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當道 第四十四章 錦繡

作者 ︰ 蘇屾

「受氣」這樣的話一出口,縴綿自覺有些過分,低垂下眉眼,擺弄著衣帶子,小聲地道歉,「孩兒失禮了。」

公主並沒有怪罪,只是痴痴地瞪著窗紗透過來的暮色,「這才是你的真心話,有什麼失不失禮的。」說完,回轉過頭,輕聲嘆道,「女兒,若此刻我說,我不想你和袁尚翊去護送段無雙,你會如何?」

縴綿瞪了瞪眼楮,不想公主會真的不同意自己離開,「母親,孩兒此番並不是為自己,也是為母親,為公主府啊。」

公主笑了笑,轉而去面對鏡子,拿起絹子又咳嗽兩聲,縴綿急忙過去幫忙捶打,公主握住了縴綿的小拳頭,點點頭,嘆了一聲,「女兒當真是大了,這些事情都不與母親商量就做決定了。」

縴綿因為公主這句有些無奈又有些責怪的語氣稍感委屈,回答道,「我也是沒辦法,如今公主府沒落,太子府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只怕也不會好過,幫表哥就是在幫助我們公主府。」

公主看著鏡子中認真的縴綿,搖了搖頭,「既然你決心要去,我也不好再說。袁尚翊,段無雙,夾谷琰以後定是能決定天下形勢的三人,趁早看清他們各自的優劣勢,也好早點做自己的打算。」

縴綿揣摩不透公主的意思,只微微頷首,「打算?自然是要回來復興公主府的。」

公主回頭定定地看著縴綿,像是想將她的容貌刻入腦中,輕聲問了一句,「阿?攏?辜塹媚蓋贅?閎〉拿?值暮?迓穡俊?p>縴綿愣了愣,沒想到公主會問這樣的問題,隨口回答,「母親說,孩兒出生在柳絮飄飛的季節,不是嗎?」

公主低眉,看著一寸寸離開梳妝台的日光,「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這詩說的是柳絮無情,隨風而飄。無論盛世還是亂世,做一個無情的人,總是好的。」

縴綿眨了眨眼楮,不解其意,「母親,孩兒會記得的。」

公主見她那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只暗暗嘆息一聲,伸手將貼身的一個錦囊拿出遞給縴綿,「罷了,你這樣的年歲,我說的這些自然是不懂的。這個給你,萬萬要保管好。」

縴綿看著這枚發舊的錦囊,正要打開,被公主一手攔住,公主模了模縴綿的頭,「阿?攏?揮麼蚩??蓋卓梢願嫠唚閼飫錈媸且話言砍祝?院竽憔突嶂?烙盟?鍪裁礎o衷諛閾枰?齙木褪嗆煤帽4妗!?p>縴綿懵懂地點點頭,將錦囊收好,「母親和師父一樣就喜歡說半截話,還總嫌阿?綠?歡?!?p>公主再次模了模縴綿的頭,遲疑地說了一句,「在這個世間,作為女子,你只能因為嫁了這個人才要喜歡他,而不能因為喜歡這個人而嫁給他。故而,母親希望你在真正嫁人之前不要喜歡任何人。」

縴綿愣了愣,隨即點點頭,「女兒明白。」

「還有,若是世子要你留在逍遙城,便留在那罷,不要再回來。」公主遲疑半刻,囑咐道。

「啊?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縴綿本來轉身要走,聞此不由得頓住腳步,回頭問道。

公主鼻音極重地嗯了一聲,仔細地看了看縴綿,依依不舍地伸手模了模縴綿的臉,背過身打起簾子,「就是隨便那麼一說。走吧,約莫你師父還有話要囑咐你呢。」

縴綿迷茫于母親這樣奇怪的囑咐,可卻因為母親明確的逐客令而不得不轉身離開。回房,將竹筒捆扎在腰間,將母親給予的錦囊妥當地貼身安放,查看行囊中的地圖、盤纏、換洗衣服和一把防身的匕首,本來是想要拿佩劍的,可畢竟是以丫頭身份出府,佩劍太過招搖。她清點好了東西,看了看一旁幫自己拿來干糧的木艾,柔聲說道,「木艾,信件按時發送,還有,看著木香,別出什麼事。」

