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將 第5章 借花獻佛

作者 ︰ 風荷游月

她雙手背在身後,精致小巧的臉龐顯得很為難,「可是我只有一個爹爹,他待我極好,如今雖然相距千里遠,但卻是我心里唯一的爹爹。你要跟他搶這個位置嗎?」

到底是經歷過千錘百煉的人,傅容很快從驚訝中回神,「方才的話你都听見了?」

鶯時不知被她支會到哪去了,廊廡下僅她一人。身旁是個與她等高的青花把蓮紋瓶花,高枝大葉,賞心悅目。

薛紛紛點點頭,「你從後面進來的時候,我就站在這了。」

傅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是極罕見的光景,「我有事耽擱了。」

偏偏薛紛紛不肯放過,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傅容那點變化,咦了一聲︰「你該不是迷路了吧?」

她猜想傅容此次回來是為了父親壽辰,一定會到前堂去,他那般震怒,倒讓薛紛紛期待起他跟傅鐘毓的交鋒來,遂待他一走便來此等候了。沒想到一炷香過去除了來往賓客,根本沒看見傅容人影。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一小廝領著他來,看模樣是司空見慣。

如果堂堂大將軍連自家府邸的路都找不著,說出去是不是讓人難以置信?

傅容終于正經覷她一眼,才到自己胸口的位子,與她說話都要低著頭才能對視。「你是如何得知?」

薛紛紛不正面回答,翹著鼻子頗有幾分神秘得意,「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惹得傅容心情愉悅,笑問道︰「那你怎麼沒算到要嫁的人是我?」

薛紛紛明知故問,「是你怎麼了?」

「我娶過妻,並且年紀大你許多。」提起這個話題,便有幾分復雜況味。

「能當我爹的年紀嗎?」薛紛紛故意拿話噎他,旋即輕松一笑,「你放心,我爹今年五十有六,你想當我爹年紀還差了點。並且就算我算到了又能怎樣?更何況不嫁就是抗旨,我很惜命的,沒有那份勇氣。」

她一番話將傅容唬得一愣,少頃自嘲道︰「你說得對。」

正巧這時鶯時已經回來,兩手空空,一看便沒完成交代的事。薛紛紛眉頭微蹙,頓時沒了跟傅容話家常的心思,臨走時象征性地安慰道︰「所以你別怕,在我長到你這個年紀之前,是不會對你動手的。」

這話怎麼听都不太對勁,傅容目光落在她迎向鶯時的身影上,無可奈何地低笑出聲。

「東西呢?」薛紛紛尚未走到跟前,就不滿地發問。

鶯時一臉苦相,心里也忐忑不安,「那人說沒找見,檀度庵里里外外翻了個遍也沒看見那兩幅畫,八成是被人拿走了。」

「被誰拿走了?」薛紛紛腳步一轉就往外走,「人呢,我去問問他。」

鶯時連忙阻止︰「人早都走了,小姐小姐您別出去,外面還有方才宴客沒走遠的客人,若是給人看見了不好……」

薛紛紛心中焦躁,狠狠甩開她的手,「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嫁個人怎麼那麼多事!」

她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希望沒人發現那兩幅畫,如今事情被證實,難免慌張。若是落在平常人手里就算了,左右大家互不認識,然而要是被有心人收藏起來,那可委實糟糕。

兩幅畫都用杉木匣子裝著,放在離地一尺高的櫃子上,薛紛紛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為何會被人拿走。

她沉吟片刻,「再命人回去問問……問問六哥,看是不是他收起來了?」

鶯時眼里頓時一亮,小姐說的對,六少爺常去檀度庵,里面物什擺放他再清楚不過,或許是他特意保存起來了呢?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小姐不是同少爺鬧別扭了嗎,上回一直送了十幾公里,您都沒跟他說一句話。」

薛紛紛氣惱地瞪了她一眼,「誰讓你提這個的?」

鶯時自知說錯話,低頭噤聲。

*

都知道傅鐘毓喜愛文學,薛紛紛待外人都走後,特意送了個定窯白瓷雕刻山水樓閣的竹節筆筒送給他,傅老爺子高興不已,拿在手里愛不釋手,連帶著方才的不快也消失大半。一旁沈氏雖然不說,但看得出來也是極滿意的。

