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陽山鐵礦。
院里一片寂靜,江雪這才感覺得不對,邊尋找著大聲喊︰
「哎!有人沒有?」
院里沒人應聲,江雪來到平房里逐個屋尋找,都不見一個人影,江雪感到蹊蹺,神色越顯緊張,大聲地喊著︰
「有人沒有?人哪?」
一間房里破爛不堪,江雪沒注意被絆了一個趔趄,扶牆弄了一手髒,順手撿起牆腳堆放著廢紙擦手,幾張廢紙中裹著韓文字母商標,還有幾頁用韓文手寫廢紙。為什麼會有這些?江雪好奇地看了起來。
黃金來辦公室。
黃金來端杯品著酒,邊欣賞著江雪在院里尋來尋去的急相。突然,江雪在顯示屏上消失了。一旁的華子罡滿臉嘻笑,趴在黃金來耳邊小聲獻著殷勤說︰
「黃老板,這可是送上門的野天鵝,真他媽撩人,看著都流口水,你看她那小臉蛋,多女敕,保準是個沒開花的雛。你再看她那小腰,小 ,還有兩個**峰扭得我心都癢癢了。黃老板,你就沒動心?我不信……」
黃金來臉色聚變,將杯中酒潑在華子罡臉上。華子罡腰一彎,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黃金來教訓起來︰
「子罡,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這是非常時期,一點歪念都不能有。咱是大企業,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老板,我錯了!」
黃金來指了指牆上的顯示屏又說︰
「子罡,睜眼看看啊!今後,要先睜眼後說話啊!哎呀!你也已經是進入職場的人了,一點常識都不懂。我問你,人為什麼有五官?五官是什麼?怎麼排序?耳目口鼻舌,為什麼要把這耳放在第一位?就是讓你先听,只要你用心听了,就能發現你眼楮看不見的地方,接著就要用眼楮了,眼楮能看到的地方耳朵未必能听到,只要耳眼到了才掄到口說話,緊接著是鼻和舌,一邊說著鼻子和舌頭幫助把關,這樣才能把自己立于不失之地。」
黃金來說著用手指一下顯示屏︰姜爺爺從山上往山下急步走來。
華子罡抬頭看一眼,又看看黃金來,眼神在問︰怎麼辦?
黃金來「哈哈」一笑︰
「去,把那個女人放了,記住她。去吧!」
華子罡彎腰答應著退去。
太陽落山了。
姜爺爺打開自家籬笆門,江雪抱著膀跟在姜爺爺身後,姜爺爺徑直進屋,江雪跟進屋後,陌生地打量著屋內。姜爺爺打開燈,對江雪說︰
「姑娘,這就是爺爺的家,你就在這將就一晚吧!」
江雪點下頭沒回話。姜爺爺倚牆坐在炕沿,擰上煙袋點著火吸了兩口,兩眼盯看江雪。江雪緊抱著肩膀,陌生地端詳屋里,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身上顯然有點冷。姜爺爺緊吸了幾口煙磕磕煙灰嘆口長氣,抬腳下地去了。江雪掏出手機撥打沒信號,又撥還是沒信號,環視小屋後,半天不見動靜,試探著走出屋門,警覺著撩開西屋門簾縫兒,往里打探,屋里姜朝娘躺在炕上。江雪一眼看出是她要找的瘋女,掀開門簾闖進去。姜朝娘沒一點感覺,頭上傷口用紗布纏著,嘴唇干裂得一層皮,睜著兩眼直直的盯在棚頂。姜爺爺抱柴從外面走進來,放在地上。江雪隔屋急切地問︰
「爺爺,這不是被打的大嬸嗎?為什麼不去醫院看醫生?」
姜爺爺在灶火坑點著火沒有回答,淚珠卻從眼楮里滾了出來。江雪俯身呼喊︰
「大嬸,你醒醒啊!大嬸!你醒醒啊!」
姜爺爺老淚縱橫地搖搖頭說︰
「沒有用。」
江雪淺意識地一驚︰
「植物人!」
夜。
山村山坡上。
天空星光閃爍。
稀疏幾棵楊樹籠罩在夜幕中,其中一棵又粗又高的楊樹上,一個黑影在往上爬,楊樹隨著黑影的爬動發出響聲,樹葉飄落下來。楊樹上空兩只喜鵲盤旋著叫個不停。
