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煙霧中的女友
周鍵雖然年輕,卻已經是資深的調香師。他沒有女朋友,每個周末都喜歡到濃情酒吧喝一杯。在那兒,他總能遇到一個吸煙的女孩兒。女孩兒長發齊肩,衣著淡雅,素面朝天。在整個酒吧里,恐怕她是女孩兒中唯一不化妝的。坐在吧台前,她面前擺著幾支雪茄。縴細的手指夾起粗大的雪茄,頗不協調。可她的姿勢優美,會讓人忽略她手里拿的是男士雪茄。每支煙,她都吸一口。吸完煙,輕聲對一個中年男人說幾句什麼,然後緩步離開。
第一次見她吸煙,周鍵便被吸引住了。她的姿勢,就像舊電影中的名媛。可是,她為什麼吸的是雪茄而不是摩爾?周鍵怦然心動之余,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在酒吧遇到她幾次後,周鍵再也按捺不住。見她吸完煙,他拿了杯酒過去,說想請她喝一杯。女孩兒搖頭,說來酒吧是想放松一下,她從不飲酒。說完,女孩兒嫣然一笑,轉身朝門口走去。周鍵放下酒杯,也追了出去。
周鍵邊走邊追問女孩兒的電話,女孩兒停住腳說,根本沒這個必要,她每個周末都來這兒。周鍵感到局促,突然急中生智,從口袋里模出一只小的香水瓶。香水瓶只有指肚大小,極為精致,而液體澄黃透明,顏色怡人。
「這個,算是見面禮吧。是未開封的樣品,這麼小的東西不接受就是嫌不好了。」周鍵說。
女孩兒遲疑一下,接過香水。周鍵趁機問她喜歡吸雪茄,可為什麼每支煙只吸一口?女孩兒搖搖頭,說這是她的秘密。
看著女孩兒走遠,周鍵回到酒吧,心神不定。他迫切地想打听有關她的一切,他要認識她、了解她、懂得她。可當他問到調酒師時,調酒師只說她是常客,叫吳語迪,其他一概不知。吳語迪,周鍵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忙碌了近一個月,新一款香水誕生了。周鍵為其命名「煙香」,其中,混合了青草的淡香、玫瑰香、松木香,乍一嗅起來,隱約有一種煙草的味道。這款香水,可以說是周鍵特意為吳語迪調制的。恐怕只有她這樣的女孩兒才會喜歡這款香水。
取了少許樣品,周鍵帶進了酒吧。
吳語迪依舊坐在吧台前吸雪茄。只吸一口,青煙徐徐從她口中吐出,半晌煙才散盡。周鍵呆呆地看著,覺得自己幾乎魂魄盡失。
他走上前,把香水送給吳語迪,要她打開試試。吳語迪看著小瓶子,眼前一亮。可是,她只是隨手放進了口袋,說要請他喝一杯,她不能白白接受他的香水。
那天,兩人隨便聊了很多。周鍵風趣幽默,講了公司里幾個調香師的故事,逗得吳語迪不住地發笑。半晌,周鍵看著她,說送她的這款香水是他調制的,她是第一個使用者。
吳語迪怔了一下,說恐怕她不能使用,她從不用香水。
「為什麼?」周鍵吃驚地問。難道還有女孩兒不喜歡香水?不過,自他和吳語迪接觸的那天起,他的確沒有嗅到過她身上有一絲一毫的香水味。
吳語迪沒有回答,只是笑笑。她轉著酒杯,卻一口都不喝。
周鍵暗下決心,他要改變這個素面朝天的女孩兒,要讓她懂得香水更能增添她的魅力。一丁點兒的松露香水,會讓灰姑娘變得像王後般高貴。
每個周末,周鍵都送吳語迪不同的香水。一個專業調香師,更懂得在不同場合送不同的香水給喜歡的女孩兒。周鍵送的都是精致的小瓶。他告訴吳語迪,楓樹香適合清晨,薔薇香適合下午,橡樹香適合商務洽談,燻衣草香適合初戀情人,塞浦路斯香適合濃情蜜意的夜晚……他深信,香水一定能打動她的心。
漸漸地,吳語迪真的動了心。她吸著煙,微微眯著眼,遠遠地看著周鍵。周鍵朝她揚揚手,吳語迪眼里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不見面的時候,兩人開始互發短信。周鍵想哄她開心,想看到她笑。她笑了,他便覺得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甜。
可是,令周鍵費解的是,吳語迪雖然貌似對他動了心,卻不見她用其中任何一款香水。周鍵有著超乎尋常的靈敏嗅覺,只要吳語迪哪怕用淡淡的一點香水,他會馬上嗅得出。可令他失望的是,她從不用他送的香水,她只吸煙。
