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美人淚 第二十九章 引火燒身

作者 ︰ 水中獨樹

顯然,這「火」是一個男人早已悄然燃燒著的「愛」的野火。

就在一枝花近乎走投無路的時候,第二天一早,有人送來了五斤玉米,還有五元錢。那人臨走時說︰「仇主任說了,你家兒子生了病,他跑到公社特批了五元錢。這回救濟糧太少,下回要是再有,盡可能的多給一些……」

「仇主任……」自那個人走後,一枝花的眼前便有一個她熟悉而厭惡的男人的影子在晃悠了。她那心里,突然間,讓苦、辣、酸、咸……攪合得亂糟糟的,但有個頭緒是清清楚楚的︰那就是那個男人的心思……

一枝花思來想去折磨了幾天幾夜。難熬的白日里,心被自己心里的手搓揉著;漫長的黑夜里,胸口被自己的拳頭捶打著。她終于無奈地做出了決斷︰為了這個家,更為了自己心尖上的肉——小虎,她……

她已經顧不了自己——顧不了自己的臉面——顧不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比女人的生命還要珍貴的……

在苦難日子里煎熬著的女人,被日子似乎還有日子以外的什麼,逼迫著,推涌著,別無選擇地向「火坑」——明知是「火坑」——異步了。

唉,一個多難的女人,有誰知曉她的難處與心思呢?但在某一天的早上或午間,人們忽然從她那垂在腰間的獨辮子上,無意間發現了花手帕——她原本可是個盡管愛美但一向樸實的女人啦……

自從一枝花那辮子上添了那麼一點小小的飾物之後,仇小刀來王牌坊辦「公事」的次數,便多了起來。他跟夢里都想見到的女人也便多出了「無意中」照面的機會。第一次,兩人都沒有開口,但仇小刀的兩只眼楮,卻是緊緊地盯著女人的臉;而女人始終低著頭,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但那臉面紅得有些不自然。第二次,仇小刀先開口打了招呼,女人也就平平淡淡地應了,但仍低著頭臉,只是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就那一瞟——多少個男人痴想了多少年的那一瞟——那眼神里飛出一彎月牙似的鉤兒呢!讓仇小刀心里那早就埋下的情種眨眼間就鑽出了新芽兒。

這下子,仇小刀可就胸有成竹並開開心心地琢磨起好事來了。他明白︰她那一瞟里飛出的鉤兒,並不是真想勾他那個黑溜溜的「人」,而是想從他身上勾到她想要的東西。「她想要些什麼呢?她可不是貪圖小便宜的沒出息的女人,那幾斤糧食幾塊錢……要不是被苦日子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她明知是我……而抹下那個臉……再說,光靠那點救濟糧、救濟款,是填補不了她家里長久的日子的,更填補不了自己與她之間雖一時還模不透卻又有了底的‘桃花溝’兒……」

仇小刀心里清楚,這類女人,大多是不見兔子不放鷹,她想要的東西沒到她的手上,你就別想沾她的身,還讓你圍著她的影兒空空地干想著難受。仇小刀自然急切地想讓心里空空的難受變為實實的享受。于是,他決定來個放短線下重餌——釣大魚。他找了借口,把原先的大隊副業會計換了個位置,而讓一枝花的男人——軟根子頂替了。軟根子曾經做過生產隊會計,論業務能力,全大隊比他強的數不出幾個;再加上他膽小心細,兢兢業業,盡管現在忽然像旋了一陣風似的換了人並啟用他,在明面上,也不會引起多大非議。這副業會計雖不如大隊會計名聲兒大,可手里的財權不小,大隊的木業加工廠和兩個大魚塘的收支都由其經手。

那時候,大隊的木業廠加工木料半成品,隔十天半月就要走一趟貨,就是把貨運到幾百里外的收購地銷售。副業會計軟根子外出走貨的幾天里,仇小刀便不失時機——自然是水到渠成——也在他的媳婦身上「走了貨」了……

一枝花第一次從外面的男人身上,不情願卻又不得不開了懷「進了貨」之後,她從里到外地變了一個人。那開頭的第一夜,仇小刀走後,她那雙有意無意間都牽扯著男人心眼的眼楮,止不住的從心底里往外滲著屈辱的苦水,再也合不起來了。事前,日子的苦難,把她折磨得實在是無路可走,而亂了心,亂了步——閉起眼楮而「不顧一切」了;可當見不得人的「事兒」真正「作」了出來,她好像才突然清醒過來︰「這……這……那男人是在自己的身上‘作樂’;而自己是在自己的這個家里‘作孽’了啊……」