「這玩意兒你是打哪尋來的?」傅鐘毓拇指在表面細細摩挲,極享受的模樣。

薛紛紛才不說這是六哥送的,她只是借花獻佛。這邊廂還未開口,一抬眼便見門口來了個杏紅色身影。

來人盤松鬢扁髻,旁插金玉梅花兩對,耳戴嵌珠寶金燈籠墜子,眉目溫婉,端莊大方。身穿對襟大袖衫子,下配百蝶繡羅裙,行走之間彩蝶若隱若現,頗有幾分韻味。

薛紛紛從未見過此人,見她拜見過傅家二老,又呈遞了壽禮後退坐在右側交椅上,迎面對上薛紛紛探究的目光,抿唇笑著道︰「這位便是夫人吧?」

薛紛紛怔怔,「你是?」

「咳。」傅鐘毓面上有一瞬的尷尬,「這是謝氏,是傅容五年前納的房。」

「……」

見場面僵硬,沈夫人忙打圓場解釋道︰「寶嬋近來身子不好,向我告了幾天假,不怪你沒見過。」她又問謝氏,「你身子調養得如何了?」

謝寶嬋拿錦帕抿了抿唇角,禮數周到,「多謝爹娘關心,寶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說著抬眼看了看薛紛紛,「先前病得連床都下不了,沒法去拜見夫人,失了禮數,希望夫人不要怪罪才好。」

薛紛紛已然凌亂,握著如意雲紋頭的手默默收緊,面上卻一派自然︰「怎麼會怪罪呢?你身子不好,應該多加休息才是。」

虛與委蛇誰不會?她作起來也是很有一套的好嗎?

成親一兩天也就算了,五六天了居然不知道還有這號人物?薛紛紛垂眸抿了一口茶,嘴角翹起譏諷弧度,明面上對她好,實際上心里早將她劃開了,說不定已經築起了高牆在防備著她,將軍府的人真有意思。

從堂屋回來,薛紛紛恨恨地坐在花楠木雕松竹柏矮足短榻上,看什麼都不順眼,隨手抄起松花色金錢蟒引枕摜在地上,仍不解氣。

季夏最會察言觀色,早在薛紛紛回來時已經命人準備了洞庭君山茶,這會兒端來,茶味撲鼻,清香沁人。「小姐怎麼了,誰惹您發這麼大火?」

薛紛紛不喝茶,將引枕從地上撿起來又扔了一次,「誰稀罕嫁到這來,真當我願意嗎!欺人太甚!」

鶯時出外找人聯系薛家了,留下的三個丫鬟不知發生何事,面面相覷紛紛不解。

等薛紛紛將榻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低低喘息喝了一口季夏遞來的茶,心口仍舊不舒暢,「我說為什麼待我這樣好呢,原來是處處都在防著我。」

季夏給她拍了拍後背順氣,「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薛紛紛便將今日正堂一事同她說了,听罷不止季夏,連一旁子春也氣憤不過︰「什麼?將軍還娶了一房妾室?」

被季夏捂住了嘴,「你小聲點!」

跟人吐露後薛紛紛心情舒暢許多,這會兒淡淡頷首︰「嗯。」

子春嘖嘖出聲,搖頭晃腦,「看不出來將軍是這樣風花雪月的人。」

「就你話多!」季夏剜了她一眼,這不是明擺著哪壺不開提哪壺麼?沒看見小姐現在很不高興?

薛紛紛趴在塌上,臉埋在坐褥里,聲音悶悶地︰「他娶不娶妾我不介意,要是一開始告訴我就算了,現在過了這麼久才露面,偏偏傅容爹娘還替她說話,這不是在打我臉嗎?啪啪啪,疼死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季夏被她的比喻逗樂了,「哪有人這麼形容的?」

「就是這樣的!」薛紛紛稍稍抬頭露出小臉蛋,湊到她跟前左右轉了轉,「你看,都紅了。」

裝模作樣地端詳了下,季夏點點頭表示贊同,話鋒一轉嚴肅道︰「小姐覺得那謝氏怎麼樣?」

薛紛紛翻了個身,空余個後腦勺對著她,「不知道,反正又不是我納的妾。」

子春笑嘻嘻地︰「小姐該不是吃醋了吧?」

薛紛紛連動都沒動,「又沒帶腦子了吧你?我吃誰的醋,傅容?」

四個丫鬟里子春最有雅致,畫工一絕,從她給薛紛紛作的兩幅畫便能看出來。由此可見,也是個會欣賞美人的,如今見過將軍一面,反倒替旁人說起話來︰「怎麼了,我看將軍挺好的,一身正氣,威武不凡。」

「你喜歡?那賣給你好了,五兩銀子包終生。」薛紛紛轉過身盤腿而坐,方才抑郁經過兩人打岔,已經消弭不少。她下巴微揚,美目涓涓,芳顏皎皎,含笑模樣說不盡的靈秀動人。

兩人之間笑鬧習以為常,「小姐這里價錢真低……」

說話間不經意地掃了眼門口,霍然臉色一變,話至一半緘口不言。

薛紛紛循著她目光看去,便見傅容立在菱花門外,已經換了一身墨色交領直身,腰飾龍頭玉絛鉤,身姿挺拔修長。不知將她們對話听進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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