周鍵漸漸覺得吳語迪可疑。或者,她看上去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兒。她的衣著很有品位,素淡卻絕對制作精良;她的手指雖沒有繪甲,卻整齊均勻,一看就是出自專業修甲師之手。他幾次問起她的職業,吳語迪卻回避。或者,她沒有工作?這想法讓周鍵隱隱滲出一層汗來。周鍵旁敲側擊,向吳語迪講起自己的過去。他是窮苦人出身,靠自己的奮斗才有了今天,這其中的艱辛他很少跟人提起。吳語迪感慨,說她也過了很多年窮日子,父親是普通工人,母親沒有工作,她省吃儉用,讀大學時只買一塊錢以下的菜吃。
那天的閑聊,讓周鍵印象深刻。可他卻更疑惑,吳語迪家境貧寒,哪兒來的錢買如此高檔的衣服?
為了解開心里的謎團,再到周末,周鍵決心跟蹤吳語迪。她照例沒坐多久。周鍵和她聊得正開心,她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急匆匆地離開。周鍵見她走遠,也跟了出去。吳語迪沒有到前面打車,卻直奔後院,進了車庫。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周鍵看到她出來了,開著一款價值百萬的迷你型寶馬車。周鍵呆住了,她竟然有寶馬?他隨後打車跟了過去。車走了很遠,直接進了花香維也納別墅區。這兒的別墅是這個城市里最昂貴的。
吳語迪停下車,急匆匆地走進別墅。一個老男人出來,攬著她的肩走了進去,兩人一邊說著什麼。剎那間,周鍵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她不過是只籠中金絲雀。而她之所以從不用他的香水,一定是怕別墅里的男人發覺。
周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小區門口的。他听到兩個保安正在閑聊,其中一個說,這小區住的年輕女人,百分之九十都是二女乃。周鍵狠狠地用腳踢飛一枚石子,攔車回家。
一路上,周鍵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短短幾個月,他用情越來越深,卻不知道吳語迪早有所屬。他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三
周末,周鍵不再去濃情酒吧。他換了手機號,和吳語迪徹底斷絕了聯系。
一晃,三個月過去。周末,周鍵和朋友一起吃過飯,朋友說要去濃情酒吧喝一杯。周鍵婉言拒絕,朋友卻執拗,非拉他去不可。
步入酒吧,周鍵感覺恍若隔世。三個月前,他在這兒瘋狂地迷戀吳語迪;三個月後,兩人已然形同陌路。找個座位坐下,周鍵朝著熟悉的位子望過去,那兒坐著一個陌生男人。周鍵心里悵然若失。他委婉地問酒吧老板,那個坐在吧台前抽煙的女孩兒,她還來嗎?老板搖搖頭,說很奇怪,她突然不來了。為她送煙的男人又來過幾次,後來也不來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她。
回到家,周鍵怎麼都睡不著。找出舊的手機卡換上,發現里面有7條吳語迪的短信。她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她很擔心他;她最心愛的牧羊犬死了;她想約他到濃情酒吧;她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最後一條只有三個字︰我愛你。
淚水順著周鍵的眼角滑下來。他再也忍不住,起身出門,攔車朝吳語迪的別墅趕去。他什麼都不管了,他只想見到她。整整三個月,刻骨的思念已經像泛濫的洪水,再也關不住。
周鍵敲了半天門。吳語迪來開門了,她穿著長裙站在門口。就在剎那間,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有茉莉香,有薔薇香,有龍涎香,有青藤香,有橡木香,有青苔香,有煙香……所有他送她的香水,她都一一灑在了自己的身上。
周鍵沖動地一把抱住了吳語迪。沒有她的日子,他醉生夢死,度日如年。而吳語迪,滿臉憔悴,人明顯消瘦了很多。
听到動靜,一個老人從樓上走了下來。周鍵對他充滿敵意。他問周鍵,你是我女兒的男友?周鍵愣住了︰老人,是吳語迪的父親?
