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認認真真地親上司晨的嘴,但在距離他的嘴唇一厘米的時候停下來，皺皺眉，退開,轉過頭看向朝他快步跑來的程俊。
「你這家伙……」程俊松了口氣，他正害怕來不及阻止小五要親上司晨那小子，還好他自己關鍵時刻沒有親下去。
但是——
為什麼會反過來親上自己呢？而且還用一絲不苟的嚴肅態度將舌頭伸進他的口腔,真的很嚴肅啊,伸進來之後什麼都沒做，接著就縮回去了。
小五豎起食指，對司晨說︰「看見沒有？這才是正確的表達友善的方式！」
程俊︰「……」
李靜茹︰「……」
司晨︰「……是嗎？真是太謝謝你了！」于是走到李靜茹面前，重新表達了一遍他的「友善」，完事後他指著小五說︰「我是為了不讓他認為我是個不好學的人，真的！」
李靜茹︰「……」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程俊已經有了深刻體會。
——今天一大早，程小五在海洋館門口強吻程俊
這個消息已經傳遍整個海洋館，一時間，同事們看程俊和小五的眼神全變了，有譏諷嘲笑的，有難以置信的，有單純感到好奇的，有惡心閃避的，還有興奮詭異的……總之，大多數人都開始避著他倆走路，當然，這「大多數人」里基本都是男人，有少數幾個已婚婦女。未婚的小姑娘們沒表現出厭惡的情緒，反而盯著他倆雙眼冒綠光。剩下幾個跟程俊關系很鐵的男同事完全是不相信流言的態度，非常堅決。
程俊心說這下完蛋了，他跟小五已經被當成同X戀了，這個誤會說不定會讓他跟小五都失業，甚至可能今後在T市都難以立足——
有哪個單位和公司願意用同X戀傾向的男人？
這是中國，可不是國外。
上午有表演，所以沒機會跟大家解釋，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大伙兒看見小五和程俊一起出現在食堂，本來坐著好好的一幫人突然起身準備離開。
程俊愣了。
李靜茹看不下去，一把摔了手里的餐盤，發出巨大的聲響。
眾人受到驚嚇，整個食堂剎時安靜了。
李靜茹冷笑一聲，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而已，你們就一個個的就私底下傳得這麼難听，煞有其事一樣。我當時就在場，到底怎麼回事我難道不知道嗎？就只是他們跟我男友之間的一個小玩笑，你說你們這一群大男人怎麼就那麼嘴碎呢？還有點男人的臉不？你們比大街上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大媽還不如。」
李靜茹一出聲，跟程俊關系很好的四五個男人也按捺不住了，紛紛站出來譴責傳播流言的那些人。
有的人不甘心被指責，開始反駁，說什麼兩個男人親嘴就算是開玩笑也覺得很惡心，有人就附和說正常男人根本就不會親男人，根本就是他們倆心理不正常。
小五是完全沒搞明白這個場面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就吵起來了呢？
程俊最初挺緊張的，但看了這個場面後他反而無所謂了。他笑了笑，拉著小五到打菜口打菜。廚房師父是個很胖的中年男人，外面因為程俊和小五的事情嘰嘰喳喳的吵鬧，他不由得多打量了程俊和小五兩眼。
「他們說的不是真的吧，要不然你倆怎麼跟沒事兒人一樣的？」胖師傅一邊麻利地給程俊打菜一邊說。
程俊沖胖師傅豎起拇指，「您真英明！」
胖師傅笑了，雙下巴顫悠悠的，「清者自清！」
程俊和小五端著餐盤回來，找了個位置將餐盤放下，走到李靜茹和他幾個好友身邊，拍拍他們的肩膀，笑著對那幫同事說︰「行了，你們不用避開我，我就算是個同X戀也看不上你們這種，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啊。」回頭招呼李靜茹和幾個男同事，「咱們回去吃飯吧，誰愛說說去。」
程俊一襲坦然與無畏的話讓眾多人窘迫不已。他跟小五不卑不亢、與平常無異的言行讓眾人覺得他們是真的沒有啥曖昧關系，加上李靜茹的「證詞」，所以經過一下午的時間，這場鬧劇已經劃上了一個「表面上」的句點。
之所以說是「表面上」，是由于還是有幾個看程俊不太順眼的人在私底下議論這件事，看程俊的眼神各種意義不明。
程俊懶得理睬他們，小人心態而已，掀不起大浪，沒什麼可介意的。
