意味不明的深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