楊樹上。姜朝趴在樹枝上望著喜鵲窩小聲嘀咕起來︰
「喜鵲,別叫了,大人們說,只要吃了喜鵲蛋沖喜滾時運,我媽的病就好了!我只要你兩個蛋嗎!沒有蛋你還可以再下呀!我媽媽就一個!媽媽要是沒了不會再有了!喜鵲,你就幫幫我吧!我媽她躺在炕上連一句話都不說,這麼多天一點東西都沒吃了!我沒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沒有媽媽……」
樹枝,樹葉隨風抖動起來,姜朝探身向鳥窩傾力勾去,沒勾到,又探身還是勾不到,再探身時楊樹枝「 嚓」一聲斷了,姜朝連同鳥窩一起掉了下來。
姜爺爺家。
姜爺爺坐在炕沿,呆呆地望著手里的那桿旱煙袋,半天才回過神似劃開火柴,光亮映出姜爺爺蒼老的臉頰掛著淚珠,火柴慢慢向那桿旱煙袋鍋移去,姜爺爺狠吸了兩口,煙霧在姜爺爺眼前彌漫開。江雪撩開門簾闖進屋︰
「爺爺,大嬸她必需去醫院治療,不要再猶豫了!爺爺,我求您了!」
姜爺爺只顧吸煙。江雪兩眼瞪著姜爺爺解釋說︰
「爺爺,相信我,我叫江雪,是縣報社記者,也是幾次來找過大嬸的人。我們辦有一個叫「紅太陽」的網站,目的就是對婦女兒童扶弱濟難送溫暖。對了,我有證件。」
江雪在身上掏起來。姜爺爺沒听見一樣,照樣吸著他那旱煙。江雪有些激動,在身上翻找沒有找到任何證件,忽然想起︰
「哎呀,我的包丟在車上了。爺爺!我是真心想幫您,您老听懂我說的話了嗎?」
姜爺爺淚盈盈地嘆了一口氣,兩眼呆呆地看著江雪,猛吸兩口煙這才說話︰
「姑娘,你的好心啊爺爺領了,你啊將就一宿明天就快走吧!就當沒來過啊!我們這里不適合你來,啊!」
江雪忍不住地喊︰
「爺爺!」
江雪的喊聲帶著埋怨。姜爺爺磕磕煙灰,還是慢慢地搖頭,下地時險些暈倒。江雪忙上前扶住姜爺爺︰
「爺爺,你這是咋地了?哪不舒服?」
姜爺爺擺擺手︰
「唉!沒事,老毛病啦!」扶住門框沖院里喊,「姜朝!姜朝啊!」沒見回聲,「姜朝,又去哪淘氣去了啊!唉!」
姜爺爺話語間有意在躲避江雪。
夜深。
山坡上,天上星星刻意在向姜朝眨眼楮。喜鵲窩蓋在姜朝身上,兩只喜鵲站在那棵楊樹上不停地叫著︰家沒了,蛋也沒了。仿佛對姜朝這個不速之客在喊,在吼,也在怨!
姜朝在喜鵲的叫聲中醒了,慢慢睜開兩眼,身上壓著樹枝動不得,渾身的疼痛向他襲來,弱小的他本能地大喊︰
「媽!媽媽……」
兩只喜鵲在空中叫個不停。風也來湊熱鬧,刮得樹葉「嘩啦啦」作響。姜朝听到喜鵲的叫聲,似乎清醒過來,伸手扒開蓋在身上樹枝柴草爬出樹枝,當看見鳥窩毀了,他不顧一切地爬過身,在地上拼命地模著爬著,「哇」地一聲哭了︰
「蛋沒了!我的喜鵲蛋沒了!」邊哭邊在地上模著,「我媽媽都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你們咋一點都不同情我啊!媽,是樹枝摔了我給你找的喜鵲蛋。樹枝,你賠我的喜鵲蛋!」委屈地哭了起來。突然,模到一個喜鵲蛋,高興得又笑了,「媽!喜鵲蛋沒全摔壞,還有一個。媽,你有喜鵲蛋沖喜滾時運了!」
一起身又倒在地上,姜朝的右腿摔傷了。小姜朝抱著喜鵲蛋往回爬去,邊爬邊哭著說︰
「媽媽,有喜鵲蛋吃了,媽媽沖了喜滾了時運,病就好了!媽媽……」
黎明。
古陽山山頂上,天際還依稀閃著星光,北風刮著樹葉「颼颼」作響,寒氣逼人。
谷江坐倚在古陽山大石前,翹首望著古陽山三個大字出神,腦海在不停地翻騰,過了一會,自言自語起來︰
