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順著被王不留行推開的窗鼓鼓地吹了進來,燈火越搖曳生姿。
夾谷琰看著書案上的燈影,冷哼一聲,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孤知道了,你下去罷。」
王不留行卻並沒有听從命令,低眉繼續道,「還有一事,屬下需要稟報。」
「說。」夾谷琰有些不耐煩,自從出了苟且之事,他一見到王不留行就煩悶,想要火。
「原來在任務中救過城主的那位統領大人並不是城主所認為的那人,而是屬下知曉的那人。」王不留行篤篤地說道。
夾谷琰的眸色漸漸幽深,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感覺,那是柳阿毬的感覺,那輕巧的躡雲步,那利落的回旋踢,那明明就是他所心心念念的樣子。他總以為那就是她,所以找她做任務,偏偏只挑她,然後在偷偷地幫她安排好一切,他將她送上暗衛權力巔峰,看著她若有似無的滿足與成就,仿佛在做著一個有趣的游戲,還此不疲,到這個時候,竟然都是假的嗎?他的感覺都是錯的嗎?他蹙眉,問道,「證據?」
王不留行言之鑿鑿道,「屬下親身所歷,親眼所見。」
「繼續。」夾谷琰抬眸說道。
「那就是碧大夫人,無疑。屬下一直都是這麼說的,主上偏就不信。若是暗衛統領,她很有能便是這一代的守琴之人,也是我們拼盡全力都要守住之人,萬不有絲毫差錯。」王不留行懇切地進言。
「是,你的父親,我的叔父,明明將桐大夫人帶到我面前了……」夾谷琰被王不留行的懇切所動搖,莫不是自己關心則亂,一直以來都算錯了人。
「父親又怎麼會將守琴人送到城主眼前,那不是讓這麼多雙眼楮盡數看到,守琴人又如何能夠安全?還望城主三思。此次計劃需要做出調整,守琴人是萬萬不能留在城中的。若真如回報所言,逍遙城危矣,但只要守琴人在。逍遙城便不會亡。」王不留行誠心地懇求道,「到了大興,將柳將軍手上的重兵收歸我有,還怕我城之圍沒有轉圜之地嗎?」
夾谷琰揉著眉心,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莫要再說,孤已然明白。你先回去,孤再細細考量一番。」
王不留行斗膽進言,繼續勸說道,「城主莫要因為一己之私誤了大局啊?」
夾谷琰凜然有了怒氣。不耐地再度擺了擺手,「孤說知道了,你回去吧。」
王不留行還要繼續說些什麼卻瞥見夾谷琰一臉怒氣和不耐,只得垂下眼簾,拱手道。「城主細細考量,屬下先退下了。」說完便起身躍窗而出。
夾谷琰見王不留行離開,面色松動下來,靠向椅子背部,一片頹然,難道自己一直都感覺錯了嗎?那個人真的不是他心中所想?他不相信,他必須要出言確認之後才能放下心。
而躍窗而出的王不留行知道夾谷琰必然不會輕易相信他所言。多半會出言相問,他要提前知會柳菁菁一聲,不讓夾谷琰和她有絲毫誤會在其中。于是他疾步而去,趁著夜色到達了柳菁菁的碧芳閣,幸好里面尚有燈火。
他逡巡半刻,正要上前。冷月卻打著簾子出來,見到是王不留行,不由得斂起神色,探究地看著他,「公子這麼晚前來有何事?」
「有急事要與碧大夫人相商。」王不留行搓著手。說道。
冷月揚了揚下巴,搖頭道,「真不巧,我們夫人已經睡下了。」
王不留行望著窗子上隱約晃動的倩影,心下一片黯然,卻抬眸笑道,「既然睡下了,我也不好再打擾,只一件,若城主過來探望,夫人要好好地提及黃羊城之事。」
躲在窗後的柳菁菁不解其意,蹙眉,低喃,「黃羊城?」
「那麼,小生告退。」王不留行貪戀地看了看那個有些模糊的剪影,似乎覺察到自己有些孟浪,急忙低垂眉眼,轉身快步離去。
冷月端著銅盆走了進來,也是一臉茫然地問道,「夫人知道公子所說的是何事?」
柳菁菁半臥在貴妃榻上,任由冷星過來幫忙捶腿,愜意地搖了搖頭,「誰知道,不過,他自然是不會害我的。」
冷月將毛巾浸了水,擰好,遞了過去,嗤笑一聲,「倒是呢,這公子還當真是有求必應,傻人一個。」
「這麼個傻人,有時我都不好意思這麼耍弄他。」柳菁菁接過毛巾,細細地擦臉,嘆道。
冷月再度嗤笑一聲,「夫人從未讓他做過什麼,又何來耍弄之說?」
柳菁菁將臉埋在毛巾中,悶悶地說道,「是啊,他活該。」
翌日一早,柳菁菁剛剛睡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抬眸便見到夾谷琰一臉溫柔地望著自己。柳菁菁不由得臉一紅,垂下眼簾,柔聲問道,「城主怎麼這麼早?」
「昨日不是身體不適嗎?今日好些了?」夾谷琰坐在她的身側,關切地問道。
柳菁菁不過是不想去干活,哪有什麼不適,卻含羞帶怯地搖了搖頭,「沒什麼了,多謝城主掛心。」