木艾目光篤定地點點頭,「奴婢明白,定不負翁主厚望。」

縴綿欣慰地拿起包袱,轉身出了閨房正要去酒窖,一抬頭卻見酒鬼叼著根草,坐在樹上,晃著腳。酒鬼歪頭看了看縴綿,吐出嘴里的草,「丫頭真不地道,都不來向我辭行。」

縴綿嘆口氣,抬頭說道,「這不正要去呢嗎?」

酒鬼呵呵笑了一聲,「算你有良心」。隨即他從後面拿出一個包袱,蹦下樹,將包袱遞過去,「喏,這個給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縴綿打開這個小小的包袱,發現里面是一把不到一尺的古琴,嘴角揚起一抹笑,「師父不是說‘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嗎?」

酒鬼挑眉,模了模下巴,「唔,重點在于利器是為了自救,不是為了炫耀。此去驚險,為保那份萬一。況且會彈個琴算不得什麼利器是不是?」

縴綿將琴放入自己的包袱中,施了一個大禮,「謝師父。徒兒先行告退,師父保重。」

酒鬼拿起酒壺搖了搖,「我會保重的,倒是你,好好保重吧。希望別有用上我的時候,若真有差錯,好歹也拖到江都。」

縴綿愣了愣,遲疑地開口,「江都?」

酒鬼點點頭,咂模咂模嘴,「江都不是離你那準相公不遠嘛,再說,那里還有我的一個故人,她,總有辦法幫助你的。」

「準相公就算了,我倒是有心知道師父的那位故人。」縴綿雙眼灼灼發亮,湊過去問道。

「也不算是故人,就是我媳婦,一個只認琴,不認人的敗家女人,沒事的話最好不要招惹她。」酒鬼提到這個女人,感覺脊背有些發涼,縮了縮脖子,「若是真有困難,一曲《酒狂》便好。」

縴綿眨巴眨巴眼楮,本想問一句,這酒鬼啥時候蹦出個媳婦,看時間緊迫,抱緊了手中的琴,狠狠地點了點頭,「多謝師父,徒兒都記得了。」

酒鬼懶懶地對她擺了擺手,「走吧。」

縴綿再度點點頭,扭身借著灰暗的天色匆匆穿過後院前庭,低頭踱步到門口,守門的官兵打著哈欠懶洋洋地問,「何人出府?」

縴綿低著頭回答,「回官爺,奴婢是府上的丫頭木香,父親生了病,木槿姑姑放我假回鄉探親。」

官兵模了模縴綿的包袱,「這公主被禁足在府,照理也不能亂放丫頭回鄉啊。」

縴綿明了,從身上拿出一些碎銀子,塞進說話的官兵手中,仿佛被嚇著了一般小聲抖著嗓子說,「官爺,小女子的父親確實病重,小女子也是不得已。」

官兵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別過頭,輕咳一聲,擺擺手,「也是,大家都不容易。你走吧。」

縴綿低頭致謝,「謝官爺。」然後邁著小碎步,快步逃出了公主府。走了大約五十步,她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夜色籠罩著的公主府顯得格外荒涼。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更加堅定了自己復興公主府的決心。而此刻的她卻並不知道府內的公主因為她的離開而做了最決絕的打算,並將縴綿托付予酒鬼。

夜色中的帝都褪去了白日的熱鬧喧囂,呈現出一派安靜祥和的模樣,可這副模樣終究只是覆蓋在暗潮涌動的暗流之上的華麗綢緞,一旦將綢緞撤離,所有的錦繡繁華也不過是如煙泡影,即刻便要破碎在湍急的暗流之中,在歲月韶光流轉中化成一片片記憶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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