反而是小五，程俊太後悔了，為什麼要那麼隨口胡掐呢？又不是不知道小五這孩子單純直率，干嘛要告訴他一個錯誤的解釋呢？害得那家伙差點吻了李靜茹的男友司晨……
說起這個，程俊在面對大家的議論時還是很心虛的，他的確是對小五有非分之想的，要不然他那天晚上回家就不會一時沖動吻他。
每次見過媽媽之後，程俊的心情都很低落，不可抑制地會想起小時候經歷的事情，那些黑暗中孤單單的飄零心情又會回來糾纏他。以前見面後回到家里只能對著孩子熟睡的面孔發呆，不斷告訴自己已經有了兒子，今後不用寂寞了，不再是一個人，寂寞和虛浮都不會再有……可實際上孩子帶給他的只有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充實感和責任感，母親帶來的無奈與寂寞的情緒還是沒有得到排解。
可是那天他回家後，第一眼看見的是小五，那時候他就有一種「我終于回家了」的溫暖感覺，因為小五看他的眼神是那麼亮，好像一直在等待他的歸來，讓他這一路歸來時的疲倦和寂寞剎時消失得一干二淨。
于是他忍不住吻了他。
親吻是表達愛意和好感的舉動，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沒有半點好感，他是不會做出親吻這種事的，尤其還將舌頭伸進對方的口腔。
至少程俊是把親吻的意義看得很重的人。
寵愛小五，不僅僅只是知道他是自己喜歡的海豚，也因為自己被他人類的外表有所迷戀，從第一次幫他洗澡，洗出他美麗的外表時，這顆一直沉寂的心就初次異于尋常的鼓動了一下。
但這種心情，程俊對小五是說不出口的，他並非人類，完全不理解人類復雜的情感世界，他有的只是動物的本能，想要跟他在一起生活應該是不大可能的吧。
程俊一直這麼暗自傷感著。
「小五，以後在外面不要隨隨便便就親上來，這樣對我們影響不好。」晚上回到家里，程俊耐心地跟小五解釋，「知道今天為什麼那些人會那麼躲著我們嗎？就是因為你親了我，讓別人感到不舒服。」
小五不理解︰「為什麼不舒服？我親的是你啊，又沒有親他們，為什麼要看不慣我們？」
程俊耐著性子說︰「因為在人類的社會，兩個男人親吻是很變態的行為，所以大家都不喜歡。」
「什麼是變態行為？」
程俊想了想，說︰「親吻其實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式，在大部分國度里，親吻只限于男女之間，男男之間或者女女之間就會被視作違背自然規律，而不被人們接受，會受到歧視和偏見，有的地方甚至認為男人和男人親吻或者發生X行為是應該處以極刑的。所以啊，海洋館的人看見你親了我一下，就聯想到我跟你有不同尋常的關系，進而就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惡心。」
小五就更加不能理解了，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瞪著程俊，「你們人類還真是奇怪，我們海豚種族里雄性跟雄性發生交A配行為的完全沒有受到歧視啊，它們之間的感情非常牢固，不允許第三者插足，同族的海豚都會祝福它們。」
程俊一愣，「誒？」
「雄性跟雄性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麼你們人類要看不起雄性跟雄性在一起的行為，你們人類的腦子到底是怎麼發育的，里面到底是腦漿還是大便？為什麼總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程俊起身按住情緒激動的小五，「拜托，不要說得好像是我在歧視同性戀一樣好吧？我可完全沒有那種想法。」
小五瞪著程俊，「難道你沒有嗎？在你心里一定也認為雄性跟雄性在一起是變態的吧，要不然你干嘛那麼介意那些人的態度？」
好嘛，這家伙一下子把矛頭對準他了！
「我絕對沒有歧視同性的想法！」程俊哭笑不得，指著天發誓。
小五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幾眼，「最好是沒有，要不然我讓你這輩子都指揮不了小一小二小三它們。」
程俊于是又賭咒發誓了一遍，才讓小五的表情好看了一點。但是程俊現在滿腦子都被小五提到的一個現象給佔滿了，他將小五按到椅子里坐下，問他︰「你剛剛說你們海豚有很多雄性跟雄性在一起生活的？」