「你是真心和迪迪交往還是虛情假意?如果是真心,就不該離開迪迪;如果不是,最好說個明白。你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麼!迪迪,她現在居然用香水!她在用香水!她,她……」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周鍵疑惑地看著他,吳語迪神色慌亂,連忙制止父親再說下去。
周鍵如願以償,和吳語迪陷入了瘋狂熱戀。吳語迪在一家公司做秘書,薪水不高。當周鍵問及寶馬和別墅,吳語迪淡淡地說是以前掙的。
周鍵依舊送吳語迪香水。現在,她總是當場打開,彈到身上一點點。那優雅的神態,令周鍵心醉神迷。他的香水,只有吳語迪這樣的女孩兒才配使用。
兩人一起听音樂、看電影、泡吧,但令周鍵奇怪的是,他再沒看到過吳語迪吸煙。甚至,在她的家里,他一根煙也找不到。偶爾,周鍵問及她為什麼在酒吧吸雪茄,吳語迪總是岔開話題。再問及她的過去,吳語迪便說想保留一點兒自己的**。
雖疑惑,但因為深愛著吳語迪,周鍵不再多想。她的過去,已經畫上了句號,和他無關。
一天,周鍵在家里宴請一個外地來出差的大學好友。好友一進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吳語迪,剎那間,他眼楮都直了。吳語迪客氣地把他讓進來,然後進廚房燒菜。好友一把拉住周鍵,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居然……居然找了個國寶!」
國寶?周鍵忍不住笑起來,說他找的是家寶,而不是國寶。
好友搖頭,說他見過吳語迪,她的的確確是國寶!全國只有為數很少的國家級調煙師,而吳語迪便是其中一個。她是不是全國唯一的國家級女性調煙師不得而知,但在s市,絕對是唯一的!她的年薪應該在45萬左右,他認識一煙廠老總,曾出價50萬來挖她,卻被她拒絕了。
周鍵蒙了。他直愣愣地看著好友,結結巴巴地問,什麼是調煙師?
好友驚愕,問他到底對吳語迪了解多少,怎麼居然連調煙師都不知道。煙廠每個品種都是調煙師調出來的,就像調香師一樣,從一兩百種的煙絲中,挑選出幾十種優缺點互補的煙絲,按照不同的量配成香煙。行里人都知道,只有味覺、嗅覺特別靈敏的人才能做品煙師,而只有味覺、嗅覺超靈敏的品煙師才能做調煙師!一個煙廠擁有一個國家級調煙師,那就是有了一個國寶。
吳語迪笑語盈盈地進來,身上灑的香水清淡怡人。好友不再吭聲,而周鍵也沉默無語。
送走好友,周鍵憐惜地摟著女友,問她為什麼要放棄那份金領工作。吳語迪愣了一下,半晌才說她一直想瞞著他的。之前,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掙很高的薪水;之後,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放棄工作是因為愛情。調煙師為了保持感官的高度敏銳度,從不吃口香糖,從不用香皂洗手,也不用護手霜和化妝品。而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用香水。香水會混淆她對味覺的判斷,而這判斷要精細到沒有絲毫的差錯。她之所以從來不飲酒,一直是素面朝天,就是這個原因。
可是,當周鍵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她覺得生活成了一片空白,唯有大大小小的香水瓶伴著她。灑上香水,就像他還在她身邊。為了香水,她甘願從雲端墜入塵埃。因為,塵埃里有愛!那段時間,她在工作中屢次出錯,而一次重大的失誤差點兒給煙廠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于是,她主動提出辭職。
周鍵緊緊擁抱著女友,眼楮慢慢濕潤了。
