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壩位于南鄉縣西北四十多里處,在並不算大的南鄉縣來說,已經算的上偏僻了。
而且還有一半都是山路,雖還算平整,可一路上下坡上坡,還得隨著山嶺繞來繞去的。不管是步行還是趕車,都不好走。
說起來,還真是有不少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踏足過縣城的。
只不過這些年來但凡沒有什麼事兒絆住腳,金魚兒的大姐顧金蘭每年都是要回來個一兩趟的,即便一來一去就得整兩日的功夫。
探望爹娘,照拂弟妹。
別說顧家壩的鄉里鄉親了,就是下頭粟坪、蔣巷里幾個村上說起老顧家的大蘭子,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雖也有人說話不中听,可到底還是打心眼里羨慕顧三小陶氏倆口子好福氣生了個好女兒。也不知道積了什麼德了,不是賠錢貨不說,竟比兒子都中用。
又艷羨顧金蘭嫁了個好人家。初時不顯,可哪里知道竟是個有後福的。從村社到集鎮再到城里,僅僅十年的功夫就來了個三級跳。
更敬羨顧金蘭在婆家不但說得上話站得穩腳跟,冷眼看著更是能當家做主的模樣……否則誰家出了門子的女兒嫁了這麼遠,還能年年回娘家的。
可被羨慕著的主角顧金蘭自打去年過年時和陶氏狠狠吵了一架當即返城後,已是將近兩年未曾踏足顧家壩了。
就是今年年初二回娘家,也只女婿趙雲松帶著孩子們走了一遭。
可以說自打進了臘月,陶氏就在盼星星盼月亮了。到了年初二,就是二女兒顧金桂一家子來了也沒心思招呼,坐立不安的等到了日頭落山,好容易盼來了人卻沒見到大女兒,真是又氣又擔心。
知道自己是犯了大女兒的忌諱了,可這世上只有娘老子教訓兒女的,哪有兒女給臉色娘老子看的,一口氣死活咽不下去。
其實顧金蘭早就不惱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兒,她和陶氏也有二十多年的緣分了,自然知道陶氏就是這麼一個人這麼一份心這麼一張嘴,再惱也是白惱!
可到底還是指望叫陶氏好好長長記性,別到頭來寒了兒女們的心,好好的母女就這樣生分了。
到這會子過了近兩年,也不是不想娘家人,更何況心里頭還惦記著一樁事兒,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一路過來,自打進了沙河鎮就遇上了不少鄉里鄉親。
一見顧金蘭顧金彪姐弟回來了,都是又驚又喜。
顧金彪還罷了,雖在城里賺大錢,可家卻在這里,每逢年節總是要回來的,都是能見的。
可顧金蘭卻已是近兩年沒見了,而且她是姑女乃女乃,又是生著氣走的,原以為不會再來了,遺憾的嘲諷的說什麼的都有。可沒想到這不年不節的竟又來了,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還是忙迎上來打招呼,眼楮更是不住的往顧金蘭坐著的騾子車上掃。
簇新的騾子車走走停停了半晌,自打上了進村的岔道兒,遇上的鄉親基本上就都是自家人了,好幾個以往玩的好的從兄弟、再從兄弟,甚至三從兄弟都索性丟下田里的活計跟了上來。
更有膽大手快的一把奪了顧金彪手里的鞭子,洋洋得意的舞起了響鞭駕起了騾子車。沒能搶到的只好看著膘肥體壯的騾子和簇新的清油轎車眼饞心熱,心里盤算著等干完活能不能借了騾子車在村里走一遭過過癮,也威風威風。
碓房里本就動靜不小,再加上蔣氏和初一嬸子的嗓門也不小,又都在氣頭上,待到反應過來出來看時,騾子車已是停在院子里了。
顧金蘭被大兒子趙春江扶著下了車,還沒來得及招呼剛剛走到門口的蔣氏,村口住著的幾家婦道人家已是得信趕了過來了。
還未進院子,一個嬸子就「哎呦」了一聲,上前摟了趙春江,「這才大半年不見,咱們大哥兒都已是大小伙子了!你們瞧瞧,只看這形容,就知道必是個讀大本書念大本字的讀書人,和咱們鄉下孩子真真兩樣的。」又去瞅顧金蘭,語氣里滿是艷羨,「大蘭子,你可真是有造化的,以後只待享福就是了。」
話音一落,又一個嫂子「嘖嘖」兩聲咯咯笑道︰「嬸子這話可差了,咱們蘭姐早就享福啦!您瞅瞅這一身,穿的鮮亮戴的金貴,我竟認不出來,不過只瞧著就知道比下頭蔣巷里蔣大財主家的當家娘子還要體面尊貴哩!」
話音一落,迎來一片附和,又探著腦袋問衣裳是什麼料子的,簪子是不是赤金的,這車是不是新買的,騾子又得幾兩銀子?