「古陽山,都說你是個古老而又神奇的地方,有中國最早的燕長城遺址,經歷了二千多年的風吹雨淋和滄桑變化,仍不失雄偉氣勢。古陽山,都說你見證了歷史的滄桑。你說說︰同是這塊土地,同頂一片天,而今倒沉睡起來。我剛接任還不到一個月,古陽山成了一鍋粥。實施鄉機關內部改革挨了當頭棒;去縣里開會家里扯出個三大來;辦公室被砸又掛起瓦罐;線桿子恨不得殺了自己,當眾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又利落地在辦公桌里拽出八萬元現金。為什麼?鐵礦的大卡車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姜爺爺兒媳毫無顧慮忌沖過去,殺人滅口?一刀捅倒自己。囂張至極!殘忍到不顧一切的程度。是誰送我去的醫院?這麼多為什麼一個答案也沒有,這是為什麼呀?」
山坡上。
遠遠傳來喊聲︰
「姜朝!姜朝!你在哪兒?姜朝!」
荒坡上。姜爺爺和江雪急步匆忙。姜爺爺拄著拐杖踉蹌往前奔走,嘶啞著大喊︰
「姜朝!姜朝!」
江雪緊跟在姜爺爺身後扶著姜爺爺︰
「姜爺爺,慢走,別急啊!」
姜爺爺心急如焚,尋找孫子姜朝︰
「姜朝,我那孫子,你在哪?听見爺爺的喊聲了嗎?姜朝,孫子!」
姜爺爺腳下被絆了下,連人帶拐杖滾落坡下。緊跟在後面的江雪也一同滾了下來。姜爺爺不顧一切的爬起身︰
「姜朝,你在哪?爺爺找你哪姜朝!姜朝,你听見了嗎?姜朝,我的好孫子,你要是再有個閃失,爺爺真的沒法活了呀!姜朝!你在哪里?」
江雪站起身忙去扶姜爺爺︰
「爺爺,慢點,爺爺!」
姜爺爺站在山坡淒聲大喊︰
「姜朝!孫子!」
只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江雪嚇壞了,抱起姜爺爺大喊︰
「姜爺爺,姜爺爺!你醒醒啊!」
姜朝一步一步地向前爬,顯然是力不從心。忽然,听到爺爺的叫喊聲,姜朝向前有氣無力地喊︰
「爺爺,我爬不動了,快來幫我呀!爺爺!」
姜爺爺在江雪懷里醒了,瘋了般地喊︰
「姜朝,是姜朝在喊我,姜朝!爺爺在這,姜朝!」
姜朝在喊︰
「爺爺!」
姜爺爺喊︰
「孫子!」
姜朝吃力地往前爬︰
「爺爺,快來幫我!」
姜爺爺拚力地向前爬︰
「孫子!爺爺在這。」
爺孫兩人的手終于抓在一起。姜朝見到爺爺委屈地哭了︰
「爺爺,我回來了!這是給我媽媽掏的鳥蛋。」兩只小手捧著鳥蛋給爺爺看,「爺爺,我知道你會著急的,我一點沒敢貪玩,一直在爬。爺爺,我這腿不听話,還疼!」
姜朝臉上汗水,血水,淚水混在一起,衣服刮起了大口子。姜爺爺坐起身抓著孫兒的手,哽咽著說︰
「姜朝,總算找到你了。孫子!再找不到你,爺爺也不想活了。」
姜爺爺心疼地緊緊抱著姜朝,生怕再丟了似的。姜朝「嗷」的一聲驚喊便沒了聲音,半天才說︰
「爺爺,疼啊!我的腿!」
在一旁的江雪忙喊︰
「姜朝!姜朝!」
姜朝這才大哭起來︰
「爺爺,我的腿不听話了,我站不起來!疼啊!」
姜爺爺急了︰
「腿怎麼了?啊!」
姜爺爺輕輕地扶模著姜朝的腿,在也控制不住心中悲感,聲淚俱下︰
「上樹掏鳥蛋,把腿摔斷了?啊!我的孫子啊!」
姜朝緊扎在爺爺懷里,得到安全感,慢慢止住了哭聲。姜爺爺緊緊摟著孫子。江雪無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在一旁失聲地哭了起來。
清晨。山頂上。
從山中傳來喊聲︰
「谷江!谷江!」
喊聲越來越近︰
「谷江在那!」
柳條筐發現了谷江。周鐵山和柳條筐喊著跑過來︰
「我知道他準在山上。丫丫的!」
周鐵山到跟前一把抓住谷江︰
「你整個晚上都在這山上?不冷嗎我的傻兄弟!」話里帶著埋怨,「我知道你在那個官窩里頭,這些日子就不會順了。」
柳條筐往地上一坐︰
「累死我了!丫丫的!昨晚,我剛躺下就不見你了,我還以為是去了辦公室,就沒在意。跑一天躺床上就睡著了,醒過來一看不見人,到鄉政府一看沒人,嚇壞我了,敢緊給周鐵山打電話。丫丫的!」
谷江掙月兌周鐵山問︰
「你們咋找到這兒來了?我沒事,心里悶,一個人到這散散心。」