她事前是想過「不顧一切……」可現在哪能不顧——身邊的自家的男人,住在一個莊上的小姨,還有娘家,還有村里莊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已經後悔了,她甚至想到了「退路」。但她也明白︰「自己已經搭上了‘賊船’,那滿口噴著涎水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的‘賊人’——自己怕是身不由己了啊……」

天剛麻麻亮,她就孤零零一個人,倚在門框上︰看看天,覺得天不是天了;看看地,覺得地不是地了;再看看屋子,覺得這個家不像個家了;她甚至覺得眼楮也不是自己原來的了——看什麼都變了。她的眼泡兒腫了,她沒有心思也不敢去看鏡子里自己的臉——她感覺出來了。而且心里很清楚︰前些日子,兒子的眼泡兒腫得厲害——那是病;現在,自己——也是病——是無藥可醫的「丑病」。她心亂如麻,也不想理出個頭緒。她什麼也不想做,就那樣斜倚著。看看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終還是做到了灶台前——終究日子還是要過的——不也就是為了日子嗎——死一把活一把地燒煮起早飯了。她的頭發很亂——自己知道,但她沒心思去管那個。她穿一件補丁套著補丁的有「大襟」的單衣,就是紐扣兒從腰間豎著向上排列到腋窩處彎了個弧形延伸到脖頸的那種。腋窩處向上的扣子,她沒有扣——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以致那衣服的一角向下翻卷過來,露出了一側的**︰白女敕而豐滿——女乃頭有點被咬破了似的,破口處白里泛著點紅。那灶塘里的火光燃起來時,把她的臉照得紅彤彤的——原本該分外的艷麗迷人,可眼下反倒把她淒苦的表情映得更凝重了些。那兩只眼楮像是直直地盯著火里的什麼……

有一股像是毛發之類的什麼東西被燒焦了的味道,像是跟著灶膛里的煙霧,四下彌散開來。

兒子小虎起床了,揪著小雞兒急急地跑到屋外撒了一泡尿,然後直奔東屋。剛一進門,就叫了起來︰「娘,鍋浦了——浦了!」

娘像是沒听見,兩只眼楮還是直直地盯著灶塘里的火。

小虎跑到娘跟前,搖著娘的胳膊︰「娘,鍋浦啦,快去壓鍋蓋呀!」

「浦了,浦了,這下子……真的浦了啦,壓不住啦……」娘依舊坐著,呆呆地看著浦了的鍋……

娘終于起了身……這一刻,小虎又驚訝地叫了起來︰「娘,你的長長的大辮子呢?大辮子怎麼沒有啦?」

娘沒有吱聲。當她往鍋里又添了水,重又坐到灶口前,小虎搖著她的肩膀,一個勁地追問︰「娘,你說

呀,大辮子怎麼沒有啦,還有綴在那上面的花手帕呢?多好看啦,怎麼……怎麼……」

娘嘆了口氣,懶懶地說︰「娘今兒夜里做了個惡夢。一個惡鬼死死的揪著娘的辮子,往閻王爺那里拖。閻王爺上上下下地看著我,一眼瞅見了我腦後的辮子——花手帕,忽然一拍桌子,叫了幾個野鬼……抽去了我的魂。唉,娘沒有了魂了,就剩下一副空架子啦……唉,娘被嚇……嚇怕了,就……就剪了辮子,放進灶塘里燒了,連著那花手帕……都燒……燒了……」

小虎听了,小嘴惋惜地嘆了口氣,半信半疑地走了,邊走邊喊著告訴姐姐︰「姐,姐,娘把好看的大辮子剪了,燒了啦……」

一枝花看著兒子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兒子,娘……不是好娘啊……」

她忽又自言自語叨咕一句有頭沒尾不明不白的話︰「唉,辮子……辮子……哪還是辮子……那是惹臊的……(狗尾巴)」後邊的話被噎在了嗓子里,但還是從眼角里默默地流了出來——那意思只有她自個兒明白。

唉,人間的這把野火啊,燒焦了多少原本的美麗,燒焦了多少原本的幸福,燒焦了多少原本……

唉,人間的這把野火啊——「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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