咂過舌後又連聲夸了起來,夸騾子牙口好、蹄跨棒、毛色亮,又夸轎車用料精、龍骨結實。
好話兒一車一車的,簡直連騾子車都快盛不下了。
顧金彪身邊也圍攏了四五個兄弟,一聲疊著一聲的追問著縣城里的人和事兒,關切的不得了。
還有幾個小子頗為艷羨的看著顧金彪身上穿著的青布直身長衫,想象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穿上。
碓房里剛剛還只有金魚兒三人在場,而且正針尖對麥芒,火藥味十足。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是烏泱泱的站了一院子人了,而且歡聲笑語個個喜笑顏開,熱鬧的就跟趕大集似的。
蔣氏起先還不敢置信,直到看到顧金蘭才知道不是哄人的話,又忙踮腳去尋顧金彪,見他穿著自己親手做的長衫談笑風生的,當即就紅了臉。
不過到底還是歡喜佔了上風的,也就瞬間,渾身都是力氣,心氣兒也順了,哪里還顧得上初一嬸子。
拽著眼楮晶亮的金魚兒三步兩步的就趕了上來,高聲喚了聲「大姐」,又偷偷地斜眼去瞄顧金彪,想看看他是胖了還是瘦了。
初一嬸子剛剛已經打定主意這回一定要好好掰扯掰扯,要把陶氏揪來,讓她看看她家好兒媳的牙口有多利,連長輩都不放在眼里。也要把族長請來,讓大家伙瞅瞅陶氏良心有多壞膽子有多大,竟敢明堂正道兒的破壞白紙黑字的鄉約村規,欺負她們家沒人倚仗。
可一見到顧金蘭顧金彪,一肚子的雄心壯志登時就泄了個一干二淨。雖心有不忿,還是走進了人群里。
她敢擠兌金魚兒,也敢和蔣氏陶氏拌嘴,卻不敢和顧金蘭大小聲,哪怕顧金蘭只是晚輩。
顧金彪最擅交際,顧金蘭更是長袖善舞,言笑晏晏的幾句話就把大家伙哄得歡歡喜喜的干活的干活,家去的家去了。
初一嬸子也趁機溜了,蔣氏只當沒瞧見。
暗自啐了一口,這種小人小事兒她一手一腳就料理了,哪里至于勞動大姑姐的。
金魚兒已近兩年不曾見過顧金蘭了,就是顧金彪,也大半年不見了。
可一見之下,卻一點兒也不陌生,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木訥寡言。待得人群一散,就上前喚了聲「大姐」、「二哥」。
聲音不是頂響,可也不像往常那般只喊在喉嚨口,語氣更是無限歡喜。
二人忙齊齊應了一聲,顧金蘭更是趕忙握了金魚兒的手。
只是還不待說話,眼底的笑意就淺了淺。
手也是頓了頓,才輕輕的摩挲起了金魚兒布滿了薄繭並且發紅發燙的雙手,心里一酸,更是一錯不錯的上下打量起這個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小妹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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