柳條筐倒火了︰
「你散心,散心咋不吭一聲,害得我們這個找,你問問,周鐵山他都說些啥!說我是搶來的媳婦無情無義,還說我是豬耳朵軟骨頭,地球按把提不起來。」委屈的說不下去了,呆了一會又說,「這兩天就讓我盯著你,這要是找不到你,周鐵山那小子敢吃了我。丫丫的!」
周鐵山兩手叉腰直喘粗氣。谷江拍拍柳條筐的肩膀說︰
「老兄,因為我讓你受委屈了!」轉頭又問周鐵山,「哎,鐵山,你不是去縣里找叢經理了嗎?」
周鐵山賭氣說︰
「撅了!沒讓談。」
柳條筐立即警覺起來︰
「周鐵山,你看我干什麼?那怪我嗎!沒我啥事啊!丫丫的!」
谷江一听就火了︰
「那可是村里的大事,咋就撅了呢!就算叢經理不同意,我們也該再爭取一下嗎?你回來干什麼?」
周鐵山兩手一攤︰
「我咋不想爭取?好話說了三千六,人家不買帳。那個江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瞪眼柳條筐,沒細說明,「再說了,我知道你那就順不了,你說我能不回來嗎?啥什候用著哥們。」上前拽谷江,「走,鄉長咱不干了,回村還當你那總經理兼村長,過咱那太平日子去。」
谷江掙月兌停住腳︰
「鐵山,說什麼呢?」
周鐵山激動地大喊︰
「谷江,操這心遭這罪不值啊!雖說你當鄉長還不到一個月,可你看看鄉里這些人,交不透啊!你就是把心掏出來他還嫌色不紅,在污垢掉渣的染缸里,你正直得了嗎!干什麼事業,沒等干事業,先把你整得啥都不是啊!我的好兄弟你咋就還看不出來呀?你身上那刀傷,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啊!沒要你命就算萬幸了,你圖啥!錢咱有,圖官?一個小鄉長算什麼官,真想當官,我去縣里給你買個大一點的。」
谷江手捂著胸口,平靜地說︰
「鐵山,我知道你這都是為我好,為我擔驚受怕,還派柳條筐暗中保護我。你知道嗎?開弓沒有回頭箭。況且,我的性格你最了解。怕狼我還進樹林子干什麼?其實,眼前的事算不得什麼,只要我一步兩腳印的想為百姓干點實事,錯不了。還記得咱們在青石河村創業時常說的一句話嗎?逆境是老師,絕境讓咱們從乞丐到富翁嗎!」
周鐵山激動地說︰
「谷江,在鄉里不比在咱村,事情不會像你想得那樣簡單,等你從天上摔到地下時,就什麼境界都沒有了,不怕又有什麼用!」
柳條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著說︰
「兄弟,算二哥求你了!咱回去吧!在咱那村里,咱能使上勁,能幫你,在這古陽山,我使不上勁幫不了你啊!這回讓他煮,明天誰知道還誰煮你啊!咱回去吧!哥求你了!」
周鐵山也跪在地上︰
「兄弟,回去吧!在咱那二畝三分地上,吃飯睡覺都舒服。回去吧!我們哥倆求你了還不行嗎!」
谷江上前跪在地上,抱住周鐵山和柳條筐熱淚盈眶︰
「我的倆位好兄弟,謝謝你們!我是全鄉百姓選的鄉長,怎麼能讓百姓失望啊!真要有那麼一天時候,我就再來一次……」
「谷鄉長!谷鄉長!」
林若平氣喘吁吁地來到跟前,谷江急忙站起身,林若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谷鄉長,鄉里……鄉里亂成一鍋粥了!全鄉機關干部……集體去縣里告狀,李書記正在做工作。還有……還有一群村民吵嚷著要賣地錢……」
谷江只覺胸悶得厲害,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身子一下撲倒在壁石上。
郊區公路上。
一輛轎車在城郊公路上行駛。車里戴旭打著手機︰
