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美人淚 第六十九章 天塌下來了

作者 ︰ 水中獨樹

今天早上,雙喜一直睡到家家都吃早飯了才醒過來。他睜開眼,覺得有點異樣︰頭暈乎乎的,目光眩得迷糊。他無意地看著勾掛在繩子上的那件草綠色的小袖上衣,似乎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他揉了揉眼,又上下看了看︰那兩只袖子好像被揉皺了,那領口下的第三個紐扣下面,明顯地看出是扎在褲腰里留下的皺折——「自己穿了嗎?自己昨晚上……好像去了梅子家——去了嗎?」雙喜一時竟錯亂了記憶。

雙喜終于起床了。「這身子怎麼有點踉踉蹌蹌的,這是怎麼了?」走到堂屋的當間,忽然听到母親翻動身子的響動,走進房門口一看,一向早起的母親竟然還沉沉地睡著。他喊了兩聲「娘,」又近前推了推,母親嗯嗯啊啊地還是沒有醒過來,這就有些奇怪了。雙喜走進前屋,朝房間里瞥了一眼,床上沒人。他出了院子,扭頭一看,自家的大黑狗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垛旁邊。他走過去,用腳輕輕地推了推,狗懶懶地動了兩下尾巴,眼楮半睜半閉著,像是還沒有睡足的樣子。

雙喜立刻警覺起來︰「自己和娘……連狗也……莫非有人投毒?或是在缸里或鍋里投了安眠藥什麼的?可誰有這麼大的膽?這可是大隊‘一把手’老主任的家……」

雙喜忽又想起了自己的衣服。他急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從繩子上拿下衣服,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心里在想︰「我昨晚上到底去沒去梅子家?好像還是沒去。要是沒去,我就沒有穿過,這衣服是上午還是下午……反正是自己親手洗的,是什麼時候收回來的?……」雙喜忽然發現衣領潮濕濕的,可下邊卻又干干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雙喜努力地搜尋著記憶的碎片,又按時間順序盡可能準確地排列出來。這樣,其中某一個空白的時段,就可以回憶出對應的事來填補了。漸漸地,他的腦子慢慢地清晰起來︰「……吃完晚飯,自己本想等大多數人家熄燈關門睡覺再出門,于是在房間里看那本《愛情箴言》。似乎沒看多大一會,自己就迷迷糊糊地上床躺下了——昨晚上絕對沒有去梅子家……」

「那……莫非……」雙喜的疑心加重了。他掀開了箱子,那頂帽子還放在自己一直放著的那個角落。他伸手扯了出來,仔細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女人臉上或頭發上的氣味——像是梅子……

「這是自己染上的?……」這幾個夜晚,雙喜有時摟著梅子的時候,那頭臉免不了接觸。雙喜想了想,覺得自己套著它的時候,似乎沒有感覺到這種氣味……

「如果不是自己染上的,那……?莫非他在鍋里下了藥,然後穿上自己的衣服,也蒙了臉……」雙喜想到這里,心禁不住猛地顫了一下。

雙喜心里有股莫名的東西「嗖嗖」地直往上躥︰「難道……難道梅子說的那個‘惡魔’——真的就是他!……」雙喜一時震驚得呆愣了。

片刻,雙喜忽又想︰「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為什麼要蒙了面假扮自己?莫非他懷疑上了自己跟梅子……故意去試探一下……」

雙喜周身的血直往上涌,但心底里僅剩的那一點點疑慮——「這畢竟是自己的胡亂猜疑而沒有被證實啊」——還是牽制了他的沖動。

雙喜忽然覺得這個家呆不下去了。

他想了一會,終下了決心。推出車子往外走。走到前屋的當間忽然停住了。他透著半掩著的門洞往里窺了一眼,明知床上沒有人,可那「躺著的身影」還是在腦子里閃現了。他恨不得沖進房間,猛地一下撲過去,死死地掐住那人面獸心的老東西的喉嚨,直到他瞪出白眼,雙腿胡亂地掙扎幾下,忽然一下子——永遠地不動了……雙喜停留片刻,還是咬著牙推著車子出了門,心里在說︰「等我模著了實底,再跟你算賬!」

雙喜騎上車子,去了三十里外的一個同學家里。上高一時,那個同學跟雙喜同班,由于兩人性格脾氣相投,不久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那個同學的小姨住在安徽西部的一個山坳里,只有幾戶鄰居,周圍十幾里見不著人煙。听其它同學說,那位好友從學校回家後,便去了她小姨哪里,說是要去體驗一下大山深處幽靜的生活,最近才回來。于是,雙喜特意去向那位同學詳細了解他小姨那里的生產生活情況,尤其是階級斗爭形勢。雙喜對好友謊稱自己有個表姐,最近有人為她介紹一個對象,那男的家也住在安徽境內的一個山區。表姐看上了那小伙子,可舅媽死活不依,說山區條件差,生活苦,母女倆正僵持著。他想了解一下相關的情況,以便說服舅媽或表姐。