周末,兩人還去酒吧。有老朋友送雪茄過來,被吳語迪拒絕︰「我不再為你們當裁判了。雪茄是古巴的也好,希臘的也罷,任由你們裁定。」男人笑了,說沒有吳語迪的介入,他們的雪茄賭也就失去了公正。原來,每個周末,吳語迪放松的方式就是替幾個雪茄俱樂部的煙友裁定雪茄的產地。
牽著女友的手往回走,周鍵一直不說話。
回到家,吳語迪習慣地去拿香水瓶。可突然間,她發現所有的香水瓶都消失了。拉開抽屜,打開梳妝台,奔到書房,曾經放滿了瓶瓶罐罐香水的地方,現在全部空空如也。
周鍵從背後抱住吳語迪,輕聲說︰「我知道你放不下。幾年的艱辛努力,超乎常人的付出,才成為調煙師中的高手,怎麼能說丟就丟下了?從今天起,香水將從這個家里消失。」說完,周鍵鄭重其事地遞過一家煙廠的邀請函。
「不管你是不是掙錢,不管你掙錢多少,你喜歡的也是我喜歡的。」周鍵又說。
看著邀請函,吳語迪眼楮里像蒙上了一層霧。那些香水,是周鍵的最愛,是他用來裝點房間的唯一飾品,是他沉醉其中的最大樂趣。可現在,他竟讓它們全部消失。半晌,吳語迪聲音微微顫抖著問︰「今晚,我可不可以最後再用一次香水?用你最喜歡的香水?」
周鍵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一瞬間,房間里清香彌漫。周鍵和吳語迪微微閉上眼楮,聞到的卻都是甜蜜。
奈何橋上等三年
放下電話,女孩淚流滿面,傷心欲絕,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深深地愛著自己的人就這樣永遠地走了!于是她不顧一切地直奔b市……
男孩和女孩是大學校友。一個偶然的邂逅,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認識,女孩被男孩的才智和氣質所打動,男孩被女孩的聰明和美麗所吸引,從此就成了朋友;後來,就成了戀人。
大學畢業後,女孩回到家鄉蓉城,在身為該市某局局長父親的安排下,走進了公務員行例。男孩出生農村,畢業後他也來到蓉城,在一家保險公司謀了份職業,為的是與女孩更近,可以經常見面。一天,他們在一起听電影歌曲《劉三姐》,當听到阿牛哥和劉三姐在拋繡球中的那一段對唱時,女孩觸景生情,笑著說︰「男孩,如果有一天我們老了,誰死在前,也要在奈何橋上等三年哦!」男孩說︰「那當然。從咱們相愛的那天起,我就發誓,不求同生,但願同死。」雖是一句玩笑話,對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來說,也許就是一生的承諾。女孩感動不矣!她覺得,人生難得一知己,與一個這麼真情地愛自己的人廝守一生,挺幸福。她準備找個機會領男孩回家見見父母。于是選在母親五十歲生日的那天,同男孩一道給母親精心地挑選好禮物回家了。因父親身居要職,母親的生日不便張揚,就在家中辦了兩桌。除了幾個親戚,就是父親的同事和部下。原來女孩父母早有打算,準備將局里一個得意門生招為女婿,也安排在這一天讓他們認識。當女孩領著男孩高高興興地敲開家門,開門的正是母親,男孩彬彬有禮地祝伯母生日快樂,老人家只是冷冷地應承;女孩爸爸雖不失局長的風度,但席間卻少了些愉悅的氣氛。待席散人去,女孩媽媽將女兒叫到房中,狠狠地批評女兒不尊重父母,在婚姻問題上太輕率,並以死相逼,要他們分手。
女孩抵不過母親的威逼,不得不同男孩分手。男孩自感出身寒門,地位低微,無法與門戶觀念和權勢相抗衡。他雖然很失望,也很傷心,但還是為女孩祝福,他說︰「只要你幸福,我尊重你的選擇,今後你就當我是你的哥哥吧,結婚時可別忘了告訴我!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說。」後來他們就以哥妹相稱了。兩年後,女孩結婚了,男孩果然來祝賀,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回到宿舍連困了三天,尤如大病了一場。半年後,男孩離開了蓉城,到b市去謀職,臨行前他還給女孩發去了辭行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