「舅舅,您先別生氣,听我解釋幾句好嗎……舅舅,古陽山鄉全體機關干部這回可真的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了!整個鄉里的老百姓已是天怒人怨,這次集體到縣政府去上訪,已是意料之中……是……是,舅舅批評的是,我是副鄉長,又是黨委成員,在這非常時期,應該勇敢地承當起這個責任……好,我明白舅舅的這話的精神……好……好,舅舅放心,我不會讓舅舅失望的。舅舅,您休息,一會見。」
戴旭關了手機,臉上露出難以控制的得意笑容,激動地一揚手,摘下眼鏡。小馬全神貫注地駕駛轎車,根本沒在意戴旭。戴旭重新戴好眼鏡,直視前方,興奮的心情難以平靜說︰
「谷江,你完了!你徹底地完了!戴旭,你成了!你真的成了!古陽山啊古陽山,這塊上馬石我跐定了!」
這時,轎車一個急剎車。一輛大貨車,橫街穿過來,擋在眼前。戴旭前後猛烈地晃了子,穩住神後,鉗口結舌地盯著大貨車開過去。戴旭勃然大怒,指著走遠的貨車開口大罵︰
「找死啊!你這個混蛋!」
小馬放開剎車,慢慢啟動後看眼戴旭︰
「戴鄉長,因這事生氣不值。現在這人啊有幾個是有修養的?為財為權為私利,已經到了不顧一切、不遺余力、不擇手段、不共戴天了……」
小馬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戴旭用黯然失色的目光盯著,沖戴旭搖頭怏然一笑說︰
「戴鄉長,我,我說得不對嗎?」
戴旭往上一擁眼鏡︰
「啊!啊!沒,沒什麼不對。」
戴旭收回目光身子向後靠去,閉上兩眼沉思起來。
古陽山鄉政府樓前。
一群村民們吵嚷著亂作一團︰
「谷江!藏什麼藏?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快把賣地錢給我們!」
「把鄉長室給它封上!」
「把鄉政府封上!」
李智天站在台前大喊︰
「大家都要冷靜,千萬不要干傻事!我是鄉黨委副書記,叫李智天,有什麼事可以找我談,談什麼都可以。」
線桿子手里拎著那把鎬頭,往前邊一站,手一舉大聲喊︰
「大家靜一下!靜一下!」
人群慢慢靜下來。線桿子轉身沖李智天粗門大嗓地喊︰
「你說了算嗎?要是算數,把賣地錢給我們,我們立即走人。沒錢,誰都不好使。我線桿子只認錢不認人。」
李智天義正辭嚴︰
「線桿子!別把話說得太過了,現在是依法治國。經濟年代是需要錢,要錢更該要理智,別因為錢而後悔一輩子!」
線桿子指著李智天︰
「少在這胡說八道!」轉身向人群大聲喊,「鄉親們!我線桿子敢挑這個頭,今天我就敢豁出去了。大伙听我說,出啥事我一個人扛著,你們去幾個人把鄉長室挨個砸開,挨個桌子里找錢。最後,咱把這個辦公樓給他們用磚堵上……」
大家異口同聲的隨聲附和。李智天真的急了,大聲喊︰
「你們給我听著,誰這樣干誰違法。線桿子,你混蛋!」
人群騷動起來,往樓里擠去。李智天身子橫在樓門口大喊︰
「大家听我說,誰也不要亂來,那樣做是違法行為,大家都要冷靜。線桿子,你太糊涂,幫我說服大伙,千萬不要干蠢事!」
李智天聲音越來越沙啞。線桿子指著李智天大罵︰
「告訴你,知趣是給我滾開!否則,別說我不客氣!鄉親們!給我進,進啊!」
李智天嗓子幾呼說不話來︰
「誰要進樓,就先把我打倒!從我身上踏過去。否則,誰也別想過去!」
李智天拼死抓住樓門口。線桿子用力一擁,李智天被擁倒在地上,人流涌入。
醫院長廊里。
江雪焦灼不安地打著手機︰
「叢檳碩,你管我出不出家呢!你別添亂好不好!連我媽你都騙不了,你還能干啥事……算了,我正忙著呢!掛了!」
江雪關了手機,坐在手術室門外長椅上。長廊盡頭,叢檳碩往兜里裝著手機走過來,叢檳碩突然站在江雪眼前。江雪先是一愣,而後又平靜地跟了句︰
「你,你來我這干什麼?沒事在家當你的富婆好了。」