其實,雙喜心里已暗暗打定了主意︰準備帶梅子出走,永遠地離開這魔窟一般的家,離開麻石盤這扼殺人性摧殘純美的昏天黑地!不過,得先出了那口惡氣,即使不把那「惡魔」弄死,也得讓他成為廢人——自然是在模透實底之後了。

傍晚,雙喜婉言拒絕了好友的挽留,騎上車子上了路。當車輪輾上麻石盤的地面時,天已黑透,正是人們吃晚飯的時候。快到梅子家後的那條東西小河時,雙喜下了車,前後看了看,把車子推進路邊的莊稼地里掩了起來。然後,他下到河底,弓著腰,溜到梅子家後,潛伏進河坡的紫槐叢里。一直待到梅子家左右鄰居熄了燈關了門——又過了一會,才潛進梅子家的院子里。

梅子的房間里還亮著燈……

昨天夜里,直到老魔鬼離開後,梅子的身子連同她的思想才又完整地復歸了她自己。只要那個惡魔一來,她的手腳以及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甚至連她的思想,都由不得她自己了。她覺得自己已不是人,而變成任由惡魔蹂躪的畜牲了。

昨夜里,梅子又一次想到了死。可她又實在不忍心丟下娘︰「娘說過的呀,娘是為了我才活著的呀,更是為了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呀……那我也該為娘活著啊,我要死了,娘還怎麼能活得下去?娘現在眼楮瞎了,耳朵聾了,更需要知冷知熱貼心貼肺地照顧呀。可是娘啊,閨女現在有什麼話也不能對你說了啦,有什麼心思你也看不到了呀,娘呀,我到底該怎麼辦啦……

接下來,梅子又想到了雙喜︰「那惡魔怎麼就穿上了雙喜的衣服,戴上了他的蒙面帽子呢?雙喜怎麼又讓他穿讓他戴了呢?雙喜一定不知道。那雙喜又去了哪呢?又干什麼去了呢?莫非雙喜被惡魔給蒙騙了?他太奸詐了呀,雙喜是斗不過他的呀……

「那惡魔既穿了雙喜的衣服,又蒙了面來騙自己,那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雙喜跟自己的事了——他怎麼會知道的呢?難道雙喜……不可能,就是打死他也不會說的。而自己,有幾次萬不得已時,差點月兌口喊出雙喜的名字,可終究沒有喊出口——怕害了雙喜啊。這下子,惡魔能饒過他嗎?不知又要用什麼手段去坑害他的兒子了。他簡直就不是人,連畜牲都不如!……」

「可雙喜還蒙在鼓里呢……」這一刻,梅子為沒有告訴雙喜那惡魔就是他老子而後悔了︰「真該早就告訴他了——要知道是這樣……」

梅子哭著想著,又想到了那惡魔還逼著自己要交出的那東西上了︰「就是死,也不能交給他!那可是大智大勇的娘豁出性命才……在娘的心里,那東西就是‘護身符’呀!娘本以為握著那東西就能護住女兒的身子了,可萬沒想到那惡魔居然……要是把那東西交給了他,那豈不是背叛了娘的一片苦心,豈不是拿惡魔的刀再往娘的心尖上捅嗎。盡管那東西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可不知情的娘模著它,倒能給她一點精神撫慰啊……」

……

今兒晚飯後,梅子默默地流著淚伺候著娘上床躺下後,進了東房坐在自己的床邊,一邊有一針沒一針地為娘縫補著衣服,一邊在盼著等著雙喜。現在,她急切地想知道昨天晚上直到現在,雙喜和他家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他憂著心,更急切地期盼雙喜今天晚上一定要來。

她忽又擔心起來︰「那老魔鬼今晚上——要是父子踫了頭……」梅子想到這里,身子不由得顫抖得厲害。她放下手里的針線,趴在床沿上小聲地哭起來了。

雙喜剛一進門,梅子就一頭撲在他的懷里,抱著他痛哭起來。雙喜一時慌亂了,一邊摟著梅子,一邊反手關上了門︰「梅子,別急別急,慢慢說……」

可梅子已听不進去,一迭聲地哭訴著那惡魔的罪孽了︰「雙喜哥,我實在活不下去啦……昨夜那惡魔又來逼我啦……他怎麼穿了你的衣服戴了你的帽子啊……他把我快折磨瘋了啊……他還逼著我交出那個東西……我真的生不如死啦……」

雙喜一听便知那惡魔是誰了,但他此刻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震驚,因為他心底里越來越重的疑雲已經使他預感到天就要塌下來了。可當他听到「……交出那個東西」時,他還是莫名其妙地詫異了,急問︰「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啊?」

「雙喜哥,我給你看了,你千萬不能干傻事啊,我只想讓你提防著他啊……」

梅子邊哭邊從衣袋里掏出那份「招供」……

雙喜一把抓了過去,湊到燈光下,看了起來……

雙喜看著看著,腦袋「轟——」地一下似炸裂了一般——心靈的空間真的就塌了下來。

雙喜先是捶胸頓足,接著一把摟過梅子,痛心地哭喊道︰「梅子,我帶你走!」說著忽然一把推開梅子,「你等我啊——」話音未落,已箭一般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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