小五說︰「有啊，很多，每到發情期就有很多雄性海豚在一起交1配啊。」
「那你呢？你在海里的時候有沒有跟雄性那樣過？」
小五張了張嘴，忽然又閉上了，兩眼瞪著程俊，白皙的臉頰上飄起兩片淡淡的粉紅。
程俊很有耐性地等著小五的回答，兩眼都快冒綠光了，看小五這表情，顯然是有過啊，那麼說，如果小五是同X戀的話，說不定他會接受很男人呢？
好吧，程俊承認自己私心太重，他已經被這個消息搞得熱血沸騰了。
「有沒有啊？」小五許久不說話，程俊等得急了。
小五的眉梢無意識地挑動了兩下，說︰「有啊。」
「真的！」程俊興奮地拔高了嗓門，「對象呢？對象是怎樣的雄性？你是在上面還是在下面？」
隨著程俊的問題越來越直白，小五窘迫的臉上也越來越紅，最後他倏地站起來，一把將程俊推到在地上，自己隨之跨坐上去，使勁掐住他的脖子——
「海龜爺爺說得果然沒錯，你們人類果然都不是好東西。虧我這麼遠跑來找你和孩子，結果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想起來，還問我有沒有跟雄性海豚交1配過……你這個壞人！」
小五突然發難，程俊著實懵了，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清楚狀況，被小五的雙手掐住脖子呼吸不暢，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小五的手腕，用力將他掰開了。
「你突然發什麼瘋啊！」程俊終究身體素質好，沒費啥力氣就將小五拉開了，他坐起來，繼續抓著小五的手，惱火不已，「我怎麼又成壞人了？我對你不好嗎？你到底怎麼回事？」
小五眼圈泛紅，坐在程俊腿上，直直地盯著他，低低地說︰「七年前你在海邊喝醉了，跟我睡了，你不記得了？」
程俊清晰地听見腦子里有什麼 一下斷掉了，緊接著腦子空白了一瞬，他機械地問︰「你說啥？」
小五氣惱地加重音量和語氣，說︰「我就是那條海豚！」
「嗯？」程俊沒听明白，小五是海豚的事他不是已經知道了嘛。
「你兒子是我生的！」
「啊？」難道真有其事？
「你睡過我！」
「……什麼時候？」程俊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里來了，天知道他這輩子除了做過幾回刺激的春夢，真槍實彈什麼的完全沒做過啊！但是小五的話讓他越來越有一種回想起了什麼的熟悉感。
「七年前。」
「什麼地方？」程俊的聲音都開始發抖了，似乎有一件事正在慢慢接近他的預想，真相有可能會是一枚超大分量的炸彈，說不定會將他炸得全身漆黑、人肉香味兒四溢。
小五氣憤、發泄地扯著程俊兩邊腮幫子，大吼著︰「海邊啦，你喝得大醉，在人魚灣那塊航海石後面，你壓著我跟我交佩，後來我就懷孕了，生了兒子，我把他送到你家，但是你已經不住在那個屋子里了，于是我就留下了孩子回到海里，後來再上岸找孩子的時候，連外婆都不在那里了……」
腮幫子好疼！
看來他沒有出現幻听，也沒有做夢！
原來當初以為是做春夢的畫面根本就是真實存在過的，而且夢里的對象居然是小五！！！
還有，他說什麼？說程曉海是他生的，是跟他睡過之後懷孕生的……呵呵，怎麼可能呢？一個海豚是怎麼剩下一個人類小孩的？
不對不對不對，如果跟小五睡過的人是他程俊，程俊自己就是個人類啊，精子是他貢獻的吧，那小五生下人類小孩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對啊，不管怎麼說，小五他是一條雄性海豚啊！雄性根本不會生育啊，這是違背自然界定論的啊……
頭好暈！
程俊半張著嘴，眼神開始渙散。
小五還在氣呼呼地數落程俊的罪行，喋喋不休，他發誓這是他變成人的模樣後有史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說得他口干舌燥，偏偏程俊這頭壞人還不發一語……啊不對，等等，等等，程俊的眼神怎麼回事？
「喂，俊，你怎麼了？」小五發現程俊的身體搖搖晃晃，向後傾斜，趕緊抱住他的身體，緊張起來，「俊！俊！你還好吧？」
可是程俊最終兩眼向上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小五驚愕︰「……不會被我說的事情給嚇死了吧！啊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