江雪話中帶著埋怨。叢檳碩兩眼看著江雪,想說什麼沒出口,想笑又沒笑出來,抬起手搭在江雪肩膀上。江雪拿下搭在肩上的手並沒有放下,叢檳碩坐在江雪身旁︰
「情緒這麼低沉,不至于吧!一個小孩子小腿斷算什麼呀!讓醫生捋捋就接上,犯得著放潑灑怨嗎?哎,江雪,你那太陽網不是專對婦女和兒童送溫暖嗎?最近怎麼改救助站了?咋就這麼巧,滿世界的傷號都讓你踫上了?我看啊!這古陽山你以後不能再去了,去一次接一個傷號,這還了得!這回還接來倆傷號……」
江雪冷若冰霜地回了一句︰
「胡說什麼呢!你知道多少?古陽山的事情遠比你撈錢復雜得多。算了,你走吧!我今天心情特別亂,你還是別理我的好。」
「哎哎!我的老同學,有你這麼干的嗎?兩天不見,我來看你,你倒對我橫牙俐齒。」不見江雪回聲,故意探過頭去,「哎,今天為什麼這樣低沉啊!是憤怒,還是傷心?有一點可以肯定,絕沒有愛情成分吧?」
江雪瞪一眼叢檳碩沒回話,叢檳碩接著奚落︰
「哎,江雪,這次下鄉有沒有接回別的什麼呀?比如,有那個人的消息什麼的?」
江雪扭還是沒回話。叢檳碩又說︰
「江雪,你對我這些話可以置若罔聞。可你總得為伯母想想啊!這回伯母的家法你是挨定了!一個大姑娘,離家出走,數次徹夜未歸,我真怕你那根神經把握不好,一腳失足……」
「你有完沒完!我離家出走,夜不歸宿礙你什麼事了!你還是走吧!省得在這氣我。」
「你沖我瞪什麼眼楮!那是伯母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再說伯母她也是為你好嗎!看把伯母急的。有本事沖伯母喊去!」
江雪瞪著大眼楮盯了叢檳碩半天,下話沒出口,一串串淚珠涌落下來。叢檳碩知道這個倔強的江雪是不會輕易落淚的,掏出巾紙給江雪擦著淚水。這淚水不知江雪為啥而流的?在叢檳碩心里迷惑不解︰
「江雪,別哭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檳碩,我最近心里亂極了,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是對還是錯。現在,我只有你這麼個可說知心話的人了,我……我不知如何面對我所面對和發生在我眼前的這些事情。唉!說心里話,我不願呆在家里,為了一個記者的名份,江帆不顧一切,老爹是工作狂,正統的老黨員。老媽為了應酬這個社會,絞盡腦汁,不知疲倦。我就想走出這個陰霾,走出自我,另找一片屬于我的天地。可是,這個外面世界讓我更心慌。現在,我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如何來體現?一篇報導文章,惹得全縣沸反盈天,那個鄉長,從骨子里不知道如何恨我呢?」
「這就是你和我不同之處,在這個經濟社會,為錢沒錯,錢讓你沒有煩惱,也忘記煩惱。只有金錢能體現一個人的價值,只有金錢才能夠救中國。」
「其實,我並不贊成你的觀點,咱倆創業之初是為了有錢,有了錢,你是想錢生錢,而我是想干點事。我的心太軟,見不得別人不好。假如你看到一個要死而沒死的人,你能無動于中嗎?假如一個為了丈夫瘋顛顛的女人,你不想幫她們一把嗎?更何況是被那兩個不法之徒給打成植物人……」
古陽山鄉政府辦公樓前。
騷亂起來,叫喊吵罵聲,奔跑的腳步聲,砸玻璃窗聲混雜在一起,村民們越聚越多,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踩死人啦!有人被踩死了!」
這一聲喊,人們一下子被這喊聲所揪住,瞬時過後更慌亂了。這喊聲就像一顆即將炸響的炸彈一樣,人流涌出鄉政府辦公樓,以逃避踩死人這個罪責。線桿子手拎著一把鎬頭,最後一個從樓上走下來,見人們都跑光了,氣不打一處來,嘴里罵個不停︰