夾谷琰伸手握住了柳菁菁的手,「如何能不掛心,你本來身子就不怎麼好,前一段日子還中了蠱。」
柳菁菁心下一驚,覷著他的臉色,不知他到底何意,想到了王不留行的囑托,故作悲戚地嘆了一聲,「其實,自從黃羊城之後身體就不怎麼好了,如今,只盼著咱們的孩兒平安便好。」
夾谷琰心中一驚,終究是自己猜錯了,果然是眼前這人嗎?他的手微微握緊了她的,語氣越溫柔,「孤和你保證,再不會有那樣的事生,孤會護你周全的。」
柳菁菁不想這麼個自己沒听過的地名竟然有這麼大的影響,暗嘆自己這一招出早了,不過也無妨了,她低眉一笑,「城主一直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夾谷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頭上。「是,以後會更努力。」
柳菁菁心下一暖,溫柔地回抱回去,越貪戀他所給予的溫暖。
而在靈堂角落守了一夜的縴綿打著哈欠。緩緩起身,正巧看到面色仍舊憔悴的月皎款款而來。
兩人相對行禮之後,月皎看著縴綿,心疼道,「辛苦妹妹了,趕緊回去歇息罷。」
縴綿撫了撫肚子,笑笑地點了點頭,「不勞姐姐說,正要回去偷懶呢。」
月皎微微頷首,拍了拍縴綿的手。「早該如此,若這麼勞累下去,太老夫人泉下有知,也會心疼的。況且,今日是除夕。好歹也該順當地準備一桌好飯,布置一下過年的氣氛。」
縴綿看了看積著未化的雪的台階,幽幽開口,「是啊,過年了,也該有些過年的氣氛。」
高僧們用了齋飯捻著佛珠前來誦經,月皎和縴綿齊齊止了寒暄。一一對著高僧行禮。
此刻,面色帶著紅暈的柳菁菁由冷月冷星攙扶著姍姍來遲,氣力很足地喚了一聲,「兩位姐妹辛苦了,都怪城主太過憂心我和孩子的身體,怎麼都不肯讓我過來。我這也是听他到了前廳,特意過來幫忙兩位姐妹的」。
縴綿自然知道她過來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不以為意道,「既然城主憂心妹妹,那妹妹就應當好好將養才是。若有個什麼不妥,我們如何向城主交代啊?」
月皎也不滿柳菁菁那盛氣凌人的模樣,附和道,「就是,碧大夫人既是城主心尖上的人,又懷著府里的第一個孩子,我們當真不敢勞煩碧大夫人。」
柳菁菁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冷月急忙上前護在柳菁菁身前,語氣凌厲道,「我們夫人只是想聊表一下作為孫媳的孝心,兩位夫人是想阻攔嗎?」
月皎身後的挽荷按捺不住,就要上前分辯,縴綿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好歹也是一家人,哪有什麼阻攔孝心的事情。我們不過是擔心夫人罷了,既然夫人如此執著,又有如此忠心的丫頭護佑,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妥,隨便坐在一處念念經便好了。」
月皎不由得暗暗叫好,縴綿此話將能出現的一切罪責都轉回了柳菁菁這邊,還只讓柳菁菁念經,大約也出不了什麼茬子。
縴綿挺著肚子,拉著月皎,說道,「月夫人,我們到靈堂之上將燈火點好罷,別讓碧大夫人操心這些瑣事。」
月皎低眉應和,「這個,自然。」
說著,兩人直直地上了台階,各持一盞燈油,為有些黯淡的燈火添了燈油。
柳菁菁咬了咬牙,余光見到夾谷琰的身影正從轉角處過來,走了幾步一個錯步,順勢癱軟到地上,慘叫出聲,「啊呀,不行了,好痛——」
捧著燈盞的縴綿和月皎驚了一跳,快步走過去,但門口聞言的夾谷琰卻比她們二人更快,幾乎就是足尖一點,飛奔過來的,他打橫抱起柳菁菁,半是安撫,半是承諾,「無妨,孤在這里。」
柳菁菁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柔柔地點了點頭,「都怪我,非要幫著兩位姐妹做些事情,卻不想越幫越亂。」
夾谷琰抹了一把她的額頭,搖了搖頭,「不,你從沒有錯,也不會有錯。」
月皎和縴綿立于五步外,面面相覷了下,此話應的好,不是柳菁菁的錯,那必然就是她們二人的錯了。
縴綿抿了抿唇,只覺得眼前的畫面很是礙眼,便垂下眼簾。
月皎了然地上前一步,指揮著亂成一團的靈堂各處的小廝丫頭們各司其職,吩咐了幾個小廝找軟轎。
小廝們找來一頂軟轎,夾谷琰三步並作兩步地快步過去,盡量輕柔地將柳菁菁放了進去,吩咐小廝們穩當地抬著小轎快速離開。夾谷琰看也沒看身後望著自己的縴綿,面色焦急地和月皎也急急地跟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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