「都回來,怕什麼!都是些草包!混蛋!天蹋下來有我呢!你們怕什麼?死什麼人?瞎詐唬……」話說到這,發現李智天躺在門口,一下子慌了神,從樓梯上跌倒滑落到李智天跟前,失聲地喊,「你……裝……你……真,真死了……」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鄉政府樓門口,踉蹌著跑出幾步後又停在那里,「死人了!死人了!這可是貪大事了!」
線桿子眼前不停地閃現谷江身影︰
孫龍,谷江以鄉長的身份命令你把線桿子放了!李智天的怒喊︰線桿子!你混蛋!誰這樣干誰違法!兩個身影不停地交替。線桿子出了滿頭的冷汗,搖搖頭,返回身一步一步地向鄉辦公樓挪去。李智天側躺在門口,渾身被人們踩踏,臉上泥土和血跡混濁在一起,分辨不出模樣,手指動了下,慢慢睜開眼又閉上了。線桿子栗栗危懼地來到樓門口,驚恐失色的望著躺在地上的李智天,兩手緊抓著門框支撐著癱軟的兩條腿。李智天吃力地睜開眼楮,抬下頭又躺在地上。線桿子大叫起來︰
「李書記,你沒死!」一下子撲上前抱起李智天,「李書記,你沒死啊!」
李智天微弱的說︰
「是線桿子,你沒走啊!扶我起來!」
線桿子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滴落在李智天身上,忙點頭答應︰
「哎,哎,李書記,咱們去看大夫,我送你去診所。你可千萬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可就完了!這可是人命關天。」
線桿子背起李智天急步出了樓門口。
縣委會議室。
正在開會,縣政府韓啟時縣長喝口水放下水杯說︰
「同志們,江書記去南方考察還沒有回來,事情發生的比較突然,又比較急。所以,咱們臨時召開一個在家的縣委常委踫頭會,主要內容是听取古陽山鄉工作情況匯報,並提出處理意見。為了慎重起見,把古陽山鄉黨委成員副鄉長戴旭同志找來,匯報一下鄉里近期發生的實際情況。戴旭同志,你撿主要的匯報一下。」
戴旭點下頭,站起身給與會的各位領導深深地鞠了一躬後,回坐在沙發上,清下嗓子開始匯報︰
「各位領導,我是古陽山鄉黨委成員,副鄉長戴旭,我的匯報要從這次古陽山鄉鄉改革海選鄉長開始。海選鄉長後,古陽山鄉舉行了‘三大’。解釋一下,這是村民們給大吃大喝大慶祝起的總稱。一時間,鄉里被弄得烏煙瘴氣,拿網上一句流行的話說︰窮山僻壤辦三大,民怨沸騰理難容。」
一位常委插話問︰
「是不是前些天一位屬名圖騰的評論文章?題目叫《天思》,當時我看了那篇文章都非常氣憤,太不象話了!戴鄉長,你接著說。」
戴旭往上推下鏡子,又開始匯報︰
「各位領導,正因為有三大這個導火索,繼而引發了村民一怒之下砸了鄉長室。也是因為三大,激起全體鄉機關干部的極大憤慨,加之鄉長在工作大會上提出大換血的發言,給機關干部心里造成了陰影。關鍵問題是在大換血的背後隱藏著宗派和山頭之分。更嚴重的是村民在鄉長室里發現鄉里賣地現金八萬元。也可以說這個導火索被點燃,鄉機關干部紛紛提出辭職,並于今天早晨集體來縣委上訪,經工作已經返回工作崗位。還有一件事,就在我們開會前,古陽山鄉辦公大樓門前,發生了村民集體抗議活動,憤怒的村民將李智天副書記踩傷,被送往鄉診所搶救。兩個事件都一致要求縣委查清谷江同志桌匣那八萬元款項來源並強烈要求罷免鄉長谷江同志。各位領導,古陽山鄉的問題相當嚴重,時間緊急,刻不容緩,請領導當機立斷明確指示!匯報完了。謝謝!」
韓啟時停下筆問︰
「谷江他人呢?現在干什麼?」
戴旭悅然一笑︰
「具說,這幾天他和城里一個姑娘,打得火熱。究竟干什麼不言而喻